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午休時,年馨瑤只留了凌嬤嬤在屋內伺候。
“側福晉,你就這麼答應了她?”
年馨瑤望着銅鏡裡的自己,理了理頭髮,並未將這事太放在心上。
“看在她冒那麼大風險的份上,就全了她的孝心吧!”
“側福晉就不怕她會反咬我們一口嗎?”凌嬤嬤還是覺得不太保險。
年馨瑤回頭,笑了笑:“她做過什麼和咱們有關係嗎?所以我說她聰明反被聰明誤,這般不給自己留後路,她所做的一切不正是握在咱們手中的把柄嗎?”
凌嬤嬤如此一想,笑着點了點頭。
可沒想到,她才釋懷,卻見年馨瑤又憂慮起來。
“聽福晉的意思,不過是將李心蓮貶爲格格,只怕留下她這個禍根,往後會春風吹又生。”
誰知,她這個憂慮還沒完,胤禛下朝回府,臉上依舊烏雲密佈。
原來,胤禛去向德妃稟報此事,非但沒有得償所願,反而被德妃發了好大一通火。
他怎麼就忘了,當年皇父將烏喇那拉舒蘭指給他做福晉,他這個額娘就迫不及待塞了李心蓮過來給他做侍妾。李心蓮是額孃的人,他一直都知道,起初的盛寵也有討好額孃的意思。可是,額娘讓他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他漸漸的,也對李心蓮冷淡起來。而就在那時,年馨瑤出現了。
今日在永和宮,他滿以爲額娘會對這個殘害皇嗣、詛咒他人的女人下狠手,卻不曾想到,額娘竟然替她求起情來。
什麼多年夫妻,不過是一場糊塗。
什麼鈕祜祿氏生產順利,小阿哥並無大礙。
什麼年氏還年輕,以後有的是機會。
云云。
總之是不將他這個親生兒子的願望放在心裡。
這一次,胤禛態度強硬,堅持要狠狠懲治李心蓮,卻惹來德妃勃然大怒,母子倆不歡而散。
德妃不肯斥責李心蓮,不肯降她位份,胤禛也毫無辦法,總不可能將此事鬧到皇父那邊,恐怕會招來皇父的不滿。上一回李氏誣陷年馨瑤在書房偷情,胤禛就想要先下手爲強降李氏位份,但年馨瑤卻出人意料的替她求情,後來被德妃知曉此事,警告他不得自作主張,這一次,李氏殘害皇嗣,胤禛滿以爲德妃再不能包庇護短,沒想到她竟還是一意孤行。
到底是真心護佑李氏,還是凡事都要駁他的面子,看來只有德妃自己心裡清楚了。
他忿忿地出宮回府,直接來到了青漣閣。
年馨瑤聽完他在宮中的遭遇,心涼了一大截,難道做了那麼多都成了無用功?
李心蓮有德妃這個金鐘罩着,只怕想倒下還真不太容易。
沒想到啊,沒想到,李心蓮竟然還有這麼一個穩固的靠山,是她疏忽了。
內裡雖然鬱結,但面上還要裝出一副溫柔體貼的樣子。
“王爺莫氣,氣壞了身子如何是好?所幸瑾玉姐姐已經誕下麟兒,耿姐姐也平安無事,總算是沒出什麼大亂子,王爺也就算了吧。”她違心勸着胤禛,只因她明白,這一次,李心蓮又逃過了一劫。
“那你呢?我們的那個孩子再也回不來了,這又怎麼算?”
年馨瑤默然,心中充滿了悲慼:“還能如何,左不過是一年前的事了,就當從沒發生過吧!”
胤禛捉住她正替他撫胸口的手,面上帶着一絲歉意:“瑤兒,我讓你相信我,我卻沒做到,辜負了你的信任。”
“王爺快別這麼說,瑤兒信您,一直都信。只要您在瑤兒身邊,一切都好了。”
胤禛將她摟在懷裡,下顎抵在她的頭頂,輕輕地摩挲。
兩人都沒有說話,一個定定地望着前方牆上掛着的山水畫,一個垂頭盯在自己手中的絲帕上,心思各異。
李心蓮與祥寧格格被關了幾日,就被胤禛解了禁。只不過,祥寧格格可以隨處走動,但李心蓮不可以,她只能待在自己的屋子裡,哪裡也不能去了。
這對她倒也沒什麼影響,上回她被罰在佛堂祈福,也是這樣,總有一天她會被原諒,回到她光鮮亮麗的那一面。
她是這樣想的,卻不知,胤禛已經對她徹底厭惡,再也不會動惻隱之心了。
三個月後,正巧在鈕祜祿瑾玉的兒子元壽滿百天的那日,耿語寧也生下了她的兒子,乳名天申。
元壽、天申的誕生多多少少爲王府上下帶來一絲活力,就連胤禛回到府中也再不是冷冰冰的,喜悅柔和了眉目。
又到了一年中的尾端,天降大雪,將一切都染成白色。
雖然年馨瑤現在幾乎受胤禛獨寵,可她還是覺得異常寂寞。
鈕祜祿瑾玉和耿語寧的重心全部放在撫育稚子上,她根本插不上手,也說不上話,漸漸的也不愛去她們院裡湊熱鬧了。
胤禛近日越發忙碌,出一趟差事就是月餘,她唯有日日與賬本書籍作伴。
這一日,突然有皎月閣的奴才來稟報,說是李心蓮發了寒症,已經昏迷不醒。
年馨瑤想也沒想,起身就去了皎月閣,要去看這個女人痛苦的樣子。
李心蓮被胤禛禁足了幾個月,吃穿用度都產生了微妙的變化。
原本阿諛奉承的奴才沒有了,每日見到的是越發不耐的面孔。
她的飯菜常常送過來就是涼的,甚至有些已經有了異味。
她抗爭過,在屋裡破口大罵,卻絲毫不起作用,根本沒有任何人搭理她。
她絕食,幾日不吃昏倒在地,最後也只不過是祥寧格格淚流滿面的將她喚醒。
這個時候,她才徹底認清楚,她已經不可能再恢復往日的榮寵了。
她認命,努力讓自己吃飽穿暖,想要在這形同冷宮的屋子裡活下去。可是,天氣越來越寒冷,她屋內沒有炭盆,甚至連件新制的棉衣都沒有,她只好將舊棉衣拿出來裹在身上,一層兩層穿得臃腫。
饒是這樣,還是抵不過京城的冬季,染上了風寒。
往常她囂張跋扈,現在,她受了難,底下的奴才們只會拍手稱快,卻一個個默契地隱瞞下來,不讓年馨瑤和胤禛知道。
其實,年馨瑤是心知肚明的,卻不願理睬,就這樣放任她自生自滅好了。
可是,今日,又是祥寧格格,以自身威脅,迫使守門的奴才去請大夫來替李心蓮診治。那奴才留了個心眼,轉身報到了年馨瑤這裡。
年馨瑤瞧着躺在牀上瘦得幾乎只剩下一副骨頭的李心蓮,心中的恨意稍有平復。
若是她想到自己會有今天,只怕做起那等惡事來就不會那般坦然了吧!
大夫在牀前忙碌,年馨瑤就這樣坐在屋中央瞧着,想着自己的心事。祥寧格格站在一旁,正滿眼憤恨地看着自己的這個姨娘,幾乎要將所有的怒氣都傾卸在年馨瑤身上。
“你來做什麼,來看我額娘怎麼還沒死嗎?”祥寧格格年輕,肆無憚忌地發泄着心中的恨意。
“是,我就是來看看自作孽不可活的下場。”
祥寧格格撲了過來,狠狠地掐住年馨瑤的脖子,使勁搖晃道:“你說,我額娘那裡對不起你了,你說,你給我說清楚。”
年馨瑤一時沒有防備,被她掐得咳嗽連連。凌嬤嬤嚇了一大跳,忙伸手去阻止,竟掰不開祥寧格格的手指。
就在年馨瑤覺得氧氣越發稀薄的時候,突然牀榻上傳來李心蓮虛弱的聲音:“祥寧,住手,快給我住手。”
說完這一句,已是氣喘連連。
祥寧格格見額娘醒了,頃刻間就鬆開了掐住年馨瑤脖子的手,飛奔到牀邊。
“額娘,您覺得怎麼樣了,額娘!”
李心蓮說不出話,只能對她擺了擺手,表示自己並無大礙。
她不願讓大夫再診治下去,將他們都趕出去,包括她的女兒祥寧。
可就在凌嬤嬤扶着年馨瑤準備離開時,她突然叫住了她。
“年妹妹可否與我說幾句話。”
“我與你沒什麼好說的。”
李心蓮一陣苦笑:“就當做聽我說些遺言吧!”
年馨瑤一愣,心想這就已經病入膏肓了嗎?她下意識轉身,卻被凌嬤嬤扯住。
“側福晉小心有詐。”
“嬤嬤,她都病成這樣了,應該無礙,你便出去吧,我自有分寸。”
屋內其他人走得一乾二淨,只留下躺在牀上的李心蓮和站在她牀邊的年馨瑤。
“我一直恨你奪走了王爺對我的寵愛,所以我處處爲難你,處處找你麻煩,卻沒想到,這都是自找罪受,怪不得別人。”
李心蓮看着眼前這個比自己年輕秀麗的女子,終是低了頭。
“許是王爺曾經的寵愛將我的性子慣壞了,竟無法容忍你的存在。直到現在我才知道,王爺有多愛你,有多寵你,只怕這份寵愛就連福晉都不曾擁有過,鈕祜祿氏更加沒可能,她不過是你的替身而已。”
這段話說得太長,李心蓮忍不住咳嗽起來。
年馨瑤冷冷地看着她,對她絲毫提不起憐憫之心。
“因爲王爺寵愛我,所以你就能害我的孩子?”她突然問道。
李心蓮詫異地擡起頭,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樣:“這怎麼可能,我怎麼會害你的孩子?”
“怎麼不可能?是我害你失去了對弘時阿哥的撫育權利,你恨我,所以利用曉月在頭油中融入草烏粉,將毒素滲入我體內,害死了我的孩子。那是個男孩子,也是一個小阿哥,就這樣被你害得胎死腹中!”
年馨瑤的聲音越來越大,恨意越來越厲害,恨不得學着方纔祥寧格格的樣子將眼前人掐死在牀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