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瓖剛走到靈和殿內的院落中的僻靜處,就見長寧又過來了,想到太子那句曖昧的話,就要閃身離開,可長寧已經在叫他了,“夏瓖!”
“公主!”夏瓖忙躬身站住。
“你不要這樣陰陽怪氣的,好不好?”長寧很不高興他有些故意做作的樣子。
“那公主要夏瓖什麼樣子?我怎麼陰陽怪氣了?”夏瓖也不高興了。
“我——”長寧也不知道該怎麼說,咬咬下脣,瞪住他道,“你不許理睬永安!”
“爲什麼?”夏瓖沒想到她要說的是這個。
“我說不許就不許!”長寧跺腳。
“哦!你欺負你妹妹!”夏瓖叫道。
“我哪有!”長寧嚇一跳,忙分辯道,“我只不過看不慣她一副假惺惺的樣子。”
“你剛纔說我陰陽怪氣的,也是看不慣了?我們正好是同樣的人,爲什麼不讓我理睬她了?”夏瓖摸摸鼻子,撇撇嘴。
“我——我不是這個意思!”長寧忙道。
“那公主是什麼意思?”夏瓖走到梅樹另一邊去,伸手拉下一枝,湊近聞了聞。
長寧忙跟着也過去,道:“我——”
“你怎麼不稱自己本公主了呢?”夏瓖放開梅樹枝。樹枝往上一彈,竟一下子碰到靠過來的長寧的臉上。長寧出聲呼痛,伸手捂住臉。
夏瓖也嚇一跳,忙掰開她的手,道:“怎麼樣?我看看。”
長寧被樹枝碰到的右眼流出眼淚,嬌嫩的小臉上更有一條淺淺的紅色痕跡。
夏瓖忙道歉:“對不起,公主!我不是故意的。”
“你就是故意的!”長寧抹去眼淚,雖然並不很痛,卻還是照樣嚷道。
夏瓖伸手入懷,掏出一個小瓷瓶,道:“我給你擦傷。”倒出一點在指腹上,輕輕爲長寧抹上。
長寧只覺得面上一陣清涼,而夏瓖溫潤的指腹又叫她覺得有些異樣的感覺,忙伸手捉住他的小手道:“沒什麼了!我不告訴父皇哥哥就是了,你別怕!”
夏瓖聳聳肩,不在意地道:“我本來就不怕的。”
“你!”長寧氣道,“你真不怕?”
夏瓖見她生氣,趕緊陪笑道:“我是說我不怕皇上,但我怕你呀!”
“你怕我?”長寧奇怪道,“爲什麼?”
夏瓖轉轉眼珠,道:“我怕你再受傷呀!”
“你這小鬼!”長寧咬着牙笑,忽然道,“夏瓖!你叫我姊姊吧!”
“夏瓖不敢!”夏瓖沒想到這公主倒一下子這樣異想天開了。
“有什麼不敢的,我讓你這樣叫,你就這樣叫就好了!”長寧努力擺出一副哥哥天政太子剛纔擺出的威嚴姿態。
夏瓖上下打量了一下長寧公主,笑道:“你比我大麼?我看不見得!”
“我當然比你大,我現在還比你高啊!剛纔哥哥已經告訴我了,你比我小一歲呢!”長寧得意地道。
“可我寧願有個妹妹。我已經有四個姊姊了,纔不想再要個姊姊了呢!”夏瓖故意皺眉道。
“你——!”長寧又氣得兩眼冒煙,想不到這個夏瓖竟如此不識擡舉,“讓你叫,你就叫好了,羅嗦什麼!”
“你這麼厲害!我怕了你,我還不如找永安公主做妹妹呢!”夏瓖嘻嘻笑道。
“你敢!”長寧舉起手。夏瓖伸手握住,對她扮個鬼臉。
長寧看他那樣子,忍不住想笑,但還是咬咬嘴脣,瞪着他,“你以爲永安比你小嗎?她也還是比你大,她只比我小半歲而已!”
“噢!難道你們家就沒有比我小的公主了嗎?”夏瓖看她生氣的樣子,覺得也很可愛,不由逗弄起她來。
長寧雖想到吳美人新近生了一個小公主,但還是說:“沒有了!沒有比永安更小的公主了!”
夏瓖湊近長寧,小聲道:“我真沒想到長寧公主你這樣壞!”
“我,我怎麼壞了?”長寧正爲他湊近自己而略有點不安,聽他這樣說,更爲吃驚地結巴道。
“前不久我還聽說宮裡又誕了一位小公主,難道不是你妹妹嗎?你竟這樣咒她?”夏瓖鼓鼓嘴。
“你,你倒知道的不少!”長寧撇嘴道,“她還沒正式封爲公主呢!”
“哦!沒到封爲公主的時候,就不是公主了麼?”夏瓖目光很是不屑。
長寧慚愧道:“我以爲你是指年齡相近的公主嘛!”
“我爲什麼非要找年紀相近的妹妹呀?”夏瓖見長寧摘下一朵紅梅在手裡揉搓,道,“你把這花兒都弄得很疼了!”
“什麼?”長寧呆住,“你說什麼?”攤開手掌,見紅梅已經化爲花泥了,不禁低頭。
夏瓖嘆一口氣,道:“你真霸道。”
“我?”長寧氣急,“你說我霸道?你是欺負我從小沒有親孃麼?我就知道你喜歡永安,你去找她好了!”捂住小臉,竟小聲哭了起來。
夏瓖吃了一驚,忙拉她的小手道:“你怎麼哭了?別哭了,我隨便說的,我說錯了還不行嗎?我再也不說了!”
長寧扭身,似乎更爲傷心了。
夏瓖雖然知道這位長寧公主出生不久,皇后娘娘就薨了。十幾年來,皇帝沒有半點立後的意思,即使是一直陪伴在皇帝身邊的江貴妃,也一點機會沒有。因此長寧也就倍受皇帝的寵溺,脾氣自然難免刁蠻一些!可見她這樣傷心,又是一個沒孃的孩子,自然也趕忙安慰。
長寧從指縫裡看夏瓖急得額頭生出薄汗,一直都見他從容自若,心裡略爲有點安慰,但還是故意捂住小臉,低聲哭泣。
夏瓖四面看看,急得連連打躬作揖,道:“公主!你就饒了夏瓖吧,我叫你好姊姊,好不好?”
長寧放下手,道:“你說的是真的?”
夏瓖見她面上淚痕恣肆,忙陪笑道:“當然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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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政看妹妹總不出現,不免出殿來找。這時候看到妹妹一直和夏瓖親親熱熱地在一起,不禁搖頭。誰知忽見長寧一時竟捂臉哭起來,他急忙奔過去。一面驚慌這個從來是快快樂樂的妹妹何以會哭;一面又驚異夏瓖好大膽,居然敢惹惱自己妹妹!
“夏瓖,你竟敢惹長寧兒哭?”
“夏瓖不敢!”夏瓖一見太子來了,慌忙告罪。
長寧忙道:“哥哥,我沒哭!”
“沒有?你臉上現還有淚痕……這又是怎麼受的傷?”天政忙檢視妹妹面上的傷痕。
長寧急忙捂住臉,“沒什麼的,是我自己不小心。夏瓖還幫我敷藥了!”又急急道,“夏瓖已經認我做姊姊了,哥哥你不許欺負他!”
天政愣住,瞥一眼夏瓖,這小子居然這麼討妹妹歡心?見妹妹只推自己離開,盯了夏瓖一眼,也只得罷了。聽得身後妹妹道:“你可不許叫永安姊姊,只准叫我一個人!”
“好!”
“你發誓!”長寧嚴肅道。
“那我家裡的姊姊也不能叫了麼?”夏瓖摸摸自己粉嫩的嬌腮。
“那是你親姊姊,我纔不管呢!我是說沒有血緣關係的姊姊,你就只准叫我一個人!”
“我就說你霸道嘛!”夏瓖咕噥道。
“你說什麼?還不快發誓!”長寧瞪他一眼。
“夏瓖發誓,今後就只叫長寧公主一個人做好姊姊!”夏瓖舉起小手,笑道。
“一點兒都不嚴肅!”長寧嘴上雖是不滿,心裡卻還是覺得甜蜜,忍不住湊近夏瓖嬌嫩的面頰。
夏瓖忙拉住長寧的小手,道:“我們到裡面去吃東西吧,我都餓壞了!”
長寧沒親着夏瓖,有點不愉快,但是也不太在意,就跟着他一起走進殿內。
一時兩人親密無間,在座位上邊吃邊談邊笑,很是引人矚目,連景舜帝都注意到了。
衛衡在一旁微微皺眉,卻見宰相大人夏紹周似乎很是得意,心裡暗暗不解。
而一直在一旁默默看着這一切的張欣就很是失落!這個夏瓖一出現,長寧公主幾乎都不看他一眼了,本來平時不看他,就當自己不存在,他也無所謂——當然,平時公主對自己是最好的了,他們算是一起長大的啊!可是,看到夏瓖一來就幾乎吸引了長寧公主的全部注意,自然就很是沮喪不快了。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難過:人家是權傾朝野的宰相大人的冢孫,家世良好,又文武全才,而且還長得那麼絕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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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大人!”一個洪亮的聲音響起,帶着些喜悅,“多日不見,宰相大人一向可好?”
夏瓖擡頭看,對面遠遠的一個鬚髮皆白的老人正神采奕奕地走了過來。
“哎呀!是樑大人哪!你我兩年多不見,你是越發清健了,真是鶴髮童顏啊!”夏紹周忙還禮。
夏瓖見祖父又說着這些虛套話,心裡好笑,但是也就跟着祖父行禮。
那個樑大人的注意力立即被夏瓖給吸引過去了。
“哦!樑大人,這是我的嫡孫夏瓖!”
“嫡孫?老樑我怎麼不知道你有這麼小的一個孫兒?”
“哎!他是我家承業的獨子,一直跟着他父親在外面,三年前纔回來的。”夏紹周見樑大人對孫子也很感興趣,“樑兄!你看看,我這嫡孫怎麼樣啊?”
夏紹周跟這位天官樑大人交情深厚,兩人常在在一起胡侃,互相嘲笑,其實倒未必就相信他的話。但是現在他覺得自己的這孫子這麼優秀,心裡難免還是希望別人多誇一誇的。
樑大人看了半晌,微微皺眉不語,再看看夏紹周,道:“他真的是令孫?”
“怎麼?難道這還有假?老東西!你又想胡說了嗎?妒忌老夫有這樣一個孫子嗎?”夏紹周得意地哈哈大笑。
“哈哈!老樑我怎麼敢妒忌堂堂一國宰相呢?只是你這孫子——”
夏紹周見他一臉難得的嚴肅樣,也覺得有些詫異,道:“到底怎麼啦?你就說嘛!”
樑大人微微一笑,道:“我再仔細看看。”
夏瓖被這老頭看的也不太舒服,瞪着一雙烏溜溜的大眼,有些不滿地看着他。
樑大人卻伸出手,按住夏瓖的脈門;夏瓖想抽出手,夏紹周道:“瓖兒!你就讓你樑爺爺看看!”
半晌,樑大人放開夏瓖的手,臉上的驚異之色越來越明顯,他張了張口,想說什麼;再看看夏瓖燦如春霞之色的面龐,閉了閉眼,慢慢恢復正常的臉色,古怪地哈哈一笑。
夏紹周忙問:“我這瓖兒怎麼樣?”
樑大人再哈哈笑了幾聲,道:“宰相大人,你這孫,你這個孫兒麼——貴不可言,貴不可言哪!恭喜你了!”說完拱一拱手,揚長而去,仍舊哈哈笑着。
夏紹周鼻子裡哼一聲,自語道:“故弄玄虛!就是老夫當年也能推算出我孫兒是大富大貴之命,用得着你裝模作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