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來，陳景都覺得李默白他們的序列不對勁，也許是因爲他們這個序列的舊裔都比較古怪，貌似都已經習慣了生物與機械互相融合的詭異風格……
就譬如現在。
當李默白興高采烈地開始與另一半“源初方程式”融合的時候，陳景看得頭皮發麻，完全理解不了這個比嘴裡喊着“太他媽酷了”究竟有多酷。
當方程式進入李默白的身體時，這具本就不算穩定的新生軀殼頓時土崩瓦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分離成數以萬計的細小立方體。
它們顏色各不相同，符合人類解剖的一切特徵。
也正是因爲如此，陳景一時間看得頭皮都有點癢了，那是一種類似密集恐懼症的視覺衝擊……只在瞬間，李默白的半個身子就“散”了，像是分崩離析的積木人一樣。
黑色泛紅的立方體是頭皮。
色澤殷紅的“小積木”是肌肉組織。
神經，筋膜，骨骼，大腦。
陳景眼前這些肆意飄浮的小方塊，就像是人體切成的幾何模型，它們一開始還保持着固定的隊列，只是彼此間拉開了一點距離，從遠處看的話，一眼就能看出來人形，但是現在……
這些東西開始亂來了。
骨骼的積木飄去腹腔翻江倒海，肌肉與頭皮聚成了一個大肉球，腦組織則是悶頭深潛直奔下三路。
漸漸的。
李默白連人形都沒了，就像是一團不定型的複雜幾何體，由成千上萬的小積木拼湊而成，並且始終處在不斷形變的狀態。
“阿景！看我！酷不酷！”
“……你是不是對酷有什麼誤解？”
“臥槽你看你看！老子可以變形！跟圖靈一樣！”李默白就像是剛得到新玩具的小孩一樣，興奮得不能自已，完全忘了之前還在爲圖靈黯然神傷，“難道你不覺得這特麼很酷麼！”
“還行吧……”陳景無奈地附和了一句，只能順着李默白的話說，不然這傢伙能叨逼叨個沒完。
不得不說，李默白的形容還是挺貼切的，仔細看了一陣，陳景發現他的狀態確實很像圖靈，整個人都彷彿是由無數個像素方塊構成的……
“接下來準備怎麼做？”
陳景不動聲色地問了一句，對於李默白接下來的打算，他確實挺好奇的。
“那邊的爛攤子怎麼處理？”
陳景回首看向懸空城所在的方向，那是圖靈施展毀滅性“數據打擊”的時候，唯一逃過數據化的倖存之地，也是唯一一個事後沒有被“零維奇點”波及的“星體”。
從這點來看，圖靈還是有私心的，至少它在玩命的時候還能顧得上那座視它爲信仰的城市，在施展“數據打擊”的權能之前，它就刻意將懸空城推向了宇宙更深處，藉此讓那座城市脫離了戰場的範圍。
“帶他們回去唄。”李默白吊兒郎當地答道，但下一秒語氣卻又爲難起來，似乎想到了一些很麻煩的人，“讓他們去卡寇沙也好，回到裡世界繼續生活也好，總不能讓他們一直在宇宙裡流浪吧？”
“你師父呢？”陳景好奇地問道，指了指自己，“我的大師兄，未羽士，他可是一直等着你回去呢。”
“操。”
李默白忍不住罵了一句，說話的語氣愈發糾結，本就毫無穩定性可言的身體形態，此刻也隨着他矛盾的心情不斷變換。
“說實話。”李默白嘆了口氣，“我那師父對我……真的沒得說，完全是拿我當兒子看。”
“是啊。”陳景好奇地望着他，“所以你準備怎麼解決這個爛攤子？”
“要不我就不露面了，你直接去懸空城，伱就說你把圖靈乾死了，現在要過來接收這座城！”李默白毫不遲疑地說道，似乎從頭到尾都不想在懸空城露面，更不想在這個時候去面對那些老熟人。“你出的這也算主意？”陳景一下子都氣笑了，完全低估了李默白在關鍵時刻的傻X程度，“你信不信那幫狂信徒能找我拼命？”
“要不你想一個！”李默白不服氣地說道。
“還不如說……圖靈天尊真的成仙了。”陳景一臉壞笑地盯着李默白，“去往極樂天界之前，它留下衣鉢讓你繼承……對嘛！這樣那幫老方士也沒話說！”
“哎呀我不想見他們！”李默白不開心地嘟囔着，“尤其是我師父！我就怕不小心說漏嘴了……”
“說漏嘴又怎麼樣？”陳景不解地問道，“他對你是什麼態度，你自己也清楚，他還能爲了圖靈把你給……”
“會。”李默白點頭，“就因爲我瞭解他，所以我不敢見他，如果他知道了真相，要跟我真刀真槍的幹一架，你說我能怎麼辦？”
陳景沒說話，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不還手吧，死了白死，如果還手吧……讓我親手殺了他，我真做不出來。”李默白嘆道，“就算要跟老頭子撕破臉，也得給我點時間做心理準備啊！”
話音一落，李默白便岔開了話題。
“你呢？”
李默白反問了陳景一句，似乎不想再繼續聊懸空城。
“該做的都做了，序列也晉升了，是不是準備回家了？”
“回去修整一段時間。”陳景點點頭，對於李默白倒是沒什麼好隱瞞的，“趁着現在沒什麼要緊的事，我得想辦法去摸摸那幫造物主的底……”
說到這裡，陳景不由得皺緊了眉頭。
“在我完成序列晉升的那一刻，我發現造物主的氣息都消失了……但也不是全部消失，反正能被我感知到的只有一個，我懷疑其他造物主是藏起來了。”
“你感知到的是誰？”李默白問。
“就那個傢伙唄。”
陳景揚了揚下巴，示意李默白向左前方看。
“誰啊，神神秘秘的……”
按照陳景的指引，李默白好奇地回頭看了一眼，但依舊什麼也沒看見，除了近處的淤黑宇宙之外，能被他看見的也只有遠處那些閃耀着光輝的茫茫星海。
“你仔細看。”
陳景輕聲說道，隨後擡手搭在李默白的肩上……勉強算是肩吧，反正也是隨便搭的，這傢伙連人形都沒了，搭哪兒都一個樣。
“仔細看也……臥槽？！”
就在李默白被陳景碰觸的那瞬間，他的視線中忽然出現了一道龐大的猩紅身影……瘦癟，枯乾，像是一具坐在王座之上，身披紅衣長袍的風化乾屍。
“我能感應到的只有祂。”
陳景望着那道散發着恐怖氣息的意識投影，心中除了警惕之外，倒也沒有以前那般恐懼了。
“距離我們完成這場生物躍升考試只差一步。”
陳景將手掌從李默白肩上移開，隨即那道猩紅的身影就從李默白視線中消失了。
“只要我們殺了祂，這場考試也就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