一路上, 辛唐都小心翼翼的跟在我身後,直到我準備進家門時,他才突然叫住我, “陳暮苼。”
“幹什麼?”
“我準備學文。”
我拿鑰匙的動作停止了, 不知道從哪裡吹來的一陣風, 涼涼的, 還帶着微甜。我聳聳肩, “隨便你嘍。”
頭也不回的進屋去。
陸銘回到家,打開客廳的燈,看到母親虛弱的坐在沙發上, 頭髮隨意的紮起來,一些垂下來遮住了臉。身上穿着鬆鬆垮垮的睡衣, 以前那是漂亮的天藍色, 但現在已經磨得泛白, 絲毫看不出來。
“還沒睡嗎?”陸銘走到廚房倒水喝。
“哦,兒子回來啦。”她雖然整顆心都系在陸銘身上, 但自從他不再讓她等他回家後,她便自己回去睡了。像這樣的情況,通常是發生了什麼事。
“餓不餓?媽媽給你煮點東西吃。”
“不餓,我還有作業沒做,媽你趕緊睡吧。”
她突然在他身後道:“考試成績下來了。你這次, 發揮得不太好。”
果然是因爲這個, 不過是班級組織的一次考試, 他因爲失誤只得了第三名, 得知成績的時候他就決定晚點回家, 沒想到她還是不依不饒。
“兒子,你最近身體不舒服嗎?還是心裡有什麼事情?和媽媽說說好嗎, 你這樣下去,你這樣下去可怎麼辦啊······”她說着聲音便哽咽起來,走到他面前,淚眼婆娑,“你知道你是媽媽唯一的希望了,你將來要做醫生的。你這樣的成績,以後可怎麼辦?你真的要這樣傷媽媽的心,真得要對不起你爸爸嗎?”
“我沒看清題目,失誤了。”他淡淡解釋。
“失誤?我的天啊,你要是高考失誤怎麼辦,你以後當醫生給病人看病失誤怎麼辦?兒子,有些事情一旦失誤,就會造成無法挽回的錯誤。你看看我們家,你看看媽媽,你還敢犯錯嗎?啊?”
“我不敢。”他頓了頓。“但我是個人,是人都會犯錯。我不是神。”
聽了這話,她頓時收了眼淚,“你這孩子,你考砸考試還有理了是吧,去,去你爸爸遺像面前跪一個小時,快去!”
跪到十五分鐘的時候,她來了,盤坐在地上,邊流淚邊控訴,“你看看你現在這個樣子,你不記得你爸爸臨走前說什麼了?他嘆自己命薄,沒能看到兒子當上醫生,你爸爸多愛你啊,我們全部的希望都在你身上,你怎麼能在這樣,你還意識到自己的錯誤嗎?”
陸銘一聲不吭的跪着,跪足了一小時後,她扶他起來,“好了,你總可以長點記性了。”
陸銘輕輕的甩開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我一直有個問題想問您。”
“什麼問題?”
“如果我沒有成爲醫生,我就不再是你的兒子嗎?”
“你!”她心一橫,“對,你要不做醫生,你就不是我兒子。”
“好。”陸銘卻輕輕笑了,“醫院那麼多醫生,媽媽自然可以去認一個兒子。”
晚上爸爸買了烤鴨回來,我一時貪吃,肚子吃得圓滾滾的,於是想出來散散步。
剛剛開門,就瞧見我家門口蹲着一個人,光看後腦勺我就知道是誰,“你怎麼來了?”
陸銘轉頭看我,“不知道去哪,就走到你家來了。”
我翻了個白眼,“對,我家就是收容所,天天收你們幾個。要進來嗎?”
“不用了,在外面隨便走走就好。”他站起身。
“那一起吧,我剛好要消消食。”
我雙手別後,看他的神色不太對勁,“怎麼,和卿語吵架了?”
“沒有。”
“別瞞着我了,我知道你們在一起了。”
他微微驚訝,“你怎麼······”
“我看到你們接吻了。”
雖然天很黑,但我敢保證陸銘的臉一定紅了。“哦,我們在一起了。還有誰知道嗎?”
“辛唐啊,我和他一起看到了,當時我都準備拆穿你們,可惜他不讓。只有大花一個不知道,還是別瞞着她了。”
“好吧,你能替我們瞞這麼久,也是蠻辛苦的。”
“那當然了。”我又陷入遐想,“你說,以後你和卿語結婚了,你們的孩子是不是也特別聰明,有你們這麼好的基因,那孩子真是贏在肚子裡了。”
“你怎麼想這麼遠。”陸銘有點不好意思的摸摸腦袋。
“因爲這是肯定的事啊,好了不逗你了。既然不是卿語的事,那你怎麼了,這麼晚還一個人出來晃盪。”
“心裡煩。”
我想了想,“和你媽媽吵架了?”
他不說話,我想這就是了。其他幾位小夥伴的父母,我都挺熟悉的,只有陸銘的媽媽,不知怎樣讓人親近。
我有時會生氣我的爸媽都太忽略我,但像陸媽媽這種爲孩子而存在的母親,才更讓人害怕吧。
我們這一生,總會扮演各種各樣的角色,在家庭裡,媽媽,爸爸,孩子,我們各司其職,但拋開這些,我們更應該去尋找我們自己的人生,父母不僅是父母,孩子不僅僅是孩子。
關係再親密,我們也不能爲那個人而存在,我們應該爲自己而活。
但是原諒我,縱然我想得很清楚,我也不能將這些話一股腦倒給我的朋友,我不瞭解他的困難,這些輕飄飄的話,只會顯得我不知天高地厚。
“我不知道怎麼和她交流。”陸銘長嘆了一口氣,“醫生這個頭銜,比我這個人都重要的多。”
“你不想做醫生嗎?”
“是她太想,她已經快瘋了。”
“陸銘,或許,你該告訴阿姨你真實的想法。”
他悽慘一笑,“我敢保證,她會馬上瘋掉。”
我傻眼,竟不知道阿姨的執念如此之深,一時間不知該說什麼。
陸銘看看我,“不好意思暮苼,我只是想找人發發牢騷。”
“我理解,卿語知道這些嗎?”
“我不想讓她知道,如果有可能,我甚至不想她和我媽媽見面,媽媽會像控制我一樣控制她,卿語會受不了的。”
陸銘說的是以後吧,要是現在阿姨知道她的寶貝兒子在談戀愛,估計要到學校鬧個天翻地覆。
“你放心,我不會告訴卿語的,等你自己準備好了再告訴她。”
“謝謝。”
終於到了分班的日子,我看着一張張熟悉的桌子搬出去,空出的地方,很快又有一些生面孔補進來。
我們班是文科班,所以學理的同學需要搬走,這就意味着本班要損失絕大部分的人才,我正站在一旁發呆,一本書突然掉在我腳邊,彎腰撿起,是一本很厚的《唐詩宋詞》。
周巖扶了扶眼鏡,微笑道,“送你了,你應該用得上。”
“我不愛讀這些。”
“多讀書沒壞處的,特別是唐詩宋詞。”
“那好吧,”我把書收起來,“謝謝你的禮物。”
他抱着一沓書走了幾步,忽然轉過身認真對我道,“陳暮苼,再見。”
“哦,再見。”
不就是去隔壁班嗎?怎麼搞得跟以後都見不着了一樣,但想一想,這之後直到高中畢業,我才和周巖再次說上話。
“陳暮苼,來幫我一下!”
辛唐大大咧咧的叫我,我走過去,把那本《唐詩宋詞》放在他的書肚裡,就再也沒見過它了。
“你看看哪個男生需要女生幫忙?”
我擡起他桌子的一邊。
“別廢話,你不知道我剛剛幫了多少人,那些女生都跟沒吃飯似的,還是你最有力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