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亦凡倒吸口冷氣,身子一顫差點站不住,步子一跌重重倚在門上,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他。
剛纔還抑制下去的眼淚再也按耐不住,在面具背後流成兩行。
修羅般的身影,兩排黑衣人突然齊刷刷的對她微微鞠躬。
“池……池城!”林亦凡大步上前,卻被兩排人伸手攔住,動作整齊劃一,像利劍擋在他跟前。
林亦凡被深深的刺痛了,這些年她無時無刻不想跟他說對不起,如果不是她惡意太深,也不會被希望之屋受了詛咒,產生幻覺殺了他!
“我……!”林亦凡才剛開口,房間隔牆的黑色窗簾就“刷”的被拉了開來。
令她震驚的是,這間房就在大殿的二樓,窗簾跟着玻璃落地窗一劃開,就是人頭攢攢的武臺現場。
聚光燈像設置好了一樣,朝他的頭頂聚攏。
此時中場休息時間正好結束,主持人站在武臺中央,衆人的目光隨着主持人的手勢和聚光燈打造的方向,望向坐在二樓主人席上的,這個不可一世的男人。
主持人用英文說了什麼,林亦凡都聽不清了,只聽他最後一句話說:“讓我們掌聲有請招親大會的主辦方代表,國際聯邦情報局局長,訊爵,爵爺!”
她腦子嗡的一片。
陸池城竟然就是訊爵?!
聚光燈照射範圍不大,卻也將林亦凡的身影照了進去,主持人有點意外瀾言在爵爺身邊出現,打着哈哈說:“以及招親大會的主角,瀾言小姐!”
掌聲和歡呼譁然起鬨,剛纔還充斥着殺氣的武臺舞美變身,轉而變成了偌大的舞池,大殿內響起了優雅的音樂。
“接下來是舞會時間,不如請爵爺和瀾言小姐爲我們跳首一支舞,開始今天的Party?”
從進來到現在,她的腦子一直停留在他轉臉看向她的那一秒,身子僵硬如冰塊。
坐在一樓半的貴賓席上的陸不遙,目不轉睛的凝視聚光燈上的男人,微啓的嘴巴就沒有合上過,低聲呢喃:“爸爸……?”
要不是場合隆重,還有錕言在旁邊穩住他,他真的會衝上去,撲向他懷裡。
觀衆們期待的目光比聚光燈還要明朗,就在林亦凡不知道怎麼跟他相認的時候,訊爵就朝她靠近一步,熟悉的身影熟悉的味道,她輕而易舉就能觸及。
“請。”
他面無表情,沉吟一聲,語調簡短,像只想打發主持人突如其來的鬼主意一樣。
手搭在他掌心,林亦凡觸碰到他的溫暖,擔心她在這麼暖的房間裡體溫還這麼冷會不會嚇到他。
然而訊爵似乎對她從頭到尾的心理一點感覺都沒有。牽着她下臺階,走上舞臺,步伐果斷紳士,英挺凌冽,像擁有全世界的王者。
音樂開始的時候她還是臉上一熱,誰也不知道面具下的臉已經紅透。
唯有熟悉她的陸不遙和錕言,還有坐在另外一張貴賓席上的鬼七,有美和康先生看出她的緊張。
前奏的步子她那哪叫跳舞,分明就是殭屍行走,訊爵帶了幾個節拍她纔跟上舞步。
“不會跳舞?”訊爵俯下臉問,雖然眼睛的方向是朝她,目光卻沒有看向她。
林亦凡恢復意識,搖搖頭,調節了步子才進入狀態。
他穿着長款寶藍大風衣,跟她耀眼的紅色禮服相交輝映,彷彿兩束極致氣場的光芒交鋒,優美的舞姿讓人看得着迷。
一支舞結束,在兩排保鏢的護送下訊爵才和林亦凡下了舞臺,接下來是衆人共享舞池盛宴的時間。
林亦凡原本被他牽在身後走着,突然手腕用力,轉而變成主動握住他的手勢,脫離了保鏢帶路的方向,拽着他走進另外一條僻靜的後.臺通道。
這個女人竟然大庭廣衆下把他帶走?
哪兒來的膽子和自信?
走在前面的保鏢意識到什麼,轉身跟了過來,準備對她動手,訊爵突然眼鋒掃射,示意他們不許靠近。
“池城……!”林亦凡擡臉,眼睛泛着一層迷霧。粉嫩的薄脣微啓,呵出清甜的氣息。
從跳舞的時候,他就發現自己對只看到她的眼睛和嘴巴心懷不滿,說不想看看面具下的臉,那一定是假的。
林亦凡擡手,摘下面具,精緻秀麗的五官展露無遺。光潔的額頭輪廓柔和,額角帶着淺淺的絨毛,像豆蔻年華的小女孩。
只是臉頰上那兩行溼漉漉的淚是怎麼回事?
他忽然很想伸手幫她拾幹,哭真的不適合她。
“池城,是我啊!我是亦凡啊。”面具“咚”的摔在地上,林亦凡手就去抓他的臂膀,每叫他一聲,心裡都像被刺了一刀。
三年十個月,你死哪兒去了?
“我們……認識嗎?”
沉吟的聲音打破她的思緒。林亦凡美目瞪圓,看到他好奇的眼神。
與其說好奇,不如說陌生。
我們認識嗎?
快四年了,她等了他快四年了,竟然換來一句陌生的問候!
“爸爸!”陸不遙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找到他們,七八歲孩子清脆的聲音響徹在走廊,訊爵轉臉看到一個英俊逼人的小正太。
身後的保鏢屏息凝神,他們爵爺被兩個突然出現的閒人攔住去路,還認錯了人,這兩人是不要命了嗎?
保鏢正要前傾抵.制陸不遙,訊爵從背後輕輕打了個停止的手勢。
幾個人面面相覷,爵爺並不拒絕這兩個不速之客?
“爸爸!”陸不遙一路衝過來,毫無預兆的“騰”蹦起身子撲進他懷裡,兩隻小腿緊緊的環在訊爵倒三角的完好腰桿。
陸不遙小手緊抓着他的肩膀,訊爵面上帶有幾分尷尬。
然而這小子個子雖高,身體卻輕盈的很,掛在他身上卻沒有把重量都倚在他胸膛,分量不是很重。
陸不遙小手捧着訊爵的臉頰,小臉在他臉頰上胡亂磨蹭,歡快的又叫了幾聲“爸爸”。三年多,陸不遙少有這麼活潑。
他不知道訊爵身後的兩排保鏢,感覺無法呼吸了都!這熊孩子!居然跟主人肢體接觸,還摟這麼緊!手還在爵爺臉上摸來摸去,比他媽還膽大妄爲!
待他情緒鎮定一些,訊爵才把他放下,對孩子親和一勾脣:“你很可愛,但我不是你爸爸。”
屏息的聲音更甚,剛纔爵爺是……笑了嗎?
陸不遙剛纔還笑開了的小臉一下子沉下去,這孩子經歷了比同齡人多的事,情緒管理的很快,馬上就在訊爵面前安靜下去,生怕節外生枝。
訊爵沒有多給他們一個眼神,就在保鏢的護送下上了主人席的臺階。
林亦凡伸出的手停在空中,他離自己那麼近,可感覺又有千里以外的遙遠。
訊爵似乎察覺到母子二人的怪異情緒,卻不打算多花時間解釋他們認錯人,只是略微瞥了林亦凡一眼,用平淡的語氣說:“明天的比賽,讓我看看你的實力。”
他就這樣如風霧颯的走了,林亦凡伸出的掌心只握住空氣。回過神來,才發現從剛纔見到他到現在,心跳的好快。
“媽媽……”陸不遙也驚訝的發現林亦凡的臉色紅潤了許多。三年了,除了酒精,原來還有能幫助她恢復蘋果肌肌顏的東西。
大殿是沒再進去了,林亦凡直徑帶着陸不遙去找宵翎,宵翎已經在約定的地方等他們了。
“怎麼會這樣?”林亦凡不敢相信的問,“訊爵……爲什麼會是池城?”
宵翎在大殿上看到訊爵的面目也爲之一振,迅速派人去了解了訊爵的背.景,卻沒有收穫到什麼跟陸池城有關的信息。
“邦情局局長的身份一直以來都是絕密,訊爵也只是人稱封號,這還是第一次在江湖上露臉。爲什麼跟陸池城長得一模一樣……?”
難道是易了容?故意混淆林亦凡的視覺?
“那是他真實的樣子,”陸不遙像看出宵翎的猜測,篤定的打斷他的臆想,“我剛纔趁抱他的時候已經用手檢測過了,沒有易容,沒有人.皮.面.具,那就是他原本的臉。”
林亦凡這才意識到,在這項任務裡,兒子比自己要冷靜的多。她剛纔太失態了,所有的思維和動作都慢了好幾拍,還是陸不遙想得周到。
宵翎說:“眼下有兩種可能,一種是訊爵纔是真實身份,陸池城只是訊爵爲了蒐集某項重大情報,僞裝多年的身份。還有一種,就是陸池城失憶了,經歷了不爲人知的事情,變成現在的訊爵。”
哪種都不好判斷。訊爵的身份太特殊,太神秘,即便是宵門的盟員和鷹眼也無從下手考究他真實的背.景是什麼,三年裡他都發生了些什麼事。
怎麼會這樣?林亦凡沒有想過,她的池城回來的這天,竟然是跟她形同陌路的一天!
八年前她沒有好好的去理解這個男人,他在背後爲了保護她做了多少事她都不知道,以至於懷恨離開。
當三年前她在夜馬的希望之屋尋回記憶時,看到的也都是陸池城對自己冷漠的一面,他的好他的溫柔她一概看不見!
錯手殺了他,悔恨纏終身。可是現在,他居然忘了?
林亦凡心被掏空,抹乾眼淚,對陸不遙說:“不遙,你跟你師父一年沒見,有好多話要說吧?去找他玩吧,我想回去一個人靜靜。”
陸不遙不放心的要跟上去,卻被宵翎攔住,搖了搖頭,表示隨她去吧。
賭王聖殿的地盤就在這座大酒店,公共場所人多她不愛去,訊爵還在這裡她不會捨得離開,現在她除了回房間休息還能去哪兒?
入夜喝了很多酒,林亦凡歪着身子,落地窗外是淮城斑斕的霓虹燈。空酒瓶紮了一堆,酒香四溢,她漸漸看到玻璃窗上自己的重影。
隔着幾間房,是訊爵的特定大房。夜幕降臨,作息規律的他從盛殿回來,就在工作室看文件。
隨從的僕人注意到今晚的爵爺心神不定,看文件的目光偶爾漂移,還時不時拿手揉眉心。
“爵爺,今早纔到的淮城,還沒倒時差,是不是早點休息?”
訊爵沉默一會兒,“嗯”了一聲,示意僕人可以準備洗漱用品。起身對着落地窗,高空萬丈突然心底一陣落寞。
下午那個女孩的樣子,怎麼總是無端浮現在腦子裡?
“我出去一趟。”說完,抓起衣架上的西服外套,邁腿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