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黃色的陽光透過輕薄的窗戶紙照了進來,太陽剛剛升起的時候,我睜開眼睛,此時此刻,顧寒正緊抿着脣,一絲不苟地看着我,他身着一件白色的單衣,陽光照在他的臉上,宛如當年笑容明媚的那個少年。
“顧寒……”我剛醒來,一時之間迷了腦袋,下意識的伸出手去,想要觸摸他的臉,卻是又在倏忽之間想起了什麼,將手猛地收了回來,“皇上?”我困惑地看着他,這纔想起,昨日他便是已經睡在了我這裡。
下意識的想要躲避,手腕卻被顧寒猛地抓住。
“不許躲!”他的眸子紅了一瞬,轉而在我的面頰上親了一口。
他的動作格外的溫柔,讓我在一瞬間覺得自己似乎從來沒有認識過這個人一般。
可是還沒有等我反應過來,卻聽見他在我耳邊惡狠狠道,“謝綰,你是朕的女人,朕當年光明正大娶進來的國母,你絕對不可以做什麼出格之事!最後不要對不起我!”
這最後一句話他幾乎是狠狠地咬牙說的。
而我聽了,卻只是苦澀的笑了笑,他約莫還以爲我是當年的謝綰,僅憑着手裡面的一柄劍就可以在十萬大軍之中殺出一條血路來,我的手腕早就在當日去救洛雁的時候毀了,連一個皇城都逃脫不出去,又何況是西夏那樣的一個國家。
這一日,他的語氣先是惡狠狠的,隨後卻又慢慢的軟了下來。
聲音也有些沙啞,嫁給顧寒以後,我似乎是第一次這樣清晰的感覺到了這個男人的深情,似乎是失去了一切的理智一樣,在我們即將臨別的這一日,他在我的耳邊說了很多很多。
他說,“謝綰,你若是真敢嫁給了莽敦,朕便直接將你的師父姜知非千刀萬剮!”
他說,“謝綰,你若是真的嫁給莽敦了,那也就算了,你只要不把心給莽敦,朕還是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原諒你。”
最後,他說,“綰綰……當年關於雁兒的事情誰是誰非已經分不清楚了……你如今已不掌兵權,性子何必那麼倔強……你若是肯跟朕服個軟,朕便不讓你去這西夏了……”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將那一張俊朗的臉埋進了我的頭髮裡面,即使是這樣一個白日,我仍舊是看不清他面上的神色。
多麼懇切的話語……如果我肯服軟便不讓我去西夏了……
我笑了一聲,滿眼認真的看着他,“你瞭解我的,我可以爲了你放棄謝氏的榮光,成爲當年幫你弒君奪位的幫兇,也可以爲了愛你愛到放棄尊嚴,可是你要我服軟,我做不到。”冰涼的手撫上那一張曾經讓我魂牽夢縈了很久的臉,我的眸光淡淡,“當年我以怎樣的方式開始這段孽緣的,我便會以怎樣的方式結束……”
我笑中有淚,這一句話說的格外的輕。
而顧寒的瞳孔則是在倏忽之間放大,似乎是明白了什麼一樣,一把就狠狠地捏住了我的下巴,“謝綰,你若是敢死,我定要跟你謝氏一族有關的所有人陪葬!”
我搖了搖頭,外面的嗩吶聲已經吹了起來,莽敦已經帶着西夏的和親隊伍浩浩蕩蕩地來到了這個宮門口,而這曲子吹的倒不是什麼平日裡面迎親應該有的曲子。
而是當年我幫着顧寒對付西夏軍的時候,吹起的入塞曲!那樣悲壯的曲調,我想,我是一輩子也不會忘的,同樣的,西夏人也不會。
而我此番前去,必定是九死一生……
“陛下,告辭了!”
我身上着的仍舊是昨日的鳳冠霞帔,因爲甚是喜歡,所以穿上了便不曾脫下來,卻不曾想到,竟是省了今日的時間。
在牀前,我對着顧寒叩了三下頭,明面上是君臣之禮,而心裡面卻是想着來生再也不要遇見他。
行完禮,我便頭也不回地走了。
踏出宮門的那一刻,我聽見顧寒在後面沙啞的聲音,似乎是對自己說的,也似乎是對我說的,他說,“朕有蕭沉魚和洛雁就夠了,不需要再多一個謝綰……”他這近乎呢喃的話重複了很多遍很多遍,我在拐角轉身向着莽敦走去的時候,餘光瞥見顧寒紅了眼。
他終究是如願以償得到了他的江山天下和如畫美人。
飛鳥盡,良弓藏。
而我最後得到的,不過是一旨和親的聖旨,和一個生死未卜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