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之屋被陸池城砸出一道口,林亦凡像是凝聚了畢生的氣力,將陸池城扛在一隻肩膀上,歪曲着身子站起來。
“凡……凡……”陸池城用微乎其微的語調喊她。
林亦凡咬牙站起來,拖着陸池城的軀殼艱難的邁了出去,“不要說話,我找人救你。”
然而支離破碎的兩個人,如何互相支撐,還未踏出兩步,林亦凡就摔身倒下,陸池城一米八多的個子癱軟在她眼前,她從來沒有感受過這般恐懼驚慌。
好像天地頃刻間全部幻滅,她再也不能看到第二天的陽光。
林亦凡還想堅持,陸池城冰涼的手忽然一把將她握住,張開薄脣,眼睛用力凝聚光芒,深深的看着她。
“不……不要……!”林亦凡雨點大的淚滴落下,哭着求他,不要對她說任何話,那樣子好像在給她留遺言。
“忘……了……我……!”陸池城最後一個字,吐字尤爲用力,拽住她的手也握緊了,冒出一手心的冷汗。
“忘……?”林亦凡眼裡再度傾瀉而下,忘記他,是這五年她一直在做的事,如果不是遭受這種折磨,她也許這輩子再也不會記起他。
“陸池城!你不許死!只有我拋棄你,沒有你拋棄我的事!”林亦凡兩行眼淚滴落在他臉上,哭着威脅。
“你丟下我一個人,要去哪裡……我什麼都想起來了,可是……你怎麼忍心走了呢?”林亦凡哭着說,“我還有一肚子的話,沒有跟你說……”
林亦凡把他緊緊摟進懷裡,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突然陸池城抓住她的手失了力氣,滑落下來。
她似乎聽得到心臟碎裂的聲音。那子彈打中他的心臟,想必他承受的痛比自己更疼十倍吧。
林亦凡抓起落在地上的手槍,使勁渾身力氣,一隻肩膀將他軟綿無支的屍體扛起,拖着沉澱的步子邁了出去。
槿言和燁言趕到的時候,看到眼前的場景,瞭然於心卻震驚不已!
陸池城是什麼人……爲什麼……
他赤手空拳抵住外面那麼多打手,爲什麼這一路過來也沒有機關陷阱,卻已成了一具屍首?
“小妹,發生什麼事……”燁言開口問,卻見林亦凡哀默的神情,不禁住了嘴。
林亦凡顫抖的身體艱難的跨步,槿言手伸過去,就被她冷如冰霜的語氣喝了回去:“不許幫我!”
芳曉已經哭成個淚人,咬着脣不讓自己叫出“少爺”,從身後握住槿言的胳膊,一手捂住嘴巴,擡起淚眼,示意槿言不要過去。
林亦凡吐着沉沉的氣息,低啞的嗓音說道:“你們,都出去。”
在密室呆的時間太長,她眼睛深深地凹下去,目光無神,眼圈腫了一圈,帶着淺淺的紫黑,臉色白的可怕。因爲傷鬱過度,血沿着嘴角流下,長髮散亂的披在肩上,樣子跟鬼沒有區別。
她扛着陸池城,兩人就跟遊魂一樣,周身都是恐怖陰冷的氣息。
槿言和燁言各自避開,給她和陸池城開出一條路,在身後不遠不近的地方護着她,總有預感夜馬設下的機關圈套不只是爲了對付林亦凡和陸池城,危機還沒有散去。
如果Master的目的是殺了所有人,確保無人再爭奪不死晶片的秘密,一定不會就此罷休。燁言心裡惴惴不安,剛纔他和槿言透過陸池城徒手砸開的這道口子闖進這間密室的時候,茉含就沒有跟着他們。她只說在後面把風。
茉含眼看槿言燁言和芳曉跟隨陸池城走進去,盤算起別的主意。剛纔在機關屋,她已經發現鹿的影子,循着她的蹤跡追上去,把她逮住。
“夜馬在哪裡?”茉含掐着她的脖子,冰冷冷的問。Master不講究情分,成員之間靠競爭維持平衡關係,她和她素來生分,要不是鹿被夜馬命爲Master的醫者,鹿不得不在她和晝馬性命危險的時候救急,其他的地方,真沒什麼交情可言。
鹿被她掐得雙腳直往半空蹬,就快咳出血來,茉含見她屈服的眼神,才輕輕放開她,由她帶路。
走進暗道,鹿在前面帶路,突然一個速身拐彎,茉含再踏步到她身後的地磚,就踩到控制水管的機關,四面八方的巨大水柱朝她噴射而來。
目光凝聚監控室屏幕的填言臉上是夜馬看不出來的專注,那丫頭看來是要擒王了,她身上帶着那麼兇險的炸彈,一旦跟夜馬談崩必然會以命相賭,跟他同歸於盡也在所不惜。
只要活着什麼都好說,就像他當年被她殺死墜落懸崖,還能找到一線生機。就算她跟夜馬對峙毫無優勢,他也得確保她不會採用玉碎瓦解的蠢辦法報復夜馬。
茉含找到止住水管噴淋開關的時候,渾身已經溼透了,寒冬地下泉水的冷氣滲進骨子裡去,逼人的刺骨!她冷笑一聲,解開捆在身上的炸藥包,扔在水裡,“用這種方法絕掉後患?不像他的作風啊!”
夜馬根本不屑於她用什麼樣的手段對付他,害怕她作出危險行動的是填言。
填言裝作輕鬆的打了個哈欠,“時間差不多了,我要去眯一會兒。我是你的人這裡還沒有人知道,被她們看見不好。”
“你還知道避嫌。”
夜馬隨口打發了他去,填言進了監控室巖壁後的密室,狡黠隨和的目光變得殘酷冷厲,面色與剛纔判若兩人。
槿言和燁言護着林亦凡走出來,芳曉在身後跟着,回到機關室,那裡是一片狼藉血骸。她害怕的再次嗚咽起來,看到林亦凡肩上耷拉着的陸池城的腦袋,才知道一天之間,什麼人什麼事都變了,再也回不去……
空中飛射而下一羣黑影,朝他們攻擊過來!這些人跟剛纔第一波打手裝扮上略有差別,還蒙着面,身手和功力均在他們之上,槿言和燁言一面防守,給林亦凡擋住攻襲,一面能殺則殺。
最後守難,槿言給了燁言跟眼神,讓他看好此時已經脆弱無比的林亦凡,隻身飛去跟一幫人廝殺。
忽然在空中與一名黑衣人格鬥起來,逮住時間摘下他的黑色面罩,目光一定!這帶有異域色彩的五官和棱角分明的臉型輪廓分明在哪裡見過?
“總盟……?”槿言想起來了,是幾個月前在舊街17號賣場,偷襲林亦凡的人!他那時出手相救,還把黑衣人逮捕回宵門基地,卻被師父告知是總盟的人,讓他把他放了。
逍遙幫和Master的人……聯手對付他們?槿言心裡一震,目光帶着深深的狐疑。那人自是知道他是什麼人,現在被截去了面罩,看破槿言對總盟的疑心,看來事不宜遲,非得把他解決了不可!
但槿言沒給自己太多疑慮的時間,再大的疑團,都得待他把這幫人拿下,才能知道真相!逍遙幫總盟的目的是林亦凡,只因她母親翁可嵐背叛過總盟,總盟主竟設下這麼大的天羅地網,對付一個小女子?
還是說,林亦凡只是一個導火線,總盟的目的……是聯手Master,搗毀宵門?!
槿言越戰越勇,那露了臉的黑衣人被他猛增的戰鬥力擊退,乾脆轉移目標,盯緊了林亦凡。同伴把防守的燁言引了開去,黑衣人鑽到個縫隙,對準林亦凡扣動扳機!
芳曉正蹲在角落,輕輕安撫林亦凡,撩起她被淚水打溼的劉海,“小姐,姐姐……你不要難過,以後,我就是你的家人。我們……一起回陸莊,好好生活,球球還在等我們呢,好不好?”
林亦凡已經生無可戀,哀默心死。她尖尖的下巴抵着陸池城的額頭,靠僅有的一絲力氣輕撫他依然厚實的肩膀,腦袋一片空白。目光遙望着無際的遠方,像一縷孤魂。
“瀾言!!小心!!!”眼看黑衣人的子彈已經發射,槿言飛身躍去,試圖用身子阻擋,林亦凡恍惚間聽到什麼,眼神移都不移一下,沾血的脣角無力的勾起,似乎已經預感到會發生什麼。
她已經沒有生存下去的勇氣,更沒有讓陸池城孤單走在黃泉路的狠心,一槍打來,能讓她下去追他,也是不錯的。
芳曉循聲而望,黑衣人持槍的動作和何臨軒飛身躍來的姿態,讓她瞬間明白危險就在身邊!她沒有絲毫猶豫,擡身一擋,擋在了林亦凡身前!
“啊……”子彈擊中了她的胸口,芳曉瞳孔放大,臉上是無限的驚慌和痛苦,僵硬的小小身子因爲受巨大沖波怔了一怔,噗通倒地。
“芳曉!”槿言遲了一步,如果那一槍打中的是他,說不定他還有保命的機會……
她身輕體柔,存在感渺小得像一朵蒲公英,此時卻像爆棚了意志的頑草。
痛苦到扭曲的肢體在林亦凡眼前抽搐,濺出的血珠噴在林亦凡臉上,林亦凡低頭看着這個女孩蒼白的臉,目光凝聚血絲,咬着牙,終於讓自己感覺到脣間的痛感。
連芳曉都離開她,她在這個世上,還有什麼親人……
林亦凡輕輕的把陸池城的身體放在芳曉旁邊,緩緩起身,撿起遺落在地上的兩把尖刀,不顧旁邊槿言擔憂的眼神,挺身走出,朝着不斷從兩邊襲來的黑影,開殺過去。
每砍一刀都毫不眨眼,一直到逼近朝她開槍的男人,渾身用盡的力氣好像重新被注滿,只兩招便把他拿下,狠狠的往他腹中的位置,捅了數十刀。
“瀾言!夠了!”槿言抓住她的胳膊,她已經失去心性,憎惡成魔,殺人爲快了。
“呵呵呵呵!”一個陰柔洪亮的聲音響起,迴盪在血腥味十足的屋子裡。所有人漸漸停下廝殺,擡臉仰望,看到夜馬緩緩從階梯上走下。
他的手裡,是渾身是血的茉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