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此刻正站在八卦陣外,觀賞着某人陷於“泥沼”的各種神操作。
“岑樂瑾,你究竟想要什麼?”南歌不覺得九蓮妖一毒她會有這麼大的恨意,況且自己還治好了她的寒疾。
岑樂瑾沉思了半晌,緩緩說出“報仇雪恨”四個字。
“殺父之仇?”南歌說過後,心中突然有點憂傷。他自己的人生所求又何嘗不是復仇洗刷冤屈呢,此時聽見個姑娘家的想法,倒是起了一種難能的共鳴。
“與你無關。”岑樂瑾想轉身就往谷口走去。
這法陣她一人解不了,要麼就是原地數着時間等它自行散去,要麼就是趕緊回谷搬救兵。岑樂瑾腦海中第一想到的便是不能讓南歌白白喪命在這麼個破陣裡頭。
他的那句“但凡我活着,你必無恙”,岑樂瑾略有遲疑,以後短暫的日子裡要是缺了他這麼個有意思的人,確實有那麼些無趣了。
綿山谷谷民岑樂瑾幾乎都得罪了個乾淨,突然出現在她眼前的新鮮獵物絕不會就這麼輕易放走了。
“崑崙神劍劍法你還記得多少?”陷於陣中的南歌忽然想到鴻蒙心法既然無效,或許用相剋的神劍劍法一試也未可知。
岑樂瑾愣了一下,他怎知我會崑崙神劍。只有一個越寒蟬知道我會不是嗎?難道當夜出現在他的房中,真的是他醫好了我的寒疾?諸多疑惑涌上岑樂瑾心頭,她總覺得南歌做這些始終缺了個動機。
見她無動於衷,南歌繼續喊道:你用崑崙神劍劍法先試試,要是成功破陣了,我替你解九蓮妖。
其實替南歌想想血虧——明明是跟着過來拿解藥的,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家底兒都掏空了也沒尋得百花蠱解藥的影子。
可是他仍舊是主動開口說解九蓮妖,不論岑樂瑾是否相信,又是否真的願意使用崑崙神劍劍法一試。
“好。”
一道女聲應允了他的要求。岑樂瑾隱約覺得南歌的話也並非沒半句真話,起碼現在這個局勢自己是佔盡優勢的。
她憑着記憶施展了崑崙神劍劍法,正如南歌心中所料的那樣,成功破了這幻真幻假的八卦奇陣。
這……就破了?
岑樂瑾大吃一驚,她當南歌是說的什麼玩笑話,論她的內力,無論如何也不會就破陣了?難道,是他在其中用別的武功同自己做了天衣無縫的配合,適才八卦奇陣會瞬間瓦解。
八卦奇陣一破,意味着岑樂瑾即將再次落入南歌手裡了。
“等……等下,”岑樂瑾慌亂中閉着眼睛說道,“常言道,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既然是你說的給我解毒,那現在你……你可以不解,但,但你也不要再對我下手了。”
南歌走出陣,瞧見慌張失措的岑樂瑾在原地閉着眼睛自言自語,覺得甚爲好笑——她莫不是真當他是個君子了?
南歌在陣中脫口而出的什麼替她解九蓮妖的毒,也都是建立在她願意拿出解藥給阮巡的份上。若是沒有百花蠱的解藥,他並沒有打算承認這事。
出爾反爾,他已不是第一次了。
“今天不行。”南歌逮着她不敢睜眼的機會,反手點了天池穴。
等到她反應過來的時候,南歌已經扛着她走出了迷霧林。
“臭流氓,你放我下來。”
渾身鬆軟,沒有半點氣力,岑樂瑾只能不停地叫喊着勇往直前的男子。
他再往前走就是綿山谷的大門口了,可這男人竟沒有一點掉頭的意思。
“你走錯方向了!”
南歌聽到突然停了下來。他定睛一看,確實不該是這個位置。他從南邊進的迷霧林,出陣後應該直接往回走,怎麼會走到了這裡。
現在要他當着野丫頭的面承認他走錯路了——不可能的。
南歌不理會她,繼續像扛個麻布袋似的往前走去。
“我們回去會不會,我給你解藥行不,爺爺會殺了你的!”
岑樂瑾喊破喉嚨叫住一往直前的男子,不承想此人充耳不聞。
不僅是南歌,岑樂瑾也不敢直面谷主的訓斥。
秋水莊帶姑娘進去是大忌,綿山谷和外人廝混也是大忌。
這可怎麼辦?爺爺會殺了我的,也會殺了他的,那我的九蓮妖解藥也沒了呀,這還有趣個什麼。
岑樂瑾腦中思緒萬千,有成千上萬匹野馬在心中奔騰——我不能讓爺爺發現,一定不能。
岑樂瑾索性想用寒疾來逃避責罰,她卻纔意識到這一次的崑崙神劍劍法並沒有讓自己飽受寒疾折磨。而以往,她只要使出十分之一的劍法,體內的寒意就如冰雪融化般迅速裹住她周身血脈。
我睡了一覺,這病就沒了?
岑樂瑾眼睛寫滿了疑惑和呆滯——她唯一想到的人就是這個後背的主人,只有他內力深厚,武功卓絕;長天門的人完全都不是對手。
“喂,你別走了。”
眼瞅着離谷口僅有十尺之遙,岑樂瑾扯破了嗓子也要攔下南歌。
“怎麼,難道這兒不是你的老家?”南歌還是停了下來,心中萌起了一個計劃——讓谷主將她許配自己爲妻,能成爲野丫頭一輩子揮之不去的噩夢也倒有趣。誰讓她偏惹了個天朝最不該惹的。
“是或不是與你有什麼聯繫?”岑樂瑾總覺得臭流氓這次蔫兒壞。
“你是不是又在算計我?”岑樂瑾反問他,這種想法很強烈,她就是有種念頭——朔王在利用她佈局,至於爲的什麼並不清楚。
“左右你活不了多久了,慌什麼?”南歌打趣她,說是對野丫頭一臉厭棄是絕對沒有,要說真心喜愛也沒達到。若是一場婚姻能換他的軍隊在此長期駐紮,養精蓄銳,靜候良機,何樂而不爲。
“你……”岑樂瑾又是被他堵的死死地,“你的屬下不管了嗎?”她還記得阮巡要等百花蠱的解藥呢,南歌居然不慌不忙扛着她回家。
“你不是說他暫時不會死麼?我不如跟着你回去看看,看看你生長的地方如何?”岑樂瑾聽到故作深情的一席話,臉上居然微微泛紅。
不對,他一定是騙人的。克妻,誰要喜歡他了。
岑樂瑾專心致志地想着南歌的話,沒察覺他們二人已經進谷了。
“喲,快看,這不是岑樂瑾麼?”路上的一個大叔認出了被扛在後面的她,頭髮散落,像是被
“你名氣不小啊。”南歌嬉皮笑臉地逗她。
岑樂瑾的半個身子耷拉在後面,一路上總覺得是倒着走路一樣,很不適應。因而看見認識的谷民,也乾脆裝作不認識的樣子。
“你聽錯了,我是個無,名,小,卒。”
她卻真真切切聽得南歌咧嘴笑着說道:等下就知道是不是了。
岑樂瑾見他走的路是直通曲闌亭的另一條小徑,不禁納悶:這路谷中都沒幾個人知道,臭流氓難道以前來過?可她居然沒見過。
二人總算在日落前到達了曲闌亭。南歌從袖口拿出一隻炮筒,鑽石取火後點燃放了出去,只見遠處的山谷傳來一陣狼煙。
“你怎麼會這個?”岑樂瑾對這番操作實屬瞠目結舌難以置信。
他拿着的這個小玩意兒和岑樂瑾幼時調皮搗蛋的東西一模一樣。
岑樂瑾記得是在百寶洞找到的炮筒,莫非是他遺落的物件?可是看臭流氓年紀,也才弱冠,不至於小小年紀特意大老遠來升狼煙?
“我會的還多着呢,想看嗎?”南歌繼續挑逗岑樂瑾。
“不想。”岑樂瑾拒絕他的時候都是非常果斷,這一次也不例外。
綿山谷最高處的曲闌亭,放眼可以望遍整座山谷,誰家在炊煙,誰家在採藥,誰家在高歌一曲,又是誰家在憑欄眺遠,盡收眼底。
“你總是這麼拒絕別人嗎?”南歌的語氣忽而又溫情許多。
岑樂瑾其實是喜歡溫潤如玉的男子,恰如他這般說話的口氣,不摻雜着任何雜質的柔情似水。可她知道身邊的男子並非是自己能掌控的那個,與其說拒絕,不如說是逃避。
她第一次在望蓉園被他壓在身下就小鹿亂撞了,怎麼會不喜歡。只是有些情,有些人,只能掩於脣齒罷了。
“臭流氓,你什麼時候給我解毒?”
岑樂瑾故意岔開話題,九蓮妖能否解纔是她最該關心的。
南歌笑了笑,繼續在亭內徘徊,似是在等候某人。
曲闌亭狼煙被點燃的瞬間,綿山谷谷主邱一色,也是岑樂瑾的爺爺就看見了。
在曲闌亭發信號的,除了那位朔王,還會有何人。
只是,邱一色對於他的突然到訪頗感震驚。論起時間,南歌應該是三月後纔會來。
“怎麼,是朔王來了?”
沈清荷瞧見邱一色慌張的神色,想來只有南歌的“大駕光臨”他纔會有此反應。
關於朔王在綿山谷囤兵一事,沈清荷也是很清楚。那是在南歌與邱一色達成囤兵協議的第二年,沈清荷在採桑回去的路上撿到了一支箭——是西藩大漠的雄鷹尾羽做的箭,又名西漠箭。她知道邱一色一直瞞着其餘長老在籌備軍隊,可這西漠箭在天朝境內甚爲罕見,唯有云京那不堪重任的朔王南歌有親戚久居西藩大漠。沈清荷也是直接了當回去就問了邱一色,究竟爲何會與朝堂有來往。
邱一色解釋道:他手裡的那塊玉佩,是長公主的。我答應過她,手持玉佩,必允一諾。
沈清荷卻斥責他:小瑾的身份你不是不知道,你這不是把她往火坑裡推麼!
邱一色只求沈清荷替他守住朔王這樁秘事,關於岑樂瑾那邊自己會處理好的。
沈清荷卻是不信,以岑樂瑾這個搗蛋鬼的脾性,怕是早晚有一天會找到軍營的。
邱一色發誓說不會:她只會在她以爲的綿山谷內活動,絕對不會想到別的地方嬉戲,這一點我很放心。
沈清荷冷笑一聲,她的性子可像極了她的父親,認準了的事情誰還能改變什麼。
邱一色眉頭一皺,表示堅持相信岑樂瑾不會違逆自己的。若是終有一日他們會針鋒相對,自己作爲個局外人絕不攔着,但也絕不會任由朔王蹂躪她。
沈清荷無奈地搖了搖頭,怕就怕,小瑾會喜歡上他。陷入愛情的女人總是盲目的,腦子都是漿糊的,拎不清什麼重點,沒有一個例外。
沈清荷說的陷入愛情的女人,其中也包括她自己。
岑樂瑾就是她親手抱回來的,爲了留下他唯一的血脈,可是拿着親侄女的命換下的。
隨着岑樂瑾的長大,她的樣貌愈來愈像沈清荷癡戀男子的髮妻,沈清荷心中的妒意日漸高漲。後來,邱一色覺察了她的反常,乾脆禁止她去探望岑樂瑾了。再後來,岑樂瑾嚷嚷着要出谷看看江湖,她也是站在門口躊躇了許久才交給她錦囊。錦囊裡頭裝着的則是千年難得一見的血靈子,若不是被戳中心脈,什麼情況下都可保人性命無憂。
“我也去會會他。”沈清荷打算和邱一色一同去見見朔王。
“你留在這裡,肖堯會帶小瑾回來的。”邱一色當然不想讓沈清荷知道更多的細枝末節,便以肖堯和岑樂瑾要回來爲藉口推辭。
“你不讓我去,難道是怕我殺了他?”
沈清荷纔不想一個人乾巴巴地坐着等兩個沒什麼可能回來的人呢。
她就是很想瞧瞧,能讓如霜付出生命保護的孩子,過了十二年長成什麼樣子了。
沈清荷時常也在感嘆:要不是她倆都喜歡上了岑北淵,或許真的會成爲一對姐妹吧。但岑北淵那個榆木腦袋,眼裡居然只有他的正室夫人覃芊,其餘女子從不多看一眼。
“不,”邱一色似乎猜到了岑樂瑾可能此時就在曲闌亭上,若是讓沈清荷看見了孤男寡女攜手月下,憑欄躍,大抵孫女兒的臉面是直接掃地了。
“朔王的事情,你要參與那麼多作甚,還是留在這裡。”邱一色腳步很快,話音未落,人已無影。沈清荷暗自罵自己有點遲鈍,他說着自己還就跟着,腿腳卻是沒有跟上。
“師傅……師傅……”肖堯的聲音突然響起,沈清荷面露不悅——他回來的真不是時候,偏打斷了自己要追蹤的計劃。
“師兄有事出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