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風情美哉
一
洪如剛也沒去驚動他的幾個好哥們,便秘密地領着權素雯,順着格針嶺村莊後的小路奔西山而去。
山風輕輕地撫摸着這一對情人的臉龐,一羣羣白蝴蝶兒盤旋在這雙男女的頭頂,雲雀兒在高空爲他倆歌唱;路旁的格針帳上攀繞着的一簇簇的金銀花,格針帳旁那一片片山棗樹上一束束像小米粒兒的山棗花,還有那滿樹的洋槐花都在爲這對熱戀者散發着芳香。
“大黑子”搖着尾巴,哈赤哈赤的偷偷地跟在他倆的身後,黑狗可能意識到,今天的重任就是要保護好這對戀人的旅遊安全。
山道彎彎,荒草碎石坎坷,權素雯雖然登過她那個城市的雲龍山、太山,那些山上都有人爲的登山臺階,可真沒走過這麼艱難的崎嶇嶺道。她那幼嫩的笑臉不由得皺起了眉頭,似笑非笑的小嘴裡也開始喘着粗氣。可是,她想着能跟如剛在一起登山玩水真是無比的幸福,這可是她從懂得人生以來的第一次感覺,和親愛的人在一起怎麼是這種滋味?現在我什麼困難也不能害怕!洪如剛此時的心情更是鮮花怒放,他不時地瞅着權素雯那不高不矮的個頭,那騰騰走路的精神勁,再看着那還不算成熟的全身的線條,他從心底裡都覺得這個小知青滿身都帶着可愛的異性美。異性相吸,物理的定論。天地之間的規律。他不由人就走到權素雯的身邊,挽着她的胳膊。
“多不好意思呀,讓人望見太難爲情了!”權素雯靦腆地瞅着如剛說。
“俺倆走的這是山間小道,蔽靜得很,只有大‘黑子’才知道俺倆的秘密呢!”洪如剛靠近權素雯的臉笑眯眯地說。
“大黑子”聽如剛提到它的名字,跑過來用舌頭舔了舔他的手,權素雯看着它,它又懂人性似地,公平地去舔了舔她的手,權素雯沒好氣地呵斥它:“臭嘴,誰賴要你舔!”
洪如剛牽着權素雯的手,感覺暖暖的;權素雯被心愛的人牽着手,心裡感覺甜甜的。累,被愛趕跑了;情,帶來了無窮的力量。權素雯渾身充滿了愛的力量,洪如剛渾身充滿了情的勁頭,愛和情載拖着他倆永不疲勞地走向前方。
兩個人走了大約一個半小時的光景,來到黑龍潭水庫的南北大壩上。洪如剛擺着手向權素雯介紹着這個水庫的概況:這個大水庫也是六十年代末期用人工肩挑、手挖、車推建成的,它是魯南丘陵蓄水量很大能澆灌這紅石山下近千畝良田的好水源。大壩建在山東地界,水卻蓄在江蘇的丘陵紅石山脈之中,它給八百里馬陵山增添了一道靚麗的風景線。
蜿蜒的大壩像一條巨龍,橫臥在這半山坡上,那建造別緻的幾層大水樓,上面住滿了上百隻白鴿,白鴿唿哨唿哨地一會兒盤旋,一會兒飄落在高高的樓頂上;樓下是控制水位可自由排放水的閘具設備。水庫的管理人員住着山中少有的一座小別墅,常青樹和草木本花卉遮蓋了附近的黃紅土砂石地面。
權素雯聽着、笑着,誇着洪如剛真不愧有學問,說話像繪畫似的。這個小型水庫,本來面目一般,可被如剛一說,倒真有了詩情畫意……
洪如剛和權素雯開始觀看水庫的水面上的風景。
在一望無際的水面上,清波盪着漣漪,小魚兒打圈撞浪,大魚兒騰跳躍霆;那一羣羣野鴨子、水雞相混逗水玩耍、相互追逐鑽猛子;一隻雌鴨在前邊遊着,一隻雄鴨在後猛追,突然前邊的那隻野鴨一下鑽入水底,不見了,那隻公野鴨睜着雙眼在水面尋望,前面的雌鴨在水面剛一露頭,後面的公鴨一個猛衝,追上雌鴨,一下浮在它的身上,雌鴨“唧唧”的高興地叫着;遠處一羣丹頂鶴和白鶴懶洋洋地漂浮在水面上,望着人影時,幾隻頭鶴警惕地鳴叫幾聲;成羣的天鵝相互追逐和戲耍着,不斷地發出“咯嘎”,“咯咯”的鳴叫聲;成羣地沙鷗可能是剛發現這片棲息的安全地帶,它們快速地在水面像巡邏似地飛旋;在水邊的半島式的黃土岸上,幾隻白鷺個個都是一隻腳縮在腹下,一隻腳站立在那兒,向遠處瞭望……
“如剛,好美的水上公園呀,京南市的動物園裡還不見得有這些珍奇的鳥禽呢?”權素雯一邊挽着如剛的胳膊,一邊驚喜地誇着這廣闊的水面上的美景。
“素雯,這景可是大自然的真實美,聽說你們那兒的公園景色,可都是人造的呀,公園裡養的那些鳥禽也都是人工捕捉來餵養的。”如剛看着素雯,心中升起一股自豪感,“別看這荒山野嶺,景色可多着呢,你看那水庫的東南方就是我們陵海的西山林場;南邊就是‘望海樓’,‘望海樓’附近還有‘攔馬澗’、‘鴿子涯’、‘好漢喘’,附近還有歷史上有名的軍事家孫臏鬥龐涓的‘馬陵道’;望海樓的西南方還有解放軍用人工開鑿的防***的隧道‘防空洞’等等;就在這附近,還有傳說中的孫二孃開的黑店等等。”……
二
“如剛,你帶着我,全都看看吧,真不知道,你們這兒也有那麼多稀奇的好景點啊!街道主任上門動員我們插隊時,就說這兒的名勝古蹟風景可多啦,我還不相信呢!這回,我搶先觀看了,我的知青夥伴們可沒有我這福氣。”說着說着,她一下蹲在地上,
“如剛,俺有點累了,不想往前面走了!”權素雯開始耍嬌賴。
“俺想帶着你玩一天的,這還沒走一半的路,那怎辦啊?累了?就別往前邊去啦!”如剛故意爲難的樣子。
“俺不想走了,你揹着我!”她小聲地像難爲如剛似地說。
“好啊,俺早就想揹着你!”如剛的臉紅了,話說出口,他也還真有點害臊。可,他還是走到權素雯的身邊拉着她,叫她趴在他的背上。
“哪能啊,我就是想考驗你這人對俺的態度。”權素雯的小圓臉上更是泛起了紅潤,雙眼水靈靈地瞪着如剛,“還能真的讓你背,我可沒有那麼嬌氣,走吧,水庫的管理人員老瞧着俺們倆呢!”她一會兒說着此地話,一會兒又習慣那京南的口音。
“大黑子”望着水邊上的那些鳥,嘴水饞饞地往下流,它真想撲上去,抓它一隻,以飽口福。可主人看它那欲動而不敢動的樣子,早明白它的意思,不斷地嚷着它,“不許亂動,亂跑就不帶你了!”它真像聽懂主人話似地趴在壩子邊上,眼睜睜地時而瞅着水鳥,時兒瞅着主人。
洪如剛帶着權素雯,走下了大壩,張口氣喘地又要去攀登“望海樓”。
權素雯張着小嘴,踩着腳下的紅石頭,還沒爬到望海樓的山頂就說:“哪是啥子‘樓’呀?不就是一個小紅石‘山頭’嗎,早知不來,累死俺了!”
洪如剛使勁地拉着權素雯的手,一坡一坡地往上走,說:
“加把勁,上來囉!”洪如剛也深深地喘了一口氣,他把權素雯拽上了最後一個臺階,說,“就是這個小山頭,你都上不來,要是遠古時的‘望海樓’,你更只能更是望而興嘆了!”
如剛也不知是自己編的還是從什麼書上考證的,他給權素雯講起了故事:
“傳說呀,在遠古時代有十個太陽,人們熱得苦痛難熬,玉帝命令二郎神帶着天兵天將去消滅它們,十個太陽已被消滅九個,最後一個太陽被他們追趕得無處藏身,就鑽到這個‘望海樓’下,那時的望海樓可是十層高呀!二郎神不知道這個太陽躲在哪層,他非常氣憤,便揮起手中的畫天戟一下就把這望海樓劈去了九層半,可那個太陽還是巧妙地躲到望海樓旁的一顆馬齒菜下逃脫了厄運。從此,天上就只有一個太陽了;可這個望海樓就只剩下這半壁山頭了,站在上面也望不見東邊那波濤洶涌的大海了。從此以後,天上的那個太陽把馬齒菜看作是救命恩人,所以馬齒菜你連根拔下,把它放在太陽下,曬上十天,它也不會被太陽曬死的。”
權素雯說:“這個二郎神,也太狠了吧,劈去三層我們現在也能看到大海呀!”她彎着腰,在如剛的拉拽下,好歹爬上那只有半壁的“望海樓”的頂峰,這時她已滿頭大汗。她呼哧呼哧地張着嘴,喘着氣說,“如剛你懂得真多!”洪如剛一點兒也沒覺着累,他看着她的樣子,很心疼,忙小聲說:
“坐下來歇歇吧,嬌小姐,今天你啊,真是出了大力氣了!”
“賴樣,俺越誇你你倒越美了啊,別小姐小姐的,俺可是個大姑娘!”權素雯用拳頭輕輕地打了洪如剛一下,又瞅了他一眼。
洪如剛又說:“嬌小姐,你生啥子氣呀?你今天跟我來可吃不了虧。”
權素雯說:“照你說,還有便宜啊!”
洪如剛說:“跟我來這一趟啊,讓你看到了你京南市所沒有的馬陵山上的美景,你還鍛鍊了身體,還讓你學了不少歷史知識和傳奇故事。我還要告訴你,別看這不怎樣的望海樓,它還真有說不完的歷代傳說呢。”洪如剛又開始給權素雯講了不少有關望海樓的傳說故事:
古代孔子周遊列國,來到郯國,和郯國國君郯子蹬過望海樓,還在望海樓上觀看日出;這望海樓的石壁上還有摩崖石刻《孫白林度世歌》;望海樓的前面,以前還有一座二奶奶廟,二奶奶廟也有不少有趣的傳說等等。
三
太陽已到頭頂,雖是農曆四月的天,這會兒也有點熱了。洪如剛掏出小手絹,給權素雯擦了擦臉,說:
“素雯,餓了吧?這兒有娘給準備的煮熟的雞蛋,還有煎餅,你吃些吧。”
權素雯伸着脖子,羞答答地任如剛給擦臉,心裡甜絲絲地瞅着如剛,說:
“如剛,你不愧是個爲人師長,懂得的知識真不少,還挺會關心人的。”
洪如剛自豪地說:“微不足道,微不足道。”他拿過一個帆布包,放開籠布,捲了一個煎餅,剝開一個雞蛋夾在裡邊,輕輕地遞給素雯。
權素雯微笑着接下了,說:
“你也吃吧,給你一半。”
“不用,這兒還有好幾個呢!”如剛也剝一個雞蛋卷在煎餅裡,和素雯一塊兒吃着。
“大黑子”有意見了,它“嘰嘰”地叫着。
他們二個一會兒掰點煎餅給黑狗,一會兒掰點雞蛋給它。黑狗自豪地坐在主人身旁,還不住地搖着尾巴,剛吃完它又兩眼不停地瞅着主人的嘴,嘴下直往地上滴口水,它還想向主人要吃的。
一會兒,好幾個放羊倌趕着一羣羣綿羊、山羊來到“望海樓”山下,他們把羊屯在荒草地裡,休息了。羣羊“咩咩”地叫着,有的趴着,有的站着。放羊倌打着口哨,也爬上了“望海樓”。幾個放羊倌不轉眼珠的瞅着洪如剛和權素雯,還不住的說些俏皮話。洪如剛和權素雯不好意思地下山了。
他們二人又向南走了有幾里路,來到了解放軍開鑿的說是用來訪“***”的“大隧道”和“大山洞”。
這是當年解放軍響應偉人的號召“備戰、備荒、爲人民,”在這兒費了幾百噸**,一氣挖鑿了三年的有三里路長的軍事工程,裡邊有無數個“紅石山洞”,準備用來防止***的。後來上級來了軍事專家視察,專家說這山都是紅石頭,不堅固,經不起原子武器的威力,“沒有實用價值”。這個工程就作爲景觀閒置了。
這兒有不少遊人觀賞,洪如剛和權素雯也隨着人家走進了隧道。走着走着,山洞裡的光線就黯淡了。如剛生怕素雯走山洞不習慣,就拉着她的手。素雯告訴如剛,她有點害怕。他告訴她“有我呢,俺在保護你呀!”她使勁地攥着他的手,心中甜蜜蜜的。
“好啊,我們來到了一個小山洞,這兒能容納幾十個人,裡邊還有個小石門,大家放開石門進去看看!”走在洪如剛和權素雯前邊的一個男青年告訴他前邊的那個女青年說。他前邊那幾個男女答應着,其中有一個女青年突然說,“可不能去,那個小山洞挺害怕的,上回來這兒有個人告訴俺說:這兒去年有兩個年輕人‘談對象’,進來後,石門自動關上了,他們兩人怎麼也開不開,後來聽說這兩人就死裡邊了,這裡邊說不定還有他們二人的白骨呢!”
權素雯聽到這幾個人的拉呱,心裡直髮怵,她渾身一陣顫抖,也不顧前邊那幾個人看她,轉臉就抱住如剛,說:“如剛,嚇死我了,回去吧,不往前看了!”
洪如剛也一下攬住了權素雯,真覺着她渾身都哆嗦了。
“別害怕,俺陪着你!”
“你也怕了,你也哆嗦了!”
其實,如剛並不害怕,他是被素雯一下抱着,心裡激動的。
“放心吧,小妹妹,哥哥膽子大,你不要害怕的!”如剛平靜地鬆開素雯,說,“其實你不必害怕的,這裡前後都是人。這件事我去年就聽人講過,估計是他們二人戀愛遇到了難以邁過去的塏,共同來這裡自盡的吧!”
“不會的,哪個能這麼脆弱?”素雯使勁地打瞭如剛兩下,“不許這麼喊,讓別人聽了去還不笑話俺,哥哥妹妹的餿死了,再喊就揍你!”
“你不已經揍了麼,你越揍,俺就偏喊!”
“你個不要意思的,氣死俺了!”素雯用手抓住如剛的耳朵擰了兩下。
“太疼了,你個狠心的林妹妹喲!”
“你成賈寶玉了,看你美的,俺可當不了那個林黛玉。”
“你就是俺心中的黛玉!”
“揍你揍你!”她又打瞭如剛幾下,又一下抓住了他的手,用勁地攥着。如剛的心裡更甜了!他展開雙手又抱着她,好長時間都不想鬆開。
其他旅遊的人看着他倆在擁抱,有的小聲嘀咕,有的“呲呲”地發笑,他們不好意思地走開了。
洪如剛和權素雯望着前邊的山洞越來越暗,他倆真地也不想再往前邊走了。
洪如剛告訴權素雯,要是再往前走得遠一些,出了隧道,就到了這個叫“紅石老山”的山西了,那兒就是另一個省的地盤,山那邊有往回登山的“盤山路”,順着山路還可以返回國營的“西山林場”。權素雯說,她真的累了,兩條腿有點兒痠疼,她實在是不想去了。
洪如剛和權素雯手牽着手地走出了“紅石山洞”。
“大黑子”在洞門口突然撒嬌似地汪汪地朝着他們倆大聲地叫着,還不停地搖頭擺尾。
洪如剛忽地這纔想起了自家的狗,它被他倆丟在山洞外邊了。別人告訴他們,這狗在這兒一會兒往山洞裡咬,一會兒往山上咬,又向遠處的草叢裡跑上一陣子,又坐在山洞的洞門上等着主人了。有的人都說這狗瘋了,還被嚇得難受。洪如剛一下把“大黑子”攬在懷裡,說:
“對不起,對不起,叫你久等了!”大黑狗又“嘰嘰”地叫着,好像自己很委屈。
四
洪如剛又千方百計地慫恿着權素雯,登上了“紅石老山”的最高峰,其實這兒比“望海樓”的海拔還要高出幾十米呢。兩人站在最高的紅石山峰上,向遠方眺望。
西邊是一望無際的“魯南平原”,那影影綽綽的村莊一個連着一個,一條淺黃色的帶子可能就是從沂蒙山流下的沂河,那一條條筆直的大道上來回着黑黑點點的車輛,一片片的良田沃土和一條條深綠色的林帶顛連着高低不平的馬陵山脈。
南邊是引河鎮通往陵海縣城的火車道,那長長的火車冒着黑煙從西向東急速地行駛着,解放軍的某坦克團啓動着幾十輛轟隆隆的坦克,煙塵滾滾地在進行“軍事演習”。
東邊是“西山林場”,那近處是一片片茂密的森林,遠處是層層疊疊的黑乎乎的海邊的羣山,在西斜的陽光反照下,似乎望見了那波光粼粼的大海。
北邊踞高俯視山下,黑龍潭水庫盡收眼底,這會兒的漁民正駕着小船,振臂撒網,一會兒把那活蹦亂跳的魚兒拽上船,那羣羣水鳥被漁船驚飛,在高空盤旋,水庫的一道道叉溝伸向遠方,遠方又連着一道道丘陵和紅石山,山下就是那瓦屋樓房,高矮參差構成的美麗的八里屯,八里屯周圍大村環抱着小村,小村依傍着大村……
這美麗的大自然呀,把這一對情人駕馭在自己的懷抱之中,讓她和他盡情地享受這可愛的河山施捨的潤澤;讓他和她傾心地沐浴着這美麗的自然風光降給自己的甘霖,他二人不知是多麼的幸運和自豪!
洪如剛和權素雯,陶醉地擁抱在山頭上的荒草地上嬉鬧:他把她摔倒在野草荒裡,她把他拉扯在山花叢中,他抓着山花撒滿她的頭,她把茅草穗撒滿他全身,她瘋狂地咬着他的腮,他熱烈地吻着她的嘴……“大黑子”東跑一趟,西竄一溜煙,它不知主人做什麼,也不知自己爲什麼?
“啊!林草荒山無有路,驕陽西斜不歸家!樂乎哉?其樂無窮亦!”
“什麼之乎者也的,小老師真能呀,還會作詩啊?”
“小妹,過獎了,只是胡謅幾句而已!”
權素雯又柔情地展動秋波,似乎在罵如剛,“還叫‘妹’‘妹’的,你真是個厚臉皮!”她的聲音低了下去。
“咱倆對詩吧,我上聯,你對下聯,對不上,就罰你——!”如剛愣看着素雯,奇妙的沒有說下去罰她幹什麼。
“罰俺——?幹啥子?”素雯又瞪了如剛一眼,“不安好心!”她又愁眉欲展地嘆了口氣,“高粱棵裡畢業的,俺哪裡懂得什麼溼(詩)呀乾的?看來是被你罰定了。”
“怎麼?你們知青不是個個都是高中、大學什麼的,是有‘知識的青年’嗎?”如剛先以爲素雯謙虛,後來看她的神情,才問她。
“哪裡呀,我們裡邊最高文化也就是個相當於高中水平的老師,或許是個中專生,有的上個小學、初中也就不錯了,我不是正上着小學五年級就被下放來啦,我們中間還有不少‘文盲’呢?”
“那爲什麼叫‘知青’呀?”
“潮流‘詞’吧,就這麼叫法,社會上的人都稱呼我們叫‘知青’,咱們就答應着罷了。”
五
權素雯向洪如剛沉重地講述了她下放的經過。
城裡轟動“上山下鄉”的熱潮,區裡、街道里的領導,逐門挨戶排查居民戶籍情況,凡是附會上級規定條件的,個人也好,全家也好,必須在規定時間內走人,否則取消城鎮戶口,不與供應任何物資,一句話,夠扛的,“走也得走,不走也必須走。”還有有問題的家庭,他們是全家下放的,去年他們就到農村,到農場,去邊疆去了;今年就連咱們這些普通城鎮居民、貧民也貪上了名額。
素雯家人口多,生活困難,說兄妹幾個只要走一人,街道就分配兩個人的工作。她哥哥的腿小時摔傷了,不能走;妹妹比她小,兩個弟弟不夠年齡,只有她勉強,街道說替她多報二歲,就委曲求全了。雖是家中生活困難,但母親和她的哥哥、妹妹都能爲工廠洗廢塑料、糊火柴盒,掙一些錢,和父親共同分擔生活之苦,她真地不想離開這個姊妹兄弟火熱的家庭,也不想離開在這個街道、這個大院一塊玩耍的同學和友好,也不想離開從小在這兒長大的這片熱土,更別說這樣一個熱鬧繁華的大城市了。她聽說街道要動“真格的”了,她難受得不想吃飯,她孤獨地跑到公園去躲藏,她到橋邊、河邊偷偷地去哭泣,她悲涼地大喊狂呼:“爲什麼呀?爲什麼偏叫我走?爲什麼偏叫我這個不夠年齡的女孩子到農村去?昨天還說我不夠年齡,今天又說我夠了,爲什麼啊?老天爺呀,爲什麼叫我生在這個家?爲——什——麼?”
臨走的頭一天晚上,那是一個永生難忘的晚上,街道主任拿着上級指示來到了她家,坐在了堂屋的椅子上,把自己喊到面前說:
“權素雯,你不要猶豫,這是一場潮流!偉人教導我們說‘農村是一個廣闊的天地,在那裡是可以大有作爲的’。再說,你們這批人去的那兒,是一個山美水美的地方,那兒有‘望海樓’,站到上邊就能望到遙遠的大海;能望見孫悟空的老家‘花果山’;還有**很多名勝古蹟;更多的是那兒有花生、玉米、蘋果、核桃李子等等好吃的農產品和水果。這一去,你就不想回家了,你哥你妹都可以工作,他們都不會忘記,你可是爲了他們呀。你是革命接班人,上級叫幹啥就幹啥,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
滔滔不絕地“指示訓策”,權素雯也不知記住多少,這個正讀小學五年級的學生就從學校內被免去了學籍,從街道的戶口簿上被免去了戶口。
第二天,街道辦事處就敲鑼打鼓地把這批貪上名額的人,送到火車站。她含着淚告別了前來送她的二老、叔伯和兄弟姐妹。
洪如剛傷心地哭了,權素雯講着講着也嘩嘩地流下了淚。他替權素雯擦去了眼淚,權素雯也替他抹去了淚。
他和她憂心忡忡地下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