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非魚把來龍去脈說了一遍,嚴世蕃尋思着這倆人也沒給自己上多少供,而且又離得那麼遠,不想管這件事,所以只是敷衍道:“我知道了,你先回去,等我的消息。”
石非魚點了點頭,走了。
不多時,嚴嵩回來了,他氣憤不已地道:“這個夏言老兒太可惡了!我剛弄下去一個顧鼎臣,他又出來跟我對着幹!”
嚴世蕃道:“父親不必生氣,依我看那夏言不過是個跳樑小醜,不足爲慮。”
“你有所不知。”嚴嵩道:“這個夏言乃是前朝重臣,有託孤之事,難以撼動啊!”
此時,忽聽門外有人喊道:“京山侯崔元、錦衣衛都督陸柄求見!”
“他們怎麼來了?”嚴嵩心中暗自計較,崔元還好說,他們都是一條線上的螞蚱。
可陸柄不一樣,要知道此人的母親曾是嘉靖皇帝的乳母,而他本人又救過嘉靖皇帝一命,可算得上是功名顯赫,只不過他這個人太過於圓滑,態度曖昧不清,跟夏言和嚴嵩都有聯繫。
嚴嵩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夏言的人,所以對於他是敬而遠之,陸柄平時沒事也不會登門,最多是在嚴嵩過壽的時候來一下。
而嚴嵩剛在朝堂之上和夏言因爲收復河套一事大吵了一架,此時陸柄來了,這讓嚴嵩摸不清他是什麼意思。
嚴嵩帶着笑臉迎了上去問道:“二位大人,到寒舍來有何貴幹呢?”
崔元四下看了看道:“這裡說話不方便,我們找一個僻靜點的地方吧。”
“那好啊。”嚴嵩道:“寒舍的後院很是寂靜,二位隨我來吧。”
嚴嵩帶着崔元和陸柄來到了後院道:“二位大人有何話,儘管說來。”
崔元當即跪在了地上道:“嚴大人救我!”
陸柄也道:“此事唯有嚴大人能替我們開脫了!”
“駙馬爺快快請起,這樣真是折煞小人了!”嚴嵩扶起崔元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啊?”
陸柄長嘆一聲,說出了原委。
自漢朝以來,鹽鐵就交由國家來專營,雖說這兩樣東西不是很貴,但買賣的人太多了,其中只要有一絲差價,那就是大把大把的銀子。
崔元和陸柄就仗着他們一個是大長公主的夫君,一個救了當今聖上的命,於是暗地裡在鹽鐵當中抽出許多利潤,私自販賣,被御史陳其學抓住了把柄。
他們爲了讓首輔大臣夏言把陳其學的奏摺扣下來,不要上達嘉靖皇帝那裡,於是花了三千兩黃金,想要賄賂夏言。
那夏言對國家忠心耿耿,豈會因爲他們的三言兩語就改變性情?當即他就把崔元和陸柄趕了出去。
這二人嚇得不知所措,實在是沒招了,這纔來找嚴嵩幫忙。
嚴嵩聽了這話,搖手道:“二位大人走吧,我是無能爲力了。”
“怎麼會呢!”崔元道:“大學士您一手遮天,怎能對付不了一個小小的夏言?”
“這事若是放到了皇上那裡,我或許還能爲你們求情,可如今到了那個頑固不化的老頭手裡,我確是真的沒招了。”嚴嵩嘆息一聲道:“二位大人還是回家收拾好東西,最好多預備幾身過冬的衣服,塞外多寒啊!”
崔元一咬牙,痛聲道:“這該如何是好啊!”
“嚴大學士,請恕我一介武夫,心直口快。”陸柄這是忽然很淡定地道:“大學士的公子,最近這些年搜刮民財,私自剋扣軍餉,致使河套久久不能回覆,這事大學士應該知情吧?”
“你在威脅我!”嚴嵩惱怒道:“連自身都難保了,你信不信,我現在一紙書信,就能把你貶斥了!”
這河套即蒙古鄂爾多斯地,東西北三面,俱瀕黃河,南與邊城相接,黃河自北折南,成一大圈,因稱河套。其地灌溉甚便,土壤肥美,俗有“黃河百害,只富一套”之說。
自嘉靖三年,大同五堡兵作亂,誘韃靼部入寇以來,這河套地區就連年遭受戰亂之苦,好好的一處富饒之地,也變得貧瘠無比。
這一次兵部侍郎曾銑上書收復河套,便是要驅逐韃靼,並會同陝西巡撫謝蘭,延綏巡撫楊守謙,寧夏巡撫王邦瑞,及三鎮總兵,協議復套方略,且首戰告捷。
而在朝堂之上,嚴嵩和夏言仍在據理力爭,說是國庫空虛,打仗會把國家拖垮,只需要鎮守就可以了。
嚴嵩說是這樣說,但實際上是因爲嚴世蕃吞了打仗的軍餉,如果再打下去,很有可能敗露,不如趕緊撤兵,免得被別人發現軍餉消失的原因。
要知道自古以來,偷吞軍餉都是滅九族的死罪!比之偷鹽鐵的罪還要高!
錦衣衛自太祖建立之初,便獨立於律法之外,獨立誥獄,抓朝廷命官都不用經過司法審覈,而且情報機構更是遍佈大江南北,甚至連路邊不起眼的乞丐都有可能是錦衣衛的手下!
嚴世蕃做事又不是很低調,被錦衣衛查到,也不是一件很稀奇的事情。
所以當陸柄把這事說出來的時候,可嚇壞了在一旁偷窺的嚴世蕃,他跑來抱住嚴嵩的腿道:“爹,你可要救孩兒啊!”
“沒想到啊沒想到。”嚴嵩惡狠狠地盯着陸柄道:“今日老夫竟然被你算計了一番!”
“大學士言重了。”陸柄笑道:“還是先想一想如何對付夏宰輔吧,不然,公子的罪證,我想酉時就會躺在夏宰輔的案臺上!”
“怎麼對付?”嚴嵩無奈地搖了搖頭道:“就連我也不得不佩服這個夏言,做事情滴水不漏,完全沒有一絲破綻和私利,要是能找到他一點點過失就好了。”
“自從入朝爲官以來,他確實沒有絲毫過失,就連眼神一向毒辣的錦衣衛偵查司都找不到。”說到這裡,陸柄陰沉的一笑道:“沒有過失,我們可以製造過失。”
“有法子你不早說!”崔元欣喜地問道:“快快講來!”
“我查出夏宰輔的岳父蘇剛,和曾銑本是同鄉好友,我們可以利用這一點,說曾銑讓蘇剛賄賂了夏宰輔,致使他在朝堂之上舉薦曾銑,但實際上是爲了貪污軍餉。”陸柄看向嚴世蕃道:“如此一來,不但我們的罪名可以被壓制下去,就連公子的罪,也都能推脫的一乾二淨!”
“好!”嚴嵩撫掌大笑道:“我這就去彈劾夏言!”
“且慢!”陸柄忽然攔住了嚴嵩道:“大學士,這麼去可不行,如果是由大學士親自去彈劾,很容易讓別人順藤摸瓜,查到我們身上。”
嚴嵩問道:“那該怎麼做?”
“找幾個被關押在牢裡的官員來彈劾最好。”陸柄道:“這麼一來,大家都會認爲是他們爲了脫罪而彈劾的,也就不會懷疑到我們身上了,要知道,我們只是替那些罪臣傳個話而已。”
“妙啊!”崔元道:“我這就去找人!”
“來不及了。”嚴嵩一眯眼道:“我們速度一定要快,現找人會很麻煩的。”
崔元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來回踱步道:“那我們該去找誰?”
“我倒是有個好人選。”嚴嵩道:“那咸寧侯仇鸞因爲延誤軍機被曾銑所擒,對曾銑早就心存不滿,現如今他就在大理寺內,我命人跟他打個招呼,讓他把罪責全部安到曾銑頭上。”
“如此說來我也有個人選!”嚴世蕃忽然想起了石非魚道:“今日有人來告訴我,他的父親被抓住了,我們可以說他父親被夏言陷害入獄,他兒子不畏強權上京來參奏。”
“好!”嚴嵩拍板道:“此事就由你親自去辦,切記,不可以讓其他人知曉!”
嚴世蕃點了點頭,從地上起來,一溜煙的跑去了。
嚴嵩看着陸柄,僞善地笑道:“都督,你究竟蒐集了多少罪證呢?”
“我記不清了。”陸柄一揮手道:“不過自今天開始,大學士的那一份,就將不復存在!”
話說夏言,他收到了陳其學發來的奏摺,內心氣憤不已,當即就準備入宮找嘉靖皇帝。
可是自從壬寅宮變以後,宮內戒備都及其嚴密,皇帝退朝之後直接宵禁,任何人都不能私自出入,而嘉靖皇帝又迷信煉丹成仙之說,崇奉一個妖道,名叫陶仲文,日夜與之修道,根本不問政事,每天也就早朝的時候見一見大臣,其他時間誰也不見。
夏言無可奈何,回家了,準備第二天上朝的時候再說。
然而就在此時,嚴世蕃已經去找仇鸞和石非魚商議了,並且約定好了供詞,只等明天一大早,參夏言一本!
次日凌晨,夏言和嚴嵩一起上朝,還沒等夏言開口,嚴嵩先行出來道:“臣有本奏!”
說着,從袖子裡拿出來石非魚和仇鸞寫的供詞道:“咸寧侯仇鸞以及兵部郎中石騶耈狀告夏言、曾銑二人貪贓枉法,貪污軍餉,請皇上明察!”
此言一出,滿朝文武皆是驚歎,要知道夏言如此正直的人,怎麼可能貪污軍餉!
兵部尚書王以道:“嚴大人,你說話可是要講證據!不能你口空白話一說,就是真的!”
嚴嵩一指供詞道:“這便是證據!”
“這算什麼證據?”王以瞇嗤笑一聲道:“不過一羣瀕死之人罷了,臨死之前妄想混淆視聽,以推脫罪責。”
“如果他們所說的是假的。”嚴嵩問夏言道:“那我且問夏大人,夏大人的岳父,是不是與兵部侍郎曾銑是同鄉至交?”
“卻是同鄉。”夏言想了想道:“不過是不是至交我就不知道了。”
“那便是了!”嚴嵩道:“據咸寧侯所說,這個曾銑想要迎戰俺答藉此立功,於是賄賂蘇剛,讓夏大人舉薦他爲帥,而曾銑見財起意,貪污軍餉二十萬兩,咸寧侯想要檢舉曾銑,卻被曾銑搶先一步誣告咸寧侯延誤軍機,從而下了大獄。若非皇帝聖明,吏治安寧,恐怕此事永遠也無法澄清了!”
“小兒胡言!”夏言怒斥道:“我與曾銑互不相識,只是聽說他將才非凡,所以才舉薦他當三軍統帥,從來沒有人爲他說情,更無賄賂一事!”
“我就知道夏大人要反駁。”說着,嚴嵩把石非魚寫的狀紙展開道:“兵部郎中石騶耈,因爲不肯替你銷贓,被蘇州巡撫胡纘宗以莫須有的罪名關進了監牢,而他的兒子石非魚爲了救父親,連夜趕來,就爲了要揭發你的罪責!你還有何話說!”
夏言冷哼一聲道:“隨你誣陷好了,我一生行得正走得端,你們可以隨便去查,如果我有絲毫不對的,儘管取老夫的項上人頭!”
“宰輔不必動怒。”嘉靖皇帝也是有些怕夏言,好言相勸道:“朕相信宰輔不會做這種事,不過爲了平息大家的口舌,還請宰輔就此回去,朕一定會還宰輔一個公道。”
“老臣任憑聖上發落,只是國有一難,老臣難以安心離去。”夏言道:“老臣要參駙馬都尉崔元,以及錦衣衛都督陸柄,貪鹽鐵之財,還望聖上徹查此事。”
崔元和陸柄立即站了出來,當堂跪下道:“臣萬死,請求聖上慧眼裁決,還臣一個公道。”
嘉靖皇帝無比頭疼地道:“此事交由法司讞案,衆卿家可還有事稟奏?”
文武高呼:“臣等無事。”
嘉靖皇帝道:“那便退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