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穿着黑色的長絨制服外套,出現在一柱光亮中。寬闊的肩膀,細細的腰身和比例極長的大長腿,踏着戰靴的踢踏沉重步履聲,押着茉含,從臺階上走下來。
燁言心如刀絞,茉含的樣子看上去經過了一番苦戰,身上血珠星點,她的手腕間鮮血直流,要不是被夜馬拖着,好像一隻殘碎的布娃娃,路都不會走。
“她已經被我挑破了筋脈,武功盡失,不想你們再錯過好戲,不如我在這裡了斷了她的命如何?”
茉含臉上血淚交加,用哀求的眼神看他們,嘴角抽動:“不要管我……他就是個惡魔……啊!”
話音未落,就被他踢中膝蓋,強行跪下,後腦勺被夜馬緊緊勒住!
“茉含!”燁言上前一步,卻被一羣黑衣人拿槍指着,動憚不得。
夜馬眯起細長鳳眼,聲音陰深:“你不是一直想要知道你哥的消息嗎?我現在就告訴你。”
燁言拳頭攥得生緊,直在掌心掐出血來。如果茉含知道……茉騰是誰,她不會原諒自己,更不會在餘下的時間苟且偷生!
槿言和林亦凡屏息凝神,渾身戒備,伺機尋找突破這森嚴的肉牆。
夜馬說道:“你的哥哥,你早就見過了。”
茉含目光亮起一束光,但馬上變得驚慌。如果她早就見過茉騰……爲什麼,沒有人告訴她?這裡面,一定有她不知道的秘密,這預感,實在差的恐怖!
“想想你當年,殺的第一個人……”
記憶翻滾導出,往事歷歷在目,她怎麼可能不記得?她殺的第一個人,是手下的眼線……那說不出的揪心痛覺一度讓她睡不好。
“那個你親身騙進來的大學生,那個你把他關在希望之屋五天五夜的男孩!那個你一手詔令的眼線……!”夜馬不斷的加重語氣。
“不!不要再說了!”茉含慘叫一聲,淚涌成泉,泣不成聲。
“沒錯,他的名字,叫做顧閔恩!”夜馬沒有給她大腦歇息的機會,“他和你在海難中失散後,就失去記憶,被姓顧的夫婦收養!取名顧閔恩,所以這麼多年,他都沒有找過你,也不記得自己還有個妹妹!”
茉含惡狠狠的盯着他,“你……爲什麼要這麼做?”
“因爲我要報仇!”夜馬喝出一聲,充血的眼神讓她看到了殺人成魔的他的影子。
“我要替我死去的女朋友報仇!當年如果不是因爲你爸爸,她就不會死!至少!不會死得那麼慘!你嘗試過驚恐之極,夜不成寐的滋味!你可知道,十幾年來,我的痛苦比你要強十倍!百倍!”
茉含疑慮的看着他,他仇恨的眼神,憤恨的表情,是她這麼多年沒有見到過的。
夜馬像傾瀉的泉眼,一口氣講完了自己的故事。
爸爸帶領維和部隊闖進黑手黨一族的畫面,自動構成一幅幻想的畫面,在茉含腦海浮現。那時她和哥哥是養尊處優的公主和王子,爸爸媽媽似乎什麼事都不讓他們參與。
所有恩怨的開端,在那禍害了無數人命的不死晶片,直到十幾年後的今天,她和哥哥也爲這不明緣由的不死晶片結緣,被仇人利用,互相廝殺!
最後茉含哭了出來,哭聲凌冽,讓人心碎不已。她倒吸冷氣,問:“爲什麼,爲什麼今天才告訴我……?”
夜馬捏起她的小臉,美麗得無人能及的臉全是乾涸了又被打溼的血和淚,眼睛卻依然迷人,膚色蒼白憔悴,楚楚可憐。
“茉含啊茉含……”他從來沒有叫過她的真名,對他們說話也不帶稱呼,這樣一叫,反而叫她慎得慌。
“每次我看到你,就好像在看她。有時候我常常想,你是不是她的轉世,派到我身邊陪我的……”
“呸……!”茉含狠狠咳出口痰,打在夜馬的眼睛上,咬牙道:“你!讓人噁心。”
她激怒了夜馬,頂在額上的槍支槍口捅得更深,燁言大呼“住手”,忽然林亦凡就奪過敵人身上的手槍,抵在自己的胸口。
“一起死吧!”林亦凡嘹亮的聲音響起,所有人目光齊刷刷掃射向她。
“不死晶片算什麼,我這裡,有着比不死晶片更驚人的微型炸彈。”林亦凡冷笑,“當年池城的後母爲了逼我離開他,在我這裡植入了微型炸彈,好控制我的性命!”
她踏步到夜馬跟前,槍支緊緊的頂在胸口,身後拿槍對着她的一幫黑衣人緩緩跟着,隨時都能要她的命。
“誰不怕引爆我身上的炸彈,就來吧!”林亦凡厲聲一喝,走到夜馬跟前,擡臉望着這個比她整整高出一個半頭的陌生男人,卻不知道,在這個男人眼裡,她這張臉可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我是瑟瑟,也是林亦凡,只要我槍一開,這裡就會爆炸,這裡所有的人,都會炸得粉身碎骨。”
“瀾言,你要做什麼!”槿言大喊一聲。
“他已經上路,我不會讓他等太久的。”林亦凡低語,一腳將茉含踹開,讓她落進燁言懷裡,一手拽出夜馬,速度之快讓人震驚,轉瞬間一聲槍響就落入所有人耳裡。
“盟主!小心快跑!……快跑……”一片混亂雜音,轟雷般的腳步聲和叫喊聲交加響起,而她什麼都聽不清看不到了。
盟主……是什麼東西,這個稱呼怎麼聽起來,那麼熟悉。
她平生最怕開槍,可是今天連開兩槍,一槍打在陸池城身上,一槍,果斷了自己的性命。
“池城……池城……”林亦凡倒在一片血泊,遠遠望着平躺在一堵肉牆外圍的陸池城靜靜的屍體。
眼前開始幻化出他淺笑溫和的模糊的臉,她滿足勾脣,無力呢喃:“你找了我三年,現在……該我來找你了……”
待炸彈被引爆……她就可以上路了。粉身碎骨又怎麼樣,只要她有一縷魂在,就一定要把他找出來。
……
寒天凍地,冰雪飄搖,白皚皚的世界沒有盡頭,龐大得讓人窒息。
宵翎踏着戰靴,冒着風霜朝Master的別墅基地挺進。那古堡般的別墅真的如同廢棄了的古堡,在冰雪中盡是焦掉的痕跡。
再大的寒氣不如對峙的兩個男人氣息交錯間的冰冷。
“夜馬,放手吧。”宵翎嘆口氣,目光慈悲的看着他,“你一日不殺我徒兒,我一天敬你是總盟主。”
“如果我不呢?”
宵翎眼神灰暗,“那,我也無話可說。”
夜馬跟宵翎沒有仇恨,他對他只有猜疑和忌憚,猜疑他麾下的瀾言是翁可嵐的親生女兒,忌憚他統領的宵門總有一天蓋過逍遙幫的風頭,而他也將奪走總盟主的頭銜。
夜馬不知填言在茉含進來擒王之前,轉身進了巖壁歇息的時候,已經將Master的屠殺計劃泄露給了宵翎,準確來說,是求師父出兵相救,宵翎纔會趕來的如此及時。
宵翎早預料這個總盟主對他心存戒備,怕他篡位,收到填言的消息時,只想着他和夜馬終於到了兵戎相見的一天。好在宵門真的如夜馬所料,不是蓋的,真打起來,兩方孰贏孰輸誰也不好說。
但有一點是毋庸置疑的,逍遙幫將會元氣大傷。
那是宵翎最不願意看到的。他看着夜馬的目光變得悠遠,鼻息間呵出霧茫茫的白氣,沉吟嗓音:
“我知道你這些年最大的心結在哪裡,等我說完這番話,你再決定。如果我要謀反,早就反了,不必等到今天。對總盟,我抱着什麼樣的心態你似乎看不明白,我對駕馭總盟沒有興趣,但這些對你說也沒有用,因爲你早已經在心裡自己給自己播下疑問的種子,我解釋了也是白解釋。”
宵翎一向遵從凡事順其自然,無爲而治。他不強求跟自己心性截然相反的夜馬明白自己的苦衷,如果能讓他明白,他早就明白,這麼多年宵翎爲他忠心不二他都嫌疑在心,那他也是無語了。
宵翎望着他,咬着牙顫顫道:“但我對你,有的只有可憐,和愧疚。”
宵翎目光低沉,“這些年我待在你身邊,看着你一步步走到今天,變成這個樣子,也無力去阻止什麼。我只是奉承一個友人的遺願,儘自己所能彌補他給你造成的傷害。”
夜馬用疑惑的目光掃向他,友人?什麼樣的友人?
“十幾年前,前總盟主還在的時候,我被派遣去美國執行一項任務,在那裡僞裝文員盜竊一樣東西,也是在那段時間認識了一個人。
他是茉含的爸爸,維和部隊分隊的總指揮,維和部隊資質最深的干將。不死晶片引發的國際黨派幫派爭奪案的期間,我正在潛伏在維和部隊後勤部當後勤支援。
那次人質挾持案我是知道的,茉含的父親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調遣他的兵,在當時的情況下,不犧牲局部是不可能的。”
提到往事,夜馬就一腔憤恨涌上心頭。宵翎接着道:“你聽我說完。我當時的身份不宜露臉,但茉指揮已經耗盡所有資源,我那時還是一腔熱血的少年,不忍眼睜睜無辜的局部人遭殃,這對他們來說不公平。
於是我潛入維和部隊兵,突破那些作戰計劃以外的黑手黨防線,潛入他們的地盤。”
夜馬.眼裡閃出一束光,倒吸口冷氣,看着宵翎的目光多了幾分灼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