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時,天色剛剛破曉。一縷陽光穿過高高的宮牆直直照射到每間宮閣的窗紙上。
景薰坐在梳妝檯前,浣奚替她梳理柔順的髮絲,挽起一個漂亮的凌雲髻。明燭彎腰爲她仔細的畫眉,而後拿起胭脂在她的臉頰處輕拍。
最後,浣奚在她的頭上插了一個華麗的金累絲嵌寶牡丹鬢釵,又配上金累絲嵌寶鑲玉牡丹鸞鳥紋步搖。
這一對釵搖是玉皇后當年及喜愛的物什。
浣奚笑着說:“公主同皇后娘娘一樣,喜歡金累絲的飾物,如今這幾根釵子也算有了用武之地。”
景薰看着銅鏡前的自己,身着淡金色宮裝,寬大的裙幅逶迤身後,從頭到腳都散發着金色獨有的尊貴。
景薰輕笑了一聲,“好久都沒有這般打扮過了。”
明燭也在旁邊掩脣笑:“公主打扮起來就是連天上的仙子都比不上呢!”
一屋子的人都被逗笑了,氣氛也變得愉悅起來。
這時,子荊在門外喊道:“公主,大皇子與二皇子來了。”
景薰擡頭:“讓他們進來。”
二位皇子推門而入,看見自家小妹這幅端莊華貴的樣子一下子晃了神。
浣奚在一旁忍俊不禁,出聲道:“屬下先告退了。”拉着明燭走出了房門。
景薰將二位皇子帶到了桌子前,出聲道:“二位哥哥今日有何打算嗎?”
景蕭開口:“昨日父皇與我和你二哥說,要將你許給東涼四皇子。”
景薰點頭,“確實有這麼一回事。”
景襄道:“薰兒萬不要委屈了自己,待會兒你仔細看看那四皇子,若是薰兒不滿意,二哥替你做主跟父皇說。”
景薰笑說:“哥哥們不用擔心了,薰兒自有打算。反倒是二哥,你說的二嫂何時才能見到?”
景襄不好意思地眨了眨眼,說:“這件事我也與父皇說了,父皇也沒說應不應允。”
景薰看着他那臉紅的樣子感到稀罕,心裡更加好奇了:“那姑娘姓甚名誰,家住何方?”
景襄:“她是……南疆的七公主,慕容吟。”
景薰睜大了眼睛,真的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她在東涼待了五年看上了人家三王爺,他二哥在南疆邊上待了五年就拐走了人家的七公主。
隨後又將眼睛撇向了坐在身邊的大哥。
景蕭咳了一聲,道:“你看我幹什麼?我可沒有能耐給你們娶嫂子。”
太不爭氣了!景薰憤憤地想。大哥這個悶葫蘆,也不知會有哪家姑娘能看得上他。
“哥哥們趕快去鸞生殿吧,待會兒父皇該尋你們了。”
景襄道:“不着急,父皇正在長慶殿與大臣們議事呢。”
景蕭道:“即便如此,咱們也還是趕快過去吧,各國受邀的貴客也該朝那邊去了。”
景薰也說:“是啊二哥,你們快去吧,待會咱們就能見面了。”
兩人隨後起身,一前一後地出了月華殿。
景薰坐在桌前,雖說抑制了自己的心緒,卻還是控制不住地想着:昨日裡顧少白並沒有說答應她的話,也不知他考慮的怎麼樣了。若是他當真不同意的話……她又該怎麼辦?
難不成要逃婚?風險太大尚且不說,若真要逃婚,那母后的仇該如何報?
這樣想着,景薰皺緊了眉頭。
明燭走進來,看見景薰的舉動,在一旁小聲道:“公主,您不要皺眉了,要不然眉心的妝該花了。”
景薰聞言,擡手輕輕摸了摸眉心。罷了,一切且看造化了,有道是車到山前必有路。
*
顧少白與夜殤從行宮中走出來,前往鸞生殿,前面有西楚的宮人帶路。
夜殤跟在自家主子身後,看着他一言不發的背影,心想:自從昨日裡景薰姑娘走後,他家王爺就不知是怎麼了,一直心神不寧的。
“夜殤,七皇子呢?”顧少白在前面突然開口。
夜殤忙拱手,道:“回王爺,七皇子屬下已經交給夜辛了,他們馬上就會趕上來。”
“嗯。”顧少白沒有再說話。
不一會兒,夜辛就帶着七皇子跟上了來。顧少白低頭對年僅十歲的七皇子說:“待會兒你就跟着夜辛,不許到處亂跑。”
“是,三哥。”七皇子乖巧地應道。
這時太子,二皇子與四皇子也出了行宮,太子身着水藍色對襟長衫,腰間配着翡翠玉佩,使他生出一絲儒雅氣息。
四皇子一身月白色長袍,衣襟和袖口處用淡金色的絲線繡着騰雲祥紋,將他整個人張揚的氣質堪堪壓下了許多。
想起之前有人及愛穿淡金色,顧少白的眸子微微沉了沉。
七皇子瞧見了,在一旁瑟瑟發抖,三哥哥好生嚇人,好好說着話怎麼就黑了臉了………
只聽三王爺道:“四弟這一身衣裳甚是好看。”
四皇子一愣,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服,不解。
顧少白沒再說什麼,轉身就走。
一行人出了行宮,門外也有好些別國的皇族子弟結伴而行。
“呦!這不是東涼的太子殿下嗎!”一道爽朗的聲音響起。
衆人回頭,見一位身穿墨綠色騎裝的男子向他們走來,頭戴皮貉帽,帽檐上一道褐色的捲簾壓邊,上繡各種看不出樣式的花紋,額前綴着一塊品質極佳的瑪瑙,與平日裡見的男子裝扮有極大的不同。
顧天御上前,款款見禮:“原來是南疆二皇子殿下,本宮這廂有禮了。”
那南疆二皇子哈哈大笑:“本皇子也對太子殿下有禮了!”
南疆開放其禮節與其他三國大爲不同,顧天御眼下也沒多做計較,笑着點頭回應了。
待他們穿過龐大的御花園,終於是看見了鸞生殿的影子。
“幾位殿下,裡面請。”鸞生殿外,一名宮女垂首而立。
顧少白等人隨那宮女進殿,鸞生殿內已經有許多人就坐了。
見他們一行人走進來,座位上的衆人紛紛起身見禮。
景襄走過來道:“見過太子殿下,三王爺,二皇子,四皇子。”
後又將右手臂搭在左肩前,行了一個南疆標準的通俗禮,道:“大皇子安好。”
衆人拱手,彼此禮節周全的互相行了平禮。南疆大皇子爽快地大笑:“哈哈哈,景襄老弟,咱們又見面了!”
景襄也舒心一笑,說:“慕容兄此番來我西楚,愚弟定會好好招待你。”
“如此這般甚好!”大皇子爽朗道。
景蕭上前拱手:“各位快請入座吧”
於是東涼一隊人與那位南疆的大皇子紛紛落了座。
鸞生殿的座位甚是講究,各國的皇子公主全是平位,各國的臣下公子小姐全於次座。
首位只設有一張龍椅,尋常歷代的宮宴中是會在龍椅旁設有皇后鳳位的。而楚元帝自玉皇后死後,無論大臣們如何納諫,後位始終空置。
於是內侍們不得已在龍椅的臺階下設了兩個貴妃塌,是爲後宮的兩位貴妃娘娘準備的。
忽然,大殿門口一陣騷動,衆人的眼光紛紛被吸引了過去。
景薰一身華服出現在鸞生殿外,一身淡金色宮裝極其耀眼。
面上塗了淡淡的胭脂,柳眉青雉,眸子無暇而剔透,閃爍着如流水般的熒光,薄脣輕抿,透露着尊貴不可侵犯的氣勢。
顧少白的眼睛微微一滯,看着那些直勾勾盯着她的人,眸光晦暗不明。
先一步起身,拱手:“長公主殿下。”
太子一見到景薰的臉,心下一驚,又忽然感覺有些熟悉。見向來不願意多說話的顧少白突然主動上前,這才恍然。
這西楚長公主竟與顧少白那死去的通房丫鬟長得八分相像!只是兩人的氣質卻是差的遠了。
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顧文頡,想必他也一樣看出來了。
景薰微微欠身,露出一個淺淡的微笑,從容有禮,恭敬道:“三王爺有禮了。”
顧少白嘴角一抽,挺會裝啊!
夜殤在後面看得目瞪口呆,這這這…可還是那個天天將三王府弄的雞飛狗跳的嬌蠻小公主?
太子這時也反應過來了,溫聲道:“長公主殿下。”
景薰淡淡開口:“見過東涼太子殿下。”
這時,一個尖細的聲音傳來:“皇上駕到!貴妃娘娘到!”
衆人從自己的座位起身,轉向鸞生殿的主位。
楚元帝一身明豔的赤紅色龍袍從內室走出,身邊跟着黎貴妃與慧貴妃。
掃了一眼座下衆人,開口:“今日我西楚大擺四國宴,諸位不必多禮。”
“劉公公,賜酒!”
“是。”劉公公擎起拂塵,尖聲應道。
“多謝楚元帝。”衆人見禮。
兩位貴妃娘娘分別在臺階下落座,黎貴妃面畫濃妝,身着暗紅色貴妃服,頭插金廂倒垂蓮簪,與楚元帝的硃紅色龍袍交相呼應。
慧貴妃卻只穿了一身略微繁雜的淡粉色宮裝,整個人看上去病懨懨的,半分不及黎貴妃的風光。
絲竹聲響起,舞女們翩翩而置。
西楚嬌閣坊,名不虛傳。席間輕紗飛舞,香氣繚繞,管絃之聲悅耳動聽。
此時,一位姑娘姍姍來遲,如雲的青絲簡單的挽起,細細的眉葉似三月春水,棕色的眼眸透着溫柔的光,脣如絳點,柔柔弱弱的腰肢不堪一握。
身邊兩個小丫鬟攙扶着她,那姑娘僵硬的行了一個西楚的禮節柔聲道:“本宮來遲了,還望楚元帝恕罪。”
南疆大皇子站出來,說:“這是本皇子的七妹,自幼身子不適,還請楚元帝見諒。”
皇帝揚手,“無妨。”
南疆大皇子親自走下去攙着七公主落座。
景薰好奇地打量着那姑娘,這就是二哥看上的七公主嗎?看起來嬌嬌弱弱的,沒想到二哥居然喜歡這樣的姑娘。
景襄的睫毛微微顫抖,眼睛不住的偷瞄慕容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