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

89

知趣萬分慶幸羅妖沒要求一個被窩兒睡覺,不然,哪怕他內心深處再如何仰慕羅水仙,恐怕也敵不過這妖精的美人兒計了。

第二天早上,吃過早飯,知趣就去找羅夢仙了。

如今羅夢仙待知趣的態度,那簡單是比親兒子還要親三分。他知知趣向來是無事不登三寶殿,不禁笑道,“怎麼有空來了,莫不是又看上了我什麼產業?”話中親呢之意顯而易見。

其實羅夢仙並不是個摳門兒的,現在知趣證明了自己的能力,哪怕知趣真的是爲他的產業而來,羅夢仙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對。

儘管他與知趣的感情並不夠親密,不過,知趣人品不壞,關鍵是知趣有足夠的本事,產業給了他,起碼不會被敗掉。

知趣笑,“我哪裡敢再要,怕您急眼呢。”

說了幾句廢話,知趣便將羅水仙交待的事與羅夢仙說了。

晴天霹靂啊。

羅夢仙這樣機敏圓滑之人,聽到知趣的話竟愣了半晌,方道,“你說什麼?過繼給水仙?”一竟老年癡呆失憶相。

知趣對羅夢仙的演技簡直是佩服到極點,這要真是個不知情的,鐵定以爲是羅水仙出妖蛾子要仗勢強搶良家兒子呢。這種無恥之徒,知趣有的是法子對付,當即從儲物袋裡取出一隻巴掌大的小玉盒,默不作聲的遞給羅夢仙。

羅夢仙有些好奇,“是什麼?”接了過來。

打開玉盒,裡面是一顆龍眼大的火紅的丸藥。

知趣解釋,“我師父給的,說是治失憶的。”

羅夢仙當即摔回知趣手裡,笑罵,“水仙再也想不出這樣促狹的主意來的?”一看就知道是知趣的手筆。說來羅夢仙與知趣雖然相處時日較短,其實很有些父子緣份,哪怕未曾在羅夢仙身邊言傳身教,知趣也很有羅夢仙的狡猾風範。

一報還一報,或許,這就是血緣的力量吧。

羅夢仙望向知趣並不算英俊的五官,吳氏雖是凡人,卻也是個美人兒,不然不可能令羅夢仙心動,繼而誕下知趣。

知趣卻並未遺傳到父母姣好的外貌基因,不過,知趣骨子裡的一些東西,與羅夢仙卻是極像的。

羅夢仙問,“想好了?”

知趣眨眨眼,反問,“這是早已經決定的事,怎麼,您後悔了?”

“我已經失憶了,不是嗎?”羅夢仙露出一個無辜的表情。

知趣脣角抽了又抽,趕緊打個雷劈死他吧!雖說修士的生命極長,羅夢仙怎麼着都是七十幾歲的人了,竟然還會有這種類似於少年天真無辜的模樣,叫他這做兒子的情何以堪!當然,羅夢仙是正經的金丹修士,年輕的仿若知趣的兄弟,偏又比知趣俊俏百倍,即便裝嫩也裝的挺可愛。

羅夢仙自玉座中起身,拍拍知趣的肩膀,“跟我出去一趟,過繼的事,回來再說。”

羅夢仙代步的法寶是一條銀色的小船,羅夢仙帶知趣上去後,發現這船外頭瞧着小巧,船艙裡卻是相當寬闊與奢華,一應用具皆是玉製,榻上鋪陣着錦褥門上懸掛着珠簾,羅夢仙不知從哪裡取出一罈香氣四溢靈氣氤氳的靈酒,知趣立時配合的擺出四碟下酒小菜。

羅夢仙微驚,知趣道,“自己做的。”

羅夢仙笑,“我這輩子還是頭一次吃兒子做的菜。”

“這有什麼,我在水仙谷天天做。”知趣擺出兩隻玉杯,接過羅夢仙手裡的小酒罈,往玉杯中倒滿靈酒,“你要喜歡吃,隨時可以過來。”

知趣深明反客爲主之道。

羅夢仙接過酒盞,很優雅的喝了一口,就放在了玉桌之上,接着拿起筷子夾了一筷子涼拌白玉菇,羅夢仙挑挑眉毛,“三品白玉菇,味道很不錯。不過,用三品白玉菇做家常菜,相當奢侈了。”

修士並不重於享受,但也並不是說絕對,不過靈藥市場要比瓜菜市場繁榮一千倍這也是真的,畢竟絕大多數修士恨不能一天十二個時辰用於修煉尚且不夠,誰會有心思耽於一日三餐口腹之慾。

羅夢仙是鮮少的懂得享受生活的修士之一。

羅夢仙又夾了一顆牛肉丸子,皺眉看一眼知趣。直待羅夢仙將四樣涼菜都嘗過了,方道,“青玉鉢,還在你手裡,對嗎,知趣?”

知趣捏住玉盞的手微微一滯,抿了一口靈酒,雲淡風清道,“沒有的事,你又聽什麼小道兒消息來詐我了。”

羅夢仙指着一道涼拌白玉菇一道涼拌紫蘿菜道,“白玉菇與紫蘿菜都是三品靈蔬了。知趣,你知道市場上三品靈蔬的價錢嗎?”

知趣沒回答。

羅夢仙露出狐狸般的笑容,“那麼,這些東西是你自己種的。”

“讓我猜猜,大冬天的能種出新鮮的靈蔬,起碼要有春季的溫度,不過,這對水仙不是什麼難事。當然,這不是重點,知趣,你常來往於凡世,你說說凡世與修真界的區別是什麼?”

知趣未料到羅夢仙機敏至此,若非羅夢仙是他的血親爹,他真想殺人滅口哩。好在聽羅夢仙的口氣,並不似有惡意。再者,羅夢仙既然這麼大咧咧的說出來,就應當不會泄露出去,不然,他就是第一可疑之人。若是縮手縮腳的,反是更令羅夢仙起疑。

稍一思量,知趣已有主意,“凡世裡凡人多,修真界裡修士多。”

“只知其表。”羅夢仙縱使猜不透知趣的心思,也能摸到三分,他知知趣防着自己,不過,羅夢仙非但不生氣,還相當欣賞知趣這種態度,溫聲道,“凡世裡的生命都是短的,修真界裡不論是人還是別的生靈,活的歲月都遠超凡世。”

“凡人與修士的差別就不必我說了。就是其他的東西,凡世的菜蔬,幾個月就可以成熟食用,但是在修真界,普通的一品靈蔬至少需要十年才能長成。拿這道三品白玉菇說吧,起碼三十年才能成熟。青玉鉢是件奇寶,雖然只能在裡面種五品以下的靈植,卻能大幅縮短種植的時間,提高靈植的品質,若是種得得宜,甚至會超出原有品階。憑你小氣又摳門兒的秉性,能這樣大方的拿出來一起吃,可見你種的還不少呢。”最後,羅夢仙笑着打趣一句。

知趣一笑,眉眼靈活,帶了絲絲狡黠,“雖說您的推理很有道理,不過,我還得說您推斷錯了。我是有件寶物,卻不是青玉鉢。”

羅夢仙難得有這樣清閒的時候,倒與知趣打開了口頭關子,“我不信。”

“是羅妖師叔給我的。”

提到羅妖,羅夢仙的眉毛一跳,心下明白知趣在混淆視聽,嘴裡卻問,“羅妖師叔緣何給你寶物?”

羅夢仙絕非一般之人,你放個屁不對了音量,他都能琢磨出你是吃錯了啥東西。多說多錯,知趣當即收口,神秘一笑,欠扁道,“你猜你猜你猜猜猜?”

羅夢仙險些給知趣噎的閃了腰,笑罵一句,“刁鑽的小子。”

知趣哈哈一笑,腹中又起了算計,“說起羅妖師叔,他人雖古怪,不過我從小到大見的這許多人,男女老少的加起來,也抵不上他萬一之風情哩。”說着,還咂摸一口小酒,眉眼中流出三分好色的模樣。

羅夢仙笑,“你能見過多少美人。”將話一轉,“不過,羅妖師叔,嗯,美雖美的難得,你還是莫去招惹他的好。”

“他對我好的很,我們還一道洗澡哩。”知趣一句話,令羅夢仙將靈酒噴了一地,羅夢仙英俊的面容古怪的扭曲着,突着倆眼珠子盯着知趣的臉龐問,“雙修了?”

“沒,就是雙修,也得待雙修大典之後呢。”

羅夢仙實在沒料到長江後浪推前浪,他雖薄有幾分風流之名,一般卻是從不招惹比自己厲害的女修。不料知趣有這等本事,跟羅妖勾搭上了。羅夢仙完全沒有普通家長認爲自家孩子所戀非人的憂鬱,他嘖嘖兩聲,讚歎道,“知趣,不料你還有這等手段哩。”

知趣一笑,“哪裡,跟爹您比,我還嫩着哩。”

到底是自己的骨肉,羅夢仙想着知趣春心大動,於雙修之法怕不太熟,索性從儲物戒中取出一二珍藏與知趣,道,“男女雙修與男男雙修,秘法各有不同。再者,你已是五靈根之體,雙修之時,只需體會歡愉之美妙,切勿走了邪道邪心,更不要打雙修以助修爲的主意。”

知趣略一瞧那兩本玉簡,果然是春宮秘術,忙雙手接了,又謝羅夢仙,“爹您儘可放心哩,我不是那等人,雙修只因我們情誼相投,哪個要用雙修來修煉哩。”說起這個,知趣不禁疑惑,“我聽人說平遙師姐是純陰之體,這種體質最宜雙修呢。”

聽到天遙的名子,羅夢仙的笑就先淺了三分,“我雖有風流之名,不過向來認爲兩人歡愛皆因發乎於情止乎於情。純陰之體,處子之身,與之歡好,輔以秘法,就可大幅提高修爲。只是,修爲哪裡會無緣無故的提高的道理?”

知趣一面爲羅夢仙把酒,一面感嘆,“唉,我真想不到,爹你竟還算是個好人哩。”羅夢仙提點他雙修之事,的確是未存惡意。

羅夢仙忍無可忍的給了知趣腦袋一巴掌,斥他道,“沒大沒小。”

知趣給自己也添了些靈酒,“青一師叔沒把天遙往外聘,想來也是慮到此處了。”又一琢磨,知趣道,“既是青一師叔爲天遙着想,那天遙純陰之體的消息,是誰傳出去的?”

羅夢仙冷笑不言,知趣心裡就有了答案了。原本他覺着羅夢仙是個渣渣,不想,給青一真人一比襯,羅夢仙竟是渣渣中的好渣渣呢。

真是,渣比渣,出好渣哪。

羅夢仙與知趣都是能言善道之人,羅夢仙不拿捏着爹與族長的架子,其實是個很好相處的人。與那些一心修煉的修士不同,羅夢仙精於享受,偏他產業頗豐有權有勢,故此更不肯委屈自己,且是個極考究的人,就是釀靈酒的方子,都有許多。

知趣喝的這壇靈酒,就是羅夢仙自己釀的。

羅夢仙還指點知趣,“你如今也大了,且有本事,出去行事就要講究一些,譬如這穿戴,不必上好,也要霓裳坊裡的衣物才成。”打量着知趣這一身內門弟子的青衫,搖頭嘆道,“真不曉得羅妖師叔那樣講究的人,是怎麼看上你的。”

“你要知道了,我還怕你挖我牆角呢。”知趣彎着眼睛笑,又與羅夢仙哭窮,“霓裳坊裡的衣衫,最便宜的也要幾百靈石,哪裡穿得起呢。”

羅夢仙笑,“少跟我說這些刁話,你還能少了靈石用。”

“靈石總不嫌多滴。”知趣厚着臉皮笑,“我師父每年都要往霓裳坊訂衣裳,小白也要穿霓裳坊的,幸好鶴師弟在閉關,不然又是一筆開銷,沒一個知道節儉持家的道理。”

羅夢仙面兒上有一分淡淡的矜持,“水仙的穿用,無一不是頂尖,你每年總要往上頭花用一顆上品靈石的。不過,憑他的本事,別說一顆上品靈石,就是一年百顆上品靈石,也有的是家族門派奉他爲上賓。”

“這倒是。”知趣道,“以往我在靈莊修煉,家族中也有派弟子下去傳法,我總聽得不甚明白,自己修煉路子又不對。結果經師父略一指點,就仿若開了靈竅一般,他見識是一等一的。”

羅夢仙微微一笑,“這是自然。”又問,“水仙很不好伺候吧?”

知趣笑,“一個月的靈茶不能重樣,各種靈茶沖泡的溫度都不一樣,稍微有一點差,他都能嚐出來。慢慢熟悉了,師父人很不錯。”

“這是你的機緣,也是你的福緣。”羅夢仙道。

“我也這樣想。”說到底,修士還是以修爲來論高低。知趣的手段盤算,若沒有羅水仙強悍的實力做後盾,誰肯鳥他?人家直接一力降十會,**毀滅,介時,任你智深如海,又有何用?

羅水仙不遺餘力的指點他的修爲,信他用他,知趣纔有今日。

靈力小船走的很快。

不一時就到一條水波粼粼的河中,感受到稀薄的靈氣、喧囂熱鬧的聲音,知趣向外看去,果是凡世。

“我就是在這裡遇到婉兒。”羅夢仙用這樣深情繾綣的聲音喚出他母親的閨名,知趣真給他麻了一下。羅夢仙似是瞧出什麼,笑問,“怎麼,覺得我薄情寡幸。”

“誰有您多情呢。”知趣揶揄一句。外面停着數艘華美的畫舫,周圍莫不是歌舞管絃之聲,知趣已然明白這是何等場所,不禁問,“我媽出身煙花之地?”

羅夢仙搖頭,“聽婉兒說先時鬧饑荒,她被賣爲大戶人家爲奴,因生的標誌礙了主母的眼,繼而被再次發賣,她是四靈根之體,若誤入風塵,未免可惜。既有緣一見,我買了她爲侍女。”

知趣嘆道,“跟着你,總比流落風塵要好的多。”情情愛愛之類的,也不能不講理。吳氏能有如今的日子,多虧遇得羅夢仙。

“我並不知道我娘也是身具靈根之人。”

“那時我已經與慕仙結成雙修道侶,其實縱使我單身一人,我也不能將她帶回修真界。”羅夢仙坦然道,“最後將她送回吳家,算是一個交待。”

外面靡靡之聲入耳,知趣不禁問,“你爲何將我帶回修真界呢?我聽說慕仙夫人很是不悅。”

“凡世與修真界有又什麼區別,凡人與修士都是人,將你放在凡世,你就能事事順遂麼?婉兒當年亦是爲親生父母所賣。”羅夢仙的眼中有一種透悟之色,“當然,那是不得已而爲之。我看到過凡世之人,災荒戰亂,人吃人的時候都有。賣了婉兒,她爲奴爲婢,反是一條活路。我聽說,你原有三個舅舅,估計你只見過兩個,其中一個就是被餓死的。將你帶回修真界,在羅家,起碼你不會被餓死或被髮賣。”

“至於慕仙,她悅是不悅,在她,而不在我。”

“水仙是五靈根,在初始,他與你一樣,並未得到家族多少看重。不過,他在八歲時就無師自通的畫出一張神行符,之後修煉,悟性出衆遠超常人。你也是五靈根,自來五靈根的修士,能築基者都是鳳毛麟角。羅家出一個羅水仙已是天之眷顧,若你不能築基,一輩子都是煉氣修爲,人生不過百載,在靈莊裡族長私生子的身份能保你平安,在本家,則不一定。再者,煉氣有煉氣的活法,築基有築基的活法。縱使我現在爲族長,也不可能一輩子都是族長,靈莊的環境,相對簡單。即便我日後去了族長之位,你也不過是個沒出息的小煉氣,誰會去爲難你?”羅夢仙淡淡道。

知趣道,“你的思慮很周全。”不論如何,他平安長大,沒半道枉死,總有羅夢仙的功勞。

羅夢仙一笑,“這可真是廢話,若連這個都拖泥帶水弄不拎清,怎麼做族長。”

“不過,我對你的關照也就到那爲止了。”羅夢仙懶洋洋的起身,“唉呀,追求美女尚且來不及,哪裡有空管你們這些小子的死活。既來了胭脂江,就別浪費了這天賜機緣,走,我帶你去開開眼界。”

知趣頗有幾分扭扭捏捏踟躕不定,搪塞羅夢仙,“那個,我已心有所屬啊。”

“又不是叫你去與人雙修,聽聽曲子,看看歌舞有甚要緊。”羅夢仙一拉知趣的腕子,就把人拽了出去。

知趣中午沒回水仙谷,於是集體餓了一頓,到了傍晚,知趣還沒回在來,孔白捏着囊袋裡的炸小魚兒吃了會兒,擡腳去問羅水仙,“流氓趣去了哪兒啊?”

“明天就回了。”羅水仙跟羅夢仙生活了幾十年,再熟悉不過羅夢仙的技倆,如今知趣才華初顯,羅夢仙哪裡甘心將知趣送他做兒子,定是想法子訴深情憶往昔去了。

孔白想到今天吃不到流氓趣做的飯了,竟隱隱有些悵然,不過,也沒啥法子,只得回去打坐修煉了。

黑豆兒圍着孔白嘎嘎叫了幾聲,孔白知曉黑豆兒也是餓了,想了想,很大方的拿出自己的小酥魚兒分給黑豆兒吃了些。

知趣的確很得羅夢仙的意,不只是知趣性子圓滑與羅夢仙相似,倆人在欣賞美人上也很有共同語言。別看在先時羅夢仙叫他開眼界時,知趣扭手扭腳的似不樂意,實際上去了畫舫,點了舞娘,起了歌舞,知趣也看得有滋有味兒。

知趣時不時的與羅夢仙探討人家舞娘的舞姿與歌女的歌喉,倆人說的樂呵,及至夜深方回到靈力小船休息。

第二日,知趣又順便去瞧了一遭吳氏。

靈力小船停在半空,因有隱形陣,並不能爲凡人所見,知趣臨去前試探的問,“你要不要一道去瞧瞧我娘。”

羅夢仙閒倚美榻,執一盞美酒,形容俊俏,擡眸間有掩不去的意態風流,灑脫淡然,“我與婉兒,緣份已盡。”

已盡就是已盡,不糾纏不見面,給她一個安寧的生活。

半月後,知趣正式過繼給羅水仙爲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