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憐沉默不語的看着他，眼神有些波動。
這些事情她不可否認，甚至在長安的時候、和宇文達幾乎朝夕相處的時候就已經明白了。
宇文達也是朝中之人，雖然宇文邕很信任他，但他卻常常覺得自己不能得着這份信任太過去要求什麼。如此互相信任的兩兄弟都如此，更何況是從小就相處得並不友好的高緯和高儼呢？
宇文達雖然從未非常直白的跟她說過朝堂之上的事情，但她在那些歲月裡點點滴滴積累起來的所聽所聞也讓她明白在朝中的確有很多身不由己。
當時和士開在朝中的地位的確是無人能及的，他的一句話在高湛和胡韻的面前都像是決定一樣，只要說了就會做。當時和士開因爲和胡韻之間的關係，從未給過高儼任何活路，當時的高緯在他們兩個人的雙重壓制下也當得不像一個儲君。
可是，即便她明白這些，心中也理解這些，卻無法真的完全理智的去看這件事情。
拋開高儼的事情不說，斛律光和高肅兩個人的死與和士開沒有半分關係，那個時候和士開早已經不在人世，而高緯也已經親政，這兩件事情不管是直接還是間接的都與他脫不開干係！
所以要她完全的去理解，完全的放寬心，這是不可能的事情。
“都過去了，不管我怎麼想的，都沒什麼太大的關係了。”小憐嘲弄的說：“說這麼多做什麼？你該不會以爲用我能讓宇文邕放棄大齊，把大齊還給你吧？”
高緯錮着她的手微微鬆了一些力。
感覺到他的力道鬆了一些，小憐連忙抓住機會大力的扭了扭身子，輕而易舉的就從他的懷中抽出了身。她退後幾步，和他隔着客氣的距離，見他臉上的神情似乎沒有要開口說話的打算，便接着開口：“我不瞭解宇文邕，但我知道，如果你用我來和這大齊的江山作比較，我絕對是被捨棄的那個。”
高緯凝視着自己空了的雙手半刻，才懨懨的垂下手，低下了頭：“他不愛你嗎？”
小憐用鼻息笑了一聲，沒有回答。
她和宇文邕沒有這層面的關係，她記得自己當初已經和高緯說過了，卻沒想到至今都沒能讓他相信。只不過，若是不相信就不相信吧，她也不想要解釋，也沒有非要讓他相信的理由，就這麼僵着也是不錯的——
如果他覺得大齊失了與她有關，這個藉口能夠讓他心裡輕鬆一些，那就把這個藉口送給他吧。
高緯見她不說話，而本身也不喜歡這個話題，便像是討了便宜一樣不再開口。
小憐揹着月光站在他的面前，讓他有些看不清她的臉。即便看不清，在他的腦海裡也早已經把她的樣子刻在了自己的腦海中，這個時候的她在他的眼中倒是飄忽得有些像脫俗，雖看不清正臉卻美豔得驚人。
她說他是想要拿她作爲交換的物品，和宇文邕交換大齊。可是在他的想法中，她雖然有要交換的東西，卻並不是用她去交換大齊……
他把她強硬的從鄴城帶走，也是讓自己再賭這麼最後一次。
鄴城。
隆基堂。
寢殿的門口仍舊擺放着小憐那張貴妃榻，一旁的矮桌上還有沒有撤下去的茶壺，茶壺一旁還有一個素色的茶杯，茶杯內已經沒有茶水，只能看到乾涸的茶漬，似是來不及清洗。
宇文達躺在貴妃榻上，腦海中回憶着這隆基堂內那名姓祝的內侍說小憐在這榻上時常是如何枕的，他便依照那個姿勢躺着。
這屋檐下的地方的確是個好地方，無論天空的日頭如何走，陽光永遠不會正面打在臉上讓人覺得太過發燙而感到不適。他閉着眼睛，幻想着她這個時候就和他一同躺着，一同感受着這冬日的暖陽，一起愜意。
宇文邕攻下鄴城後並沒有回長安，而是留在這裡就近處理了一些大齊的事務。
而大齊也的確是一座被掏空的軀殼，宇文邕這幾日都每日每夜的待在昭陽殿與大齊歸降的臣子商討如何處理這些遺留下來的問題，倒沒有什麼心思去顧及宇文達，更想不起小憐這麼一個人。
所幸在入鄴城之前，宇文達便早早的向宇文邕要了旨意，所以在宇文邕忙碌的時候，他才能夠調動這鄴城一部分的人，外出尋找小憐。
細碎的腳步聲在宇文達的身側響起，他估摸着是有人在向自己走過來，可在想着小憐的事情也就懶得睜開眼睛，打算再閉着眼睛裝睡一小會兒。
雖然高緯出逃，宇文邕也派了人去尋，但那些人若是遇上高緯遭到了反抗說不定會將高緯就地處死。他知道宇文邕有些介意小憐的身份，而那些他親自派出去的人也一定不知道小憐對自己來說是何等重要的人，說不定會將小憐牽扯其中。
他只好再另外派了一行人，也算給自己安心。
宇文邕雖然看起來十分的忙碌，卻又下了令不允許他離開鄴城皇宮，說是他們才進入鄴城，大齊局勢非常的不穩，他的身份特殊，若是亂跑難不保會遇上大齊的舊部，又若是一個不小心出了事就真的是沒得後悔了。
宇文達本是想着能夠親自跟着去尋小憐的，而宇文邕的話既然已經說得這麼明白了，他也不好忤逆。畢竟從長安同意他跟着來鄴城的事情就已經是一件很例外的事情了，他倒是知道自己應該安分一些。
而且，他也並不是很着急。
不是不想見小憐，只是覺得容許她去做心中想做的事情只是一年多的時間，這麼久都忍過來了，他倒是應該表示得更君子一些，等着她回來。
腳步聲像是緊貼在自己的耳邊，腦海中又想到了和小憐相見時會是怎樣的場景，宇文達心頭一個激靈，猛地睜開了雙眼。
來人這個時候正好走到了他的身側，高大的身軀擋住了從天而降的日光，他看着來人只覺得來人的臉色有些陰沉，似乎是因爲背對着陽光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