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然拖着箱子站在路口,遲疑了。三年沒有回家,卻沒了前進的勇氣。自己太不孝了,爲了他竟然和母親也大鬧一通,甚至離家出走!路上行人匆匆,她顯得愈發倉皇。她以爲自己永遠是行走的,永遠是前進的,此刻才知道,原來回頭也未嘗不是一種好的選擇。
不知不覺走到路中央,身後的車不耐煩的催促,她卻一點不想讓。但是真沒有想不開,還是不情不願讓開道。身後的車毫不猶豫駛去,卻又毫無預兆的退回來。
“亦然?”後座的人雖然懷疑,但是還是毫不遲疑的喊了出來。只是一瞥,他就認出那是自己的女兒。可是,卻又擔心只是在一次出現幻覺。
“爸!”搖下的車窗露出一張被歲月無情洗禮的臉,亦然已經很努力剋制了,淚還是不受控制斷線珠子似的流下來。
車裡的老人跌跌撞撞從車裡下來,毫不猶豫的摟住女兒,亦是老淚縱橫。幾年來,從沒受過苦的女兒獨自一人在異國他鄉,是多麼讓人不放心。好一會兒,才收住淚,吩咐司機快快開車回家,丫頭纔回來,定是要好好休息才成。
亦然安安靜靜坐在爸爸旁邊,依舊淚眼朦朧。想想爸媽都年過半百,還要爲自己操心,便內疚的不能自已。尤其是媽媽,看似強硬,到底也是爲她着想的啊!她真不知道回去該怎麼面對自己的母親。
看出女兒的不安,趙爸爸安慰:“你媽媽到武漢會診去了,過兩天才回來。你可以先調整過來,再想想怎麼跟媽媽道歉。這次確實是你的不對了!”
“嗯。”她羞愧的不敢擡頭,只能低聲輕嗯一聲。
幸而,很快就到了家門口。亦然無意識的鬆了口氣,好不容易到家了。但趙爸爸卻沒有下車的意思。
“亦然吶,你先回去,我要去老張家看看。他最近身子不大好,子女又不在家。都老啦!”長嘆一聲,趙爸爸這才催着司機繼續前行。
亦然拖着箱子步伐沉重,想想,爸媽何嘗不是老了呢!院子裡的薔薇花開得燦爛,她小時候心血來潮養小雞的小棚子也還在,一切都是從前的樣子。好像離開的三年只是一個夢似的,這纔是真實的生活。
在家安安分分呆了幾天,亦然就又不老實了。她實在過不了這種宅女生活,得找個地方透透氣。信步走着,不小心就走到了呆過六年的中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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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叔叔好。”亦然乖巧的笑了。這簡直成了條件反射,她以前每次晚歸,都要一副乖乖女的摸樣騙取同情。
在校門口做了好多年的門衛大叔居然也確實記得這丫頭,笑:“你都有三年沒有來過呢!”
“這您都記得?”依然很驚訝,“您的記性也太好了!”
“我當然記得了,我可是給你留了好幾年的門呢!怎麼沒有和王丹楓一起過來呢?”大叔問的小心翼翼。
“他在工作嘛,哪有我這麼閒!”亦然無語的笑了笑,幹嘛就非得和他一起來呀。王丹楓果真是個妖孽,連大叔也收買了。
亦然信步走到初中部,正好打了下課鈴。校園廣播驀地響起來,寧靜的校園好似突然活了過來。教室的門被打開,少年們魚貫而出,涌向操場。打鬧的聲響好不容易被壓制,一隊一隊的少年整整齊齊的站着,陽光灑在臉上,如同春天一般美麗。主席臺上訓話的早已不是當年那和藹風趣的老校長。亦然看看那陌生的面孔,轉身回到教學區。
教室門口的班牌也不是當年的木頭牌子,銀色的門牌在陽光下跳躍。她不由得想到和王丹楓在學校第一次見面的場景。
還是初一的小毛頭,男生們都特別調皮,女生又特別的不服輸。於是,調皮搗蛋的男生們居然把門牌都弄了下來。作爲班長的亦然可氣壞了,非要他們給釘回去。可是,人家纔不要聽這個說話都奶聲奶氣的女娃娃的話呢!亦然經不起他們的激將,自己費了好大力氣挪了桌子到門下,氣呼呼的把那木頭牌牌給釘了回去。她驕傲的衝那些男生一笑,就要下來,才發現誰把她墊腳的凳子給拿走了。這下可把她給急壞了,她從來沒有幹過爬桌子這種事,完全沒有勇氣跳下去。
打小就沒幾個朋友,死黨不在一個班,眼看着沒有一個人肯幫她拿來凳子,她急的都要哭了。就在此時,王丹楓如神天降,解救了她!
“下來吧。”王丹楓溫和的對她笑,然後抱她下來。
彼時的王丹楓初三,卻已經長成高挑俊朗的少年,鶴立雞羣。早熟的女孩子都知道他,這個俊朗、家世背景良好的白馬王子;男生沒有不佩服這個成績一流,能力一流的學生會主席。即使只是一個掛名的初中部主席,也沒有人不服他。
這個時候他居然抱亦然,教室裡,男生口哨聲此起彼伏,女孩的嘰嘰喳喳也不斷傳出來。亦然的臉紅的像蘋果:“謝謝!”聲音小的像蚊子嗡嗡。
“你說什麼?我沒聽見!”王丹楓卻一本正經的問她。
“謝謝!”還是低如蚊嗡,她的臉卻已經紅得可以滴出血來。
瞧見她那窘迫的樣子,王丹楓也不逗她了,徑自將桌子搬進教室。走出來,纔看到亦然還呆在門外,像個犯錯的小孩子一樣低着頭,滿面通紅。
“沒事了,幹嘛像個呆子啊!”王丹楓拍小孩一樣拍拍她的頭,又說,“我來看看你是不是適應了初中生活。看來,你很需要跟同學們處理好關係呢!”
“纔不要你管!”亦然一下子脫口而出。
“我不管,以後誰把你抱下來!”王丹楓笑的更加肆意。“好啦,開個玩笑,有什麼問題就來初三十班找我。初中部你總不會也迷路吧!”
“你才迷路呢!”亦然心中格外不爽,說話更加衝。
“那好啊,不要讓我久等喔!”王丹楓囂張的揮揮手走掉,留下亦然氣呼呼的站在門口繼續發呆。
想到當年那摸樣,亦然頗爲自嘲的笑了笑,總是鬥不過他!
初次見面,是在醫院。灼灼的夏日陽光毫不留情的揮灑,X城的每一處都熱的要升起一團火。爲了防止亦然無人管制而愈發懶散,趙媽媽就搭了個小板凳讓她到辦公室寫暑假作業。五年級的小女孩都有點調皮,看起來文靜乖巧亦然也不例外。她在辦公室種了一盆含羞草,沒事就去折騰那棵寶貝的小草,可是別人卻動不得。
王丹楓陪着爺爺來看病,一眼就瞧見了她的寶貝。趁着她一個不注意,他就跑到了她的草前面,一會兒摸摸這裡,一會兒碰碰那裡。亦然惡狠狠地瞪他,他視若無睹。偏偏亦然又不會罵人,更不會打架,辦公室又不讓講話,她只能乾瞪眼。每天,王丹楓和他爺爺都會準時來報道。於是,他們每天都要鬥法。後來,王丹楓爺爺住院,鬥法升級到白熱化,整個醫院都知道他兩不和。一會兒,亦然的暑假作業莫名其妙跑到兒童病房的小朋友手上,慘不忍睹;一會兒,王丹楓好像吃壞肚子,卻明明只是喝了亦然倒的水……整個醫院雞飛狗跳。
可是……可是,還有更悲劇的事情!亦然的媽媽就是覺得王丹楓這孩子很不錯,這麼小就知道照顧自己爺爺,在醫院裡也是尊老愛幼。某一天,他破天荒沒有嘲笑她,給她講了一道數學題,亦然媽媽就強迫亦然好好向他學習,有問題多請教人家!從此,亦然就被迫無奈走上了一條不歸路,一直被王丹楓打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