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漂泊
第一章 誤入匪巢
十月初六日深夜,洪家得到張小亮的報信後,洪岳陽硬是主張自己和大兒子招羣一起留下看家,蘭英那晚在她大姐那兒,其他五口人根據陳氏的意見,爲了躲避牛彪一夥人的追殺,你拉我拽大跑小跑不顧一切地步行了三十多里路,來到陳氏的老母親的住處陳圩子落腳。
陳氏的父親已去世多年,老母親只有在過繼兒子的照顧下自己生活。深更半夜裡這一家的到來,可把這老人家給嚇壞了,經女婿簡單倉促的說明,才知內情。
這位老人趕快忙裡忙外給這幾口子安排食宿。這幾口人哪能吃下什麼,全是心急如火地焦慮着,特別是他只能守在老岳母的宅外觀察動靜,心裡萬分掛念着兒子、大孫子和小閨女的安全,也愁慮着這家人今後的去處和生活。
天亮了,霧濛濛的,望不見遠方。正好陳氏的侄子陳靈寶忙着跑來告訴老太太,說上邊來了不少便衣,正打聽您家的情況,是不是您家來了外人。 老太太說:
“孩子,機靈點兒,你街上的大姑避難來了,把他們引開,就說不認識這家人。”
“好的,我知道了,保證不會走漏風聲。”這個人說着,匆匆離去。
陳氏的這個孃家侄子是在村裡工作的人,一會兒,他又返回來說:
“還是讓大姑家幾口子藏到另一家較隱蔽的格針園裡去吧,那兒有個看菜園的兩間屋子,讓他們臨時先住下,再想別的辦法,那兒可比您這兒安全多了。”
陳氏和老公倆這會還不想遠去,他想隨時打聽兒子爺倆的情況,也盼望着兒子爺倆趕快從家裡脫身逃出來。
第二天,蘭英突然從大姐家淚流滿面的跑來,說哥哥在那晚就被人弄走了,招羣被大姐接到她那兒,大姐和韋亮還有不少好人正設法營救,特別是有嫂子的一位故鄉人說叫閻振宇的,已帶人來到這兒要千方百計救出哥哥,可就是打聽不出哥哥被人秘密監禁的下落。
這一家人只有在悲痛的煎熬中等待。
晚上,陳靈寶又來催促大姑,說那些便衣好像知道這兒有大姑家的親戚,揚言要把這一家人全部捉拿,還說要“斬草除根”。
陳靈寶心想:也不知大姑家犯下什麼彌天大罪,他們根本不顧村裡幹部,到處打聽這一家人的下落。陳靈寶自己也害怕,這個大姑家真的犯了法,他如果想法保護大姑這件事讓上級知道了,自己的村官一定會受到處分的。陳靈寶勸大姑,爲安全起見,還是到別處去暫避一時爲妙。
這一家人能躲到哪裡呢?陳氏心裡惆悵。最後她想到了引河鎮上的姨姐,她那兒地方較寬餘,離八里屯還比較遠,牛彪這夥人許不會找到那兒,在那兒也有做生意人常來往於引河鎮和八里屯這兩地之間,自己還可以打聽兒子的消息。
引河鎮距八里屯約有六七十里路,東靠沭河,西臨沂河,緊靠運河,北有隴海鐵路,鐵路北邊不遠處還臨近一個東西大國道,在不遠處還有一個古鹽道,鎮中有一道東西向的引河,在鎮東和沭河交匯。這裡是水路交通的樞紐,是一個古老而著名的城鎮,更是從商發財的好地方。陳氏決定帶着一家人去那兒暫住,一方面可做點小生意餬口,另一方面可以隨時打聽到來自八里屯的消息,再說,這兒往哪裡去謀生都方便。
當天晚上,洪家就遵照陳氏的意見,離開陳老太太,一家六口人,冒着寒意瀟瀟的晚風,披着昏暗的半圓月光,踏上了去引河鎮的小道。
約莫行走一個時辰,他們來到了一個黑乎乎的大村子旁。在記憶中判斷着,這裡大概是唐溝。唐溝地方雖不大,但這裡地形複雜,靠村西南處有一道東南西北向的大沙河,橫攔住南北方向來往的過路人,這裡有一座青石橋,方圓幾十裡只要過河,這裡就是必經之路。要是繞過這裡,不從橋上過,必靠擺渡。這一段河水差不多都得寬半里路左右,巧有擺渡,但不知不覺那擺渡的人船就會失蹤,因此誰也不敢吃擺渡這行飯。另外這裡有溝有塘,所以就成爲平地上的地形複雜地帶。多少年來,這裡就流傳着一段民謠:
塘溝禍藏,路過遭殃;有錢買路,無錢命喪。
複雜的地形,自然的就被土匪看中。這裡所盤踞的土匪,背景複雜,歷屆**也清繳過,但遠水不解近渴,這邊官兵走了,那邊土匪仍是禍害村民和來往的客商行人。這幾年,此地人都知道,八里屯的涼子濤又隱身於此。最近,那傢伙又覺得這兒離八里屯太近不安全,又要遠走高飛。
想着想着,不由得就怵目懸心,但也只能是硬着頭皮,帶着這一家老小往前走。
“撲愣愣”前邊的深草叢中飛出不少野鳥,本能地意識到,路旁的草叢中肯定有人,驚起了野鳥。他心想叫一家人退回去,繞道走別的路。但已來不及了,就在這一剎那,青石橋的前後左右走出一夥人,手裡操着長短槍,攔住了這一家人的去路。
“要從此路過,留下買路錢!”
一箇中等個子從橋墩上跳上來,手持短槍抵住了的後心窩。
又一個拿長槍的傢伙走到蘭英面前:
“這妞挺嫩哦,好貨,好貨!”他順手就去摸摸蘭英的臉,然後又低頭靠近她的胸前油腔滑調地說,
“漂亮的妞,讓俺來靠靠臉蛋兒。”說着這傢伙就去摟蘭英的脖子。
“放肆,不許亂來,全部帶上,讓大當家的發落!”
一個小絡腮鬍子拉着槍栓,上前就大罵去戲弄蘭英的那個傢伙。
“咔、咔咔!”一陣拉槍栓聲,這夥土匪上前一起把洪家六口圍了起來。
“老總,請您高擡貴手!俺這一家老少是逃難的,命都難顧,確實身無分文,請您就可憐可憐俺這老的老小的小,求您再另謀財路吧!”
那絡腮鬍子聽了的求饒,圍着幾口瞅了瞅,難爲情地罵了一句:
“真他媽的窮棒子,沒油水,鳥憾事!”
陳氏娘幾個早嚇出一身冷汗,渾身直哆嗦。
看樣子絡腮鬍子真想放洪家一馬,他正在猶豫不定。可那中等個子持短槍的傢伙不同意:
“今晚行道不興,抓幾個癟的也能叫大當家的高興高興,還有那妞,說不定當家的還能喜歡上了呢?”
“帶走,那就全部帶走!媽的,還磨蹭什麼?”絡腮鬍子被那傢伙弄得有點難堪,氣急敗壞地喊了一聲。
洪家六口只有可憐巴巴的被人帶到唐溝,來到一家寬敞的大院。
微弱的燈光下,走出一個大個子,腰間別着兩把短槍,從背影上看,此人有些威風,大概就是“大當家”的。絡腮鬍子先上前點頭哈腰地“回報”“路績”,那大個子冰冷着姿態,沒有表情。那腰間別着一把短槍的“行路”的“路頭”,又指了指蘭英讓“大當家”的欣賞,而那大個子仍毫無表情,他只是用手一擺,讓手下幾個把洪家人分別看在兩個屋子裡。即不捆,又不綁,陳氏暗暗感謝“觀音菩薩保佑!”
被推進的這間屋子裡只有他自己,靠南牆還拴着兩頭牛,一頭黃牛,嘴裡不停地倒嚼着,發出“呱嘰,呱嘰”的齒脣聲;另一隻白花牛趴在地上,兩眼紅紅地直瞪着這個陌生人。這兩頭牛大概都是被這夥人搶來的。
陳氏孃兒五口被趕在南邊的一間東廂房裡,只有擁擠地蹲坐在地上的亂草堆上。這間小屋子靠西牆有一張長方桌子,桌子上放着剛點着的半截子蠟燭頭。這時從門外斜射進一片微弱的月光,看來天已是快半夜了。也不知是夜寒,還是被驚嚇的,這陳氏娘幾個的身子都在不停地顫抖着,平安早被嚇呆了,趴在棗花的懷裡,愣愣的不敢吱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