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汐大人。”希澈恭敬地將手中的碗高舉過頭，叫的是離汐，但接過的是青遙。
從假寐中張開眼的離汐眼中還帶着慵懶的倦意。她掃過那碗還飄着香氣的東西，眉峰微不可查地朝中間攏了一下，剛擡起的眼瞼再次垂下。
她的小動作自然沒有逃過青遙和希澈。
擡手讓錯愕的希澈退下，青遙再度肩負起鬨離汐吃藥的任務。
內丹迴歸離汐身體，全身的傷口很快癒合，臉色也恢復成原本的模樣。可畢竟之前曾瘋狂汲取天界的仙氣，怕她傷了根本，青遙一直不敢大意，恨不得把逸宸宮裡的所有滋補好藥塞進離汐肚子裡。再加上藏着一堆寶貝同樣對自己關心不已的老神龍，離汐最近的吃食都是各種稀世良藥，譬如說此時青遙手中剛熬好的白玉髓。
所以，很簡單，離汐吃怕了。
敢獨挑天界十二神將的離汐，開始使性子不吃任何補藥，包括僞裝成甜湯的白玉髓。
對此，太子殿下哭笑不得。
“離汐，乖，這是最後一碗了。”這根白玉髓也只熬剩這一碗了。
“所以已經準備第二支白玉髓了？”想騙她？還早着呢！更別說這已經是第五個“最後一碗”了。
“你的身子還虛，不要任性。”
“要不比劃一下？”雖然沒有完全恢復，但要和青遙過招也不是沒有勝算。她閉着眼腹誹着。“是藥三分毒，多吃無益。”
“真不吃？你可別後悔啊。”青遙半威脅半調笑地說。
離汐輕哼一聲，拒絕的態度十分明顯。
青遙將碗湊到嘴邊仰頭喝了一口，一手擡起離汐下巴，薄脣貼着她的，探出的舌尖略帶強硬地迫使她開口。
一碗見底，離汐不悅地瞪着身後笑得如偷腥貓兒一樣的太子殿下。
自回想起前事，青遙就像要卯足勁補足錯過的千年時光一樣對離汐百般寵愛，甚至死皮賴臉地逗弄她，讓她露出更多淡然淺以外的樣子。
“別生氣，我心疼。”以指腹拭去她脣上的水澤，青遙再度將她鎖在懷中，“別再嚇我好不好？”狐王府，天界，他兩次看到離汐臉色慘白的模樣，每一次都心痛得無以復加。他不是凡人，心再痛也不會死，但卻比死還難受百倍。
“我已不是那個任人宰割的狐王離汐。”得回內丹，她又是擁有無上修爲的九尾靈狐，不會再任人魚肉。
“我知道，可我還是會擔心。”儘管她強大到不需要別人來保護，但在他眼中還是那個放在心尖上好好疼愛的人。“每次想起你全身浴血的模樣都會心如刀割，別讓我再嘗一次，好嗎？”
這一次，離汐並沒有回答。
這幾日，他們住在老神龍的院子裡，雖然再也沒有外人打擾，但離汐並不會天真地以爲這件事就此告一段落。天后也好，那個鳳鳴也好，誰都不是會善罷甘休的人。可不管是誰，都別再妄想能分開他們！
“離汐……”青遙怎麼會不懂離汐沉默的原因，可在責任和真愛面前，他誰也無法舍下。
“不能說服，那便戰吧。”從她九尾靈狐的身份被揭開後，妖界再也不能成爲逼迫她的理由。若兩人真心想要相守，要麼是說服天后，要麼，便是逼對方妥協。如何逼，唯戰而已。“只是，天后爲何如此恨我？”
這一點，青遙不知，老神龍更不知。所以，他應天后之邀到她的鳳暇宮品茶。
說是品茶，但兩人都心知肚明，此舉不過是爲了離汐之事。
“不知天后爲何對那九尾如此的……”老神龍本想說深惡痛絕，但礙於天后的身份，還是把話嚥到肚子裡。不過他明白眼前這位定知道他要說什麼。
“離汐雖是當世唯一的九尾靈狐，但久居妖界，一身惡習，實在難登大雅之堂。”想起離汐對自己的多番頂撞，天后就很難給離汐好臉色，“更別說她用狐媚法子勾引青遙。”
狐媚法子？老神龍挑起濃密的眉毛，無法相信離汐會做出任何勾引青遙的舉動。事實上，在離汐醒來之後，他所見到的，更像是青遙沒皮沒臉地逗弄那冷情的狐，只因貪戀她偶爾露出的女子嬌態。
“離汐醒過來了。”老神龍沒有把自己的想法說出來，只是告知天后另一個事實。
“她找到內丹了？”這回換天后挑眉。離汐找回內丹，那豈不是比之前的更加無法無天？
“嗯。她的內丹就在青小子體內。”他點頭，像是沒瞧見天后驚愕之後的不悅。意識到對方還想說什麼，他擡手示意天后讓自己說下去。“若不是那顆內丹，青小子怕是真的忘記前塵過往了。也多虧了那顆內丹，他在不久前纔想起當日在鳳暇宮所發生過的事情。”
說到這裡，老神龍重重嘆了一口氣。雖然那日到底發生了什麼，那兩個小不點並沒有說清楚，但他這幾日打聽到的和他們字裡行間泄露出來的拼在一起倒也知道一些前因後果。
這一切，天后一開始便做錯了。
“我不知道天后爲何對離汐持有偏見，但千年前青小子曾帶離汐見過我，當時他眼中的清澈堅定，不像是被迷後出現的幻覺。”不忍見天后發白的臉，他別過頭佯裝欣賞白玉柱上精細的雕工。“倘若真的被迷，青小子在冥府開啓因緣鏡的時候就能看得一清二楚，哪還會奮不顧身擋在那丫頭前面？天后別是聽說了什麼，誤會了離汐纔好。”
小狐狸雖然一肚子彎彎繞，但性子卻很直，看人也很準。別人對自己沒有善意，她也不會笑臉相迎，怕是天后不知道從什麼地方聽說了不該聽的，兩人針尖對麥芒起了衝突。
“這……”天后沒想到老神龍竟在千年前就已見過離汐，更沒料到他沒有幫離汐說話，反而跟她說起青遙的事情。她一直怕青遙想起那件事會恨她，卻沒想到他既然想起那時候的事情，自然也會想起和離汐相識的過程。要是離汐真的用了什麼旁門左道，青遙那孩子這麼聰明，不可能看不出來。
可，她是誤會了嗎？那人沒理由騙自己啊，而且她說得信誓旦旦，不像是在說謊。
不過，回想起來，她似乎真的沒有好好聽青遙說起他和離汐的事情，倒是在鳳鳴那丫頭處聽到不少。她只以爲兩個年輕人走得近，青遙和鳳鳴說起這些很正常，卻沒真正從青遙口中求證。
從前年起到現在，她所聽到的，都是鳳鳴轉述的……
這樣看來，似乎，這件事真有那麼一點蹊蹺。
“從離汐醒來到現在，她的起居青小子從不假他人之手，兩個人膩歪得就像一個人似的。聽青小子帶過去的天奴說，之前怕離汐醒不過來，青小子可是不眠不休地照看，還流了男兒淚。這樣的兩個人，真的能爲對方連命都不要。不說天后能不能接受離汐，光是看青小子這樣子，誰還忍心拆散他們呢？”
天后不語，但眼神已經有些動搖。老神龍也見好就收，並不打算再刺激這個可憐的母親。不過他有必要回去提醒還賴在自己家的兩個小輩，這件事似乎還沒到頭。
“姑媽，你找我？”與老神龍在門口擦肩而過，鳳鳴有些不安，但仍十分鎮定地給天后問安。
眼前這個侄女是自己看着長大的，雖然沒有常常帶到身旁，但對她也是不薄。她做事也很穩重，比起時常下界的兒子，她更像自己親生女兒一樣貼心，沒事的時候總會陪自己說說話。這樣的一個妙人兒，天后實在不想去懷疑。
“鳳鳴啊，過來姑媽這裡。”和往常一樣招鳳鳴做到自己身邊，她自然能感覺得到鳳鳴剛纔見到老神龍時的一瞬僵硬。“姑媽今日找你來，是想看看你的意思。現在那個離汐還生死未卜，你是打算……”她沒有告訴鳳鳴離汐已經醒來的打算。
“姑媽，鳳鳴是真心喜歡錶哥的，除了表哥，鳳鳴誰都不要。”一聽天后的話，鳳鳴急得梨花帶雨。“鳳鳴願意等，等表哥接受鳳鳴的那一天。”離汐生死未卜，但只要她一死，自己還是表哥名義上的未婚妻，兩人成親是遲早的事情。
“傻丫頭，來，跟姑媽說說你是什麼時候看上青遙那小子的。”
鳳鳴羞紅了臉頰，低頭攪動手中的絲帕。
“其實，鳳鳴和表哥是兩情相悅。不過，自從表哥認識了離汐，被她迷惑了，也就忘了鳳鳴了。”鳳鳴不知道青遙想起了多少，只能小心翼翼地說着，“本以爲離汐用的是妖狐的魅惑之法。現在看來，怕是利用九尾靈狐的法術讓表哥移情。姑媽，鳳鳴不求什麼，只求能陪在表哥身邊啊！”
天后安慰似的拍拍鳳鳴的手，心卻涼了一大截。
她知道青遙已經想起了所有事情，若他真的曾對鳳鳴有情，以他的性子定會求自己給鳳鳴一些補償。可他並沒有如此，甚至在縛神臺對鳳鳴的求情十分淡漠。這就證明，鳳鳴騙了自己。
這一刻，天后似乎能理解青遙當日看自己時的失望了。被最信任的人欺騙算計，任誰都會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