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離兮心中一喜,立刻跳下了馬車,擡眼向兩旁打量過去。一條比較安靜的小巷子,來往的人不多!……
蘇離兮回頭問道:“這究竟是哪裡?”她以前沒有來過這裡。
昶蕞隨後跟着下來:“蘇八品,這一條巷子是京城的魚鱗巷,雖然沒有東西兩市的熱鬧,卻非常適合居住。那邊隔一條馬路,便是鱗次櫛比的街市,這裡是個鬧中取靜的好地方,距離皇宮也不遠……”
“我們來這裡做什麼?”蘇離兮不解地問道,她解釋這麼多,與自己又有什麼關係謦?
“蘇八品請隨我來!”昶蕞笑着向前走去。
昶蕞帶着她來到一座宅院門外:“這座二進的宅子,是皇上給您在宮外置辦的房產,裡面的一切傢俱物件,如今都屬於您私人的,蘇八品請進去吧!……凡”
蘇離兮當即愣在那裡,給她置辦的宅院?這是什麼意思。
昶蕞笑道:“皇上說了,不能讓蘇荷清師傅繼續住在水韻坊裡受罪,那裡不乾淨。爲了成全蘇八品的孝心,自然要買下一處清淨舒適的地方,讓蘇師傅安度晚年。昨/天下午就過戶辦好了,蘇八品進去看看,可還滿意?”
蘇離兮心中震驚不已……
那紈絝皇帝竟然如此優待於她?專門爲孃親兒購買一處宅院,使她們以後不必再寄人籬下,看那司徒坊主的臉色過活。這樣的體貼心思是何等地周-到細膩?
蘇離兮看着硃紅的大門和高高的院牆,依舊不敢相信,這裡已經屬於她了?
天熙朝京城房價貴重無比,這麼熱鬧街市中的幽靜小院子,毗鄰皇城、天子腳下,那是一個什麼天價?這是不是和北京城三環之內,上千平方的自帶花園豪宅有得一拼?
一/夜之間,她一個小女子,就擁有了一處繁華地段的房產?這是多少人努力一輩子都得不到的東西!怪不得那麼多女子,對權勢和豪門大族,趨之若鶩。
她昨/夜/三番四次地懇求紈絝皇帝,他戲弄地看着她着急,卻含笑閉口不言!卻是想不到,他早早將一切都安排好了……
“蘇八品,您快些進去吧!……”昶蕞推開了院子的門:
“皇上規定的時間緊迫,咱們臨時只能找到這麼一所二進的小宅院,不過十幾間屋子,帶着前後兩個小花園子!雖然小了一些,不過蘇師傅一個人居住也差不多了。另外,還安排了幾名可靠的僕人丫鬟,專門照顧蘇師傅。蘇八品以後再不用擔心了。”
蘇離兮呆呆地走進院子,雅緻的院落,寬敞的房屋,別緻的裝飾、明亮的窗子,雅緻清雋猶有過之。
四名僕人豎立在兩旁,默默無聲!
見到她們進來,跪下行禮:“拜見蘇八品!”
昶蕞說道:“他們是看家護院的人,免得有閒雜人等進來打擾了蘇師傅的生活。”
昶十三停好了馬車走進來,冷冷地瞥了蘇離兮一眼,似乎很看不起她的震驚?他帶頭向後院走去。
昶蕞言道:“早已將蘇師傅接過來了,宮裡的周太醫正在裡面診脈,蘇八品進去看看吧。”
蘇離兮方纔醒悟過來,急忙向後院的主人房間走去。
屋子裡四處瀰漫着苦藥的味道,周太醫和一名丫鬟站在牀/邊。
“孃親兒……”蘇離兮撲倒在牀/邊。
只見,蘇荷清面色蒼白、緊閉雙眸,額頭上敷着一塊白巾子,似乎在昏迷着。
蘇離兮的眼淚頓時就流出來了:“孃親,孃親,女兒來探望您了!您睜開眼睛看看女兒……”
幾個月沒有見到孃親兒,她消瘦了很多,眼眶塌陷,顴骨突出,也不知道孃親兒她一個人吃了多少苦頭?
周太醫在一旁說道:“蘇八品,先莫要着急,請起來一旁說話!”
昶蕞將一方絲帕遞給蘇離兮,也是低聲勸道:“蘇八品莫要擔心,昨天將蘇師傅從水韻坊中接過來,她便是這一副模樣了,你先問問周太醫如何?”
蘇離兮抹去眼淚,急忙站起來問道:“周太醫,我孃親兒如今到底怎麼樣了?爲何不能清醒?”
周太醫摸着鬍子,遺憾地搖搖頭:“我剛剛觀其脈象兒,蘇師傅停藥有一段時間了,如此她的肺癆之病已經拖延太久,只怕不大好。”
蘇離兮身子一顫,險些跌倒在地,幸好昶蕞及時攙扶住了她……
“周太醫,求您一定要救救我孃親兒。您的大恩大德,蘇離兮不敢相忘。”蘇離兮懇求着周太醫。
“不敢、不敢!……”周太醫連連搖手,指使昶蕞扶住蘇離兮:“蘇八品,老夫已經開了上好的藥方,早上就煎好,強/行給蘇師傅餵了下去!可惜,她一直昏迷不醒,那些藥撒出了大半,若是能喝下藥,還能拖延一些時日。如是喂不進去,只怕……”
周太醫猶豫地說道:“也就是這兩日的事情了,老夫也不隱瞞你。”
蘇離兮面色悽
涼,身子晃了幾晃,坐倒在牀邊。都是她的錯,只顧着自己那一點點清高,忘記了孃親還在受苦。還是來不及了嗎?她來晚了,若是早點向那紈絝皇帝低頭服軟,也不至於使孃親兒病到如此地步。
思慮混亂,她懊惱不已!
周太醫勸說她:“老夫自當盡力而爲,還有一鍋藥正在熬製,等一下再試試看,蘇八品不要這樣傷心。”
“是啊!……”昶蕞扶住蘇離兮的肩膀:“皇上說了,要想盡一切辦法保住蘇師傅的性命,不必吝嗇錢財。您看看,現在使用得都是最珍貴的藥物。周太醫昨日開的藥方,有幾味難見的藥物,街市藥鋪中根本沒有賣,還是從皇宮太醫署找出來的。”
蘇離兮不言不語,只是悽悽地看着孃親兒……
昶蕞繼續說道:“說不定,您來這裡探望蘇師傅,她雖然不能說話,可心裡都明白着呢!蘇八品可要打起精神來。”
這話說得有理!
蘇離兮鎮定住心神,自己若是萎靡不振,亂了陣腳,孃親就更沒有指望了。
周太醫嘆息一聲兒:“老夫去看看藥熬製得如何了。昶蕞姑娘也隨我來,有些珍貴的藥物已經用完了,還要你們託人去置辦。蘇八品既然親自來了,就好好守護着你孃親吧!”
“這裡有涼水,要一直用涼溼的帕子敷着額頭,能夠降些體溫。”
周太醫、昶蕞和丫鬟走出了房間,蘇離兮坐着孃親兒的身邊,拿着絲帕擦拭着眼淚兒。
她揭開那一塊被燙得發熱的帕子,用手摸了一下孃親的額頭,頓時嚇了一跳,蘇荷清的身體很高,明顯在發着高燒。
蘇離兮將帕子放在水裡清洗幾遍,又從盆子裡撈出了帕子,擰乾以後敷着蘇荷清的額頭上。
她悲切地述說着,又像是自言自語,也不管孃親是否聽得到:
“孃親兒,你可不能丟下女兒一個人走!你若是走了,女兒一個人留着這裡還有什麼意思……”
“孃親兒,您知道嗎?女兒終於實現了您多年以來的心願,女兒如今是宮舞伎了,是專門爲皇上獻舞的宮舞伎。”
“您心裡是不是很高興?您睜開眼睛看看女兒!”
一直守在門口的昶十三,聽到蘇離兮真誠的哭聲與述說,冷冰冰的面色稍微緩和一些。人人都說是舞伎貪財、最無情無義,這蘇八品倒是一個孝女?
自打她進來以後,也不四處看看皇上送給她的新宅子和各類財物,只一味守着老孃哭,可見是個重情重義的女子。
過了一會兒,昶蕞端着一碗黑汁藥走進了:“蘇八品,藥熬好了,溫度剛剛好。”
蘇離兮接過藥碗:“謝謝昶姐姐,我來喂藥吧!”
她小心翼翼地拿着湯匙喂藥,一勺、一勺的藥喂進去,可惜又隨着嘴角兒流下來,弄得圍在下巴處的白色帕子都染成了黑色。
“唉!蘇師傅昏迷的太深……”
昶蕞看着嘆息:“喝不下去藥,這如何退燒?看來,我得讓她們再多煎上幾副準備着,咱們不斷嘗試着喂,哪怕吃進去一點點都是好的。”
蘇離兮蹙眉,如果是在現代社會,打上幾瓶吊針就好了。
她心念一動,便問道:“昶蕞姐姐,可否給我找來幾根麥秸管,要細細的那一種。”
昶蕞問道:“秒秸稈?蘇八品要這個作甚?這裡是京城都市,只怕沒有這些鄉下的東西。”
“城裡的糧鋪可有?”蘇離兮急急問道:“有些農民給糧鋪子送糧食,車子上會鋪墊一些麥秸稈……”
“我去找找看……”一直站在門外不說話的昶十三,突然言道!他看了一眼蘇離兮,轉身離去。
蘇離兮又嘗試着喂藥,真正能喂進去的,不到十分之一,大部分都浪費了。昶蕞看得直搖頭,只好再次去熬藥,蘇離兮一遍一遍的換着溼毛巾。
大概過了半個時辰,昶十三帶回了幾根麥秸稈,蘇離兮來不及說一聲謝,先將麥秸管用溫水沖洗幾遍,再一點一點的插/進了蘇荷清的嘴脣裡。
昶十三和昶蕞好奇地看着她的動作,似乎明白了她的心意,昶蕞過來幫忙,兩個人齊心合力,弄壞了幾根麥秸管,纔將其中的一根深入到蘇荷清的嗓子眼兒裡。
蘇離兮輕輕含上一口苦藥,對着麥秸管一點點的輸入進去,她的嘴巴里全部都是苦麻麻的味道,當下也不嫌棄這麼多了。
昶蕞驚喜道:“好了!蘇師傅的嗓子動了,蘇八品這個辦法真好,我還是第一次見到呢!……”
蘇離兮顧不上說話,一口一口的含着藥汁兒,將整碗的藥都灌了下去。
喂完了藥,蘇荷清能不能好?只能等待天命了……
天近午時,丫鬟們端來了豐盛的飯菜:“蘇八品,吃些東西吧!……”
蘇離兮心事重重,哪裡吃得下去?
儘管難以下嚥,蘇離兮想到孃親的病,還要依靠自己照顧着,便逼着自己吃了一碗。
昶蕞、昶十三看蘇離兮那硬生生逼着自己吃飯的模樣,竟然一點都沒有平常小女子的矯揉造作?
兩個人互相對視一眼,不由對這個外表柔弱,內心堅強的舞伎,暗暗佩服起來,怪不得皇上對蘇八品另眼相看。
昶菁原本想讓蘇離兮去休息一下,由小丫鬟來守護病人。可她就是不肯走,說孃親若是清醒過來,第一眼便能看見自己
蘇離兮守護在孃親的牀邊,一隻手握住了孃親的手,她的眼皮漸漸地沉重着,趴下睡着了……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突然感覺到牀/上的蘇荷清動彈一下,蘇離兮立刻警醒過來。
“孃親,孃親……”她低聲地呼喚着!
只見蘇荷清渾身出了汗,竟然溼透了被子,不斷地翻動着。
蘇離兮急忙推開/房間的門呼喊:“周太醫、周太醫,您快點來看看。我娘她動了幾下……”
周太醫帶着藥箱走進來,低頭看看蘇荷清,給她把脈後言道:“這下可好了,已經出汗退燒了。待老夫重新開上一副方子,調理調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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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謝周太醫!”蘇離兮露出了笑容,終於看到一些希望了。
一行人熬藥、喂藥、整整忙碌了一下午……
蘇離兮一時爲孃親喂藥,一時用溫水擦拭着孃親的全身,一時換掉溼透的被褥,一時整理着孃親亂糟糟的頭髮。
她什麼都要自己親力親爲,不肯讓丫鬟們代替。她忙來忙去,一點都不得閒。
不知不覺中,時間過得飛快,天色漸漸晚了……
昶蕞看看窗戶外邊的天空,轉身對蘇離兮說道:“蘇八品,時辰不早了,我們該回去了。等宮門落了匙,可就麻煩了!”
蘇離兮戀戀不捨地看着孃親:“可是,我孃親還是沒有清醒過來,我想再等等她。孃親也一定希望和我說說話。”
“這裡有周太醫和一個醫女看護着呢?您是皇上的宮舞伎,若是在宮外過夜,那可是說不清楚的事情,名節都沒有了!別說清平樂宮不會放過您,若是被太后娘娘知道了,你也是要被打入慎刑司的。”昶蕞勸說着……
周太醫也在一旁說道:“老夫觀蘇師傅的狀態,半夜裡就會清醒過來,蘇八品不必過於擔憂,放心去吧!有老夫盯在這裡照顧。”
昶蕞說道:“這樣吧…若是蘇師傅清醒過來了,還請周太醫派人去宮裡傳個消息,也好叫蘇八品放心。”
“嗯!這樣也好……”周太醫點頭。
“回宮以後,蘇八品不如找機會再向皇上請求,皇上一定會同意您再次出宮探望蘇師傅。”
眼看着,窗外的黃昏降臨,在衆人的再三催促之下,蘇離兮才一步三回頭的離開了。
不行,回宮以後,她還要去求皇上,希望皇上讓她每天都出宮來探望!交給別人來照顧,她總是不能徹底安心。
這個要求有些過分,宮舞伎能出宮一次都是恩賜,很有可能惹惱了他,可孃親這一副病態,實在是顧不上那麼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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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天熙內廷中,昶蕞和昶十三立刻消失不見了!蘇離兮沒有回自己的小院子。
蘇離兮在紫宸殿門外等候良久,幾個太監,宮女站在大殿門口,泥塑一般,一動不動。
也不知道皇上在不在裡面?她在大殿的臺階上徘徊着。
她的身份太低,沒有資格求見皇上,只有等待宣召的份!皇上若是不召見她,就算等一輩子也是應該的。
入了夜,宮門上的燈籠點燃起來,遠處梆子聲音隱隱綽綽,蘇離兮踮着腳尖兒,伸長了脖子向殿裡面看去,殿裡光線朦朧,伴着微微飄拂的紗幔。
“幹什麼呢?”背後,一個聲音冷冷響起:“竟敢這裡窺視大殿,偷偷摸摸的……”
蘇離兮轉身,看到大宮女昶菁和幾個宮女站在臺階上。
昶菁說道:“皇上宣召歌舞了嗎?我怎麼不知道,你一個宮舞伎不聽宣召,自己能隨便過來嗎?不守規矩。”
蘇離兮連忙行禮:“拜見各位姐姐,奴婢蘇離兮想求見皇上!”
她的話,立刻引起了幾個女子的嘲笑。
昶菁瞬間冰冷目光直射過去:“蘇離兮,你是個什麼身份?也配三番四次的糾纏皇上,怎麼?你又想使出銀杏林裡的那一套勾/引男人的手段?”
蘇離兮低頭,手指纏繞着腰間的絲絛!
“真不要臉……”一個宮女說道:“皇上昨天不是剛剛臨幸過你嗎?這麼快,就又想男人了?”
“嗤嗤……”幾個女孩子都噴笑起來:“不知羞恥的舞伎。”
“趕緊離開這裡!”昶菁不耐煩地擺擺手:“蘇離兮,請你記住自己的身份,以後沒有宣見,不得私自站在這裡!否則,我就將你交給清平樂宮的江大人處置。”
衆人鄙夷地看向她,似乎她多站一會兒,就會將大殿的漢白玉
臺階給踩髒了!
蘇離兮硬着頭皮,繼續說道:“奴婢真的有要緊之事求見皇上,還請昶姐姐通報一聲……”
“呸!給臉不要臉,昶姐姐也是你隨便叫的?……”一個宮女罵道:“好好跟你說不聽,偏偏要找罵是吧!”
昶菁擡頭,懶得理會她!
那宮女說道:“按照月例常規,今天是宣召貞妃娘娘的日子。皇上喜歡的可是正三品的妃妾娘娘,皇上的親表妹!你一個小小的八品宮舞伎,不過是皇上的玩物兒,也敢打擾皇上和娘娘的好事?若是被貞妃娘娘知曉了,可還有你的命在……”
“貞妃娘娘是被人恭恭敬敬地擡進去的,你是像母/狗一樣爬進去的,還以爲自己有什麼了不起?”
“趕緊滾,再不走,就叫人責打你!”
今/夜,他宣召別人了?……
蘇離兮愣在當地……
她緩緩地轉身,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回去!不知道爲什麼,她心裡忽然有了一種莫名的彷徨感覺。是啊,她一個低賤的舞伎,偶爾得寵一次已經是天大的恩賜,怎麼能夠索取太多!
皇上今天宣召這個,明天宣召這個,憑什麼天天見她?她雖然頂着御/前宮舞伎的名頭,可那齊八品、張八品、歐陽八品不都是最好的例子。
她們這些御/前宮舞伎都是皇家儀仗的擺設,聖駕前必須有的女子,例行的,用不用都要放在那裡。
他今天高興了,可以送她一座宅院!明兒若是不高興了,就可以丟她在角落中發黴……
看來,她今天是沒有機會見到皇上了。可孃親兒怎麼辦?她並不在乎什麼失寵與否!
周太醫說,孃親有可能在半夜裡清醒過來,她多想和孃親兒說說話!
蘇離兮仰望天空,遠方的星光閃爍,她不讓自己的淚水流下……
她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