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衛風很是苦惱,起碼在睡着之前是苦惱的。人都會這樣,只要是睡了一覺,再苦惱的事情,醒來的一瞬間,都會忘記掉,然後再回想起一點。
睡醒之後,痛苦的程度往往就會減輕一點兒。如果你還要深究下去,苦惱又會慢慢上來。但追根到底,都不會像昨天一樣的高。
這就是休息的好處,所以人總是得休息。不光是休息了身體,更是平復了心情。人們煩惱的時候,往往是因爲思考到了一個死結的地方,無法找到出路,然後在那個死衚衕裡一次次的撞牆,結果撞得滿頭是包。然後獨自一個人蹲在牆角,抱着頭在那裡鬱悶。正所謂世上本無事,庸人自擾之。想開了,事情並就不是自己噫想的那麼複雜了。
現在的陳衛風就是這樣的,不光是平復了驚訝的心情,感覺自己整個人都平靜多了。事情的忍耐程度和接納程度也都高多了,就比如他一起牀,發現自己不在自己的牀上,就沒有那麼驚訝了。
陳衛風緩緩的起牀,衣服也換掉了。下的牀也是一個掛着帳子的牀鋪,很是古典。鋪了簡單的牀被,牀被底下是厚厚的一層稻草。別說,還挺舒服。窗戶外面矇矇亮,大清早的樣子,但是陳衛風起來得很清醒,感覺自己睡了很久一樣。
麻利的穿上衣衫,套上了布靴子。穿好之後,仔細的一看。這都是什麼呀,分明就是一套古裝啊。但TM爲什麼演的不是公子哥,非要是一副窮書生的樣子。內心裡千萬頭曹尼 瑪呼嘯而過,猶如滾滾長江東逝水,一去不復回。
嘴上抱怨着,但是心裡還是挺知足的,而且還有一點點的興奮,具體也不知道是爲什麼。總感覺自己今天有什麼大事兒要做,沒錯,就是那種感覺,那種看電影看第二遍的感覺。提前就預知到了故事的發展情節。只是自己現在還不能準確無誤的知道接下來要發生什麼。所以很自然的就接受了這一切。
然後猛然間,他看到自己手腕上的藤鐲了。
黝黑髮亮的鐲子,像玉石一般,兩個金屬扣緊緊的扣子一起。陳衛風看到了之後,並沒有很詫異。彷彿這就是理所當然的,彷彿自己就是這裡的神,他猜到現在可能是在夢裡。但他還不確定自己是不是做夢,如果是,那他現在就是一種極佳的狀態。無比鎮靜自然,而且清醒,他嘗試着跳動了一下,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啊。
“大清早的,蹦個什麼勁,趕緊的。”一個一身粗布衣服,頭上包個深色布緞的婦人手裡抱着一個紅包裹,在門口喊道。
陳衛風愣了一下,內心裡有個聲音告訴他,這個是他的娘,然後他就很聽話的靜了下來。然後整理整理自己的衣服,衝着她傻笑。
“快一點,東西都準備好了。再不過來,就要誤了時辰了,劉小姐還在家等着呢!”婦人催促完陳衛風之後就回身出去了。
陳衛風的思緒又被填充起來了一些,自己今天是要去娶親呀。而且那家的姑娘應該還挺不錯的,自己也挺喜歡她的。
啊哈。
這種好事兒,總算是輪到我了。陳衛風立馬屁顛屁顛的忙活起來,開始去翻開被子,找出來一套新郎的紅大褂,趕緊套上。
屋外,二狗和娘把馬車已經準備好啦,陳舊的馬車前套着一批老馬。馬頭上別了大紅的花,看着很是不搭,就像一個農民伯伯帶了一個大紅花。馬車的頂上蓋着紅布,馬車的車棚也是用繡着龍鳳圖的公佈簾擋了起來。
二狗給另一匹馬綁好馬頭上的紅花之後,又去把另一個紅花取來,要給陳衛風繫上,陳衛風很配合的張開了雙臂。
“路上不要耽誤了,爭取天黑之前回來。二狗啊,照顧好你哥。到了劉家之後,給劉老爺和夫人好好磕幾個頭。這都是你哥上輩子積了德呀,不然哪兒能遇上劉老爺一家子這麼好的人”婦人一遍嘮叨着,一遍往車棚裡裝着各種紅包裹,顯然就是聘禮啊。
“知道了娘。”二狗一邊給陳衛風繫上大紅花,一邊回答那婦人。
“沒事沒事,能搞定的。”陳衛風興奮的回答道。
婦人走過來,推了一下陳衛風的頭。感覺像是把陳衛風當成了一個十幾歲的孩子,明明陳衛風要比婦人高出許多,那婦人拿手指推陳衛風的額頭,就不是很方便,但她還是推得很自然。陳衛風打心底裡喜歡這個動作,又傻傻的笑了起來。感覺平時應該老是被孃親這樣推。
婦人拿出了一個灰色的小包裹,交給陳衛風。
“拿着。”
陳衛風拿着包裹就要拆開看看是什麼,手就被婦人打了一下,呵斥道;“路上吃的!放車上去!”原來是吃的,看樣子是昨天晚上給準備好的,大概是餅或者饅頭之類的吧。感覺很好吃的樣子,算了。被制止了之後,陳衛風把包裹放到了車棚的一個籃筐裡。
“你把這婚書拿着,去了之後交給劉老爺,收好別掉了。”孃親把婚書交給了二狗,讓他塞到了衣服裡,貼身的地方。
嘿!
怪事啦,二狗明明就是個十幾歲的小屁孩兒,比自己都要矮大半個頭。憑什麼什麼重要的事兒都要交給他呀,今天可是我結婚娶媳婦兒的大日子。陳衛風有點兒不高興的靠在馬車上看着他們。
“早點兒回,路上別耽擱,你嬸嬸她們中午就過來幫忙,你二舅他們晚上都會過來,這點兒銀子收好別掉了,路上經過甫城的時候,買點兒酒回來。”孃親停了一下,像是在想着什麼“那個酒就叫什麼?”她一下子沒想起裡,就扭頭問二狗。
二狗一臉茫然。
“你三叔不是說過了嗎!”婦人有點兒惱,“我記不住你也記不住。”
“女兒紅!”陳衛風脫口而出。
然後二狗和孃親聞聲看向他。
看着。
還看着。
二狗先回頭看向孃親,孃親慢慢收了眼神,看着二狗“就是女兒紅,別搞忘了。銀子收好。要是忘記了,到了酒店之後就問老闆,就說是結婚娶親喝的。”
“哦”二狗連連點頭。
收拾了一番。陳衛風騎着馬,跟着馬車出村,天已經亮了,有幾戶人家的煙囪裡,已經開始冒出了縷縷炊煙。騎馬過去的時候,看到一戶人家門前,有人出來倒洗臉水。
二狗喊了一聲;“二姨。”
那倒水的婦人擡頭看了,“這麼早啊。”
孃親笑着回答二姨,說“路上遠,這一去估計得晚上才能到家了。”
“走走走”二姨笑走上前來。隨着孃親一起,把馬車送到村口。
“交代你的都記住了吧”孃親再三叮囑二狗。二狗聽着直點頭。
陳衛風坐在馬上顛了顛,覺着開心得緊。看孃親在那裡在那裡嘮叨着。就催促着說。
“放心吧娘,不會有問題的。”陳衛風說得鏗鏘有力,信心十足。“走吧二狗。”說着催馬就往前走了。
二狗愣了一下,看陳衛風走遠了,忙催着馬車追上去。留着孃親和二姨在原地愣住了。
“他大娘,大柱今天怎麼?”二姨看向孃親,看孃親臉上也是一片茫然,又將目光望向馬車。
“我就說這婚事吉利啊。”孃親笑容一下子炸開了,“他爹在天顯靈了。沒有拋棄我們娘三。”說着眼裡都隱隱泛出了淚光。
二姨連聲附和着,隨着孃親各自回屋去了。
走了一段路之後,陳衛風才發現騎馬一點兒都不舒服。就連騎着慢慢的走,陳衛風都有點兒搖搖欲墜。兩腳緊緊的踩着馬蹬,免得掉下來,現在腿都酸死了。好在一路上樹林比較密,不然這一路上還得多死一次~~曬死。早上出來的時候,還挺舒服,這會兒太陽就曬得有點兒大了。
一路上看膩了風景,陳衛風一直都在想,自己這是在哪兒。說是在夢中吧,可這手臂到現在都覺着有些疼呢,看着手臂上紫的那一塊兒就心疼,怪自己下手太狠了。剛剛讓二狗掐自己的時候,那臭小子怎麼都不肯。陳衛風就威脅他說,你要是不掐我就削你。作勢要打,二狗才忙說好好好。可他掐的還是不痛不癢的,陳衛風沒轍,只能自己把自己狠狠地掐了一下。齜牙咧嘴的樣子,讓二狗看得,臉都有點兒扭曲了幫。
這不是做夢啊,真實着呢!
可要說現實吧,自己這樣子,自己腦子裡不斷冒出來的身份背景,這哪兒說得通啊,剛剛吃餅的時候,陳衛風去河邊照了一下水面,還是那張熟悉英俊的臉,這就是他陳衛風。沒錯。
無奈,只能是因爲它了。看着手腕上黑黑的藤鐲,想想校長跟他說的話,再看看自己這身裝扮。各種猜測在自己腦海中閃過,最後得出的結論是。
自己在做夢,而且做的夢還很真,連夢裡的場景記憶都是連貫有序的,平時可沒這麼連貫,都是從一個地方跳到另一個地方。可這前前後後做了什麼都一清二楚的。
問題應該還是在那手鐲。不是說自己呼喚,那御風笛都能摘下來嗎?一路上陳衛風試過了各種辦法。用電視裡看過的,什麼心裡默唸啊,嘴裡喊啊,各種手勢啊,乃至火影結印的手勢他都試過了。
然!並!卵!
旁邊的二狗看在眼裡,路上一直都沒說話,走了一段之後,二狗遞過來一塊餅。“哥吃餅~”
陳衛風一愣,這不剛吃過嗎。狐疑的看着二狗滿臉堆砌的假笑,還是把餅接了過來,送進嘴裡。
“呸!”陳衛風嚼了幾口突然嚼到了什麼苦糯的東西,像中藥一樣的味道。趕緊一口吐出來了。
“吃糖!吃糖!”二狗手裡捏着一小塊冰糖要往陳衛風嘴裡送。陳衛風惡狠狠的瞪着他。“剛剛給我吃的是什麼東西?”
二狗舉着糖,又要往陳衛風嘴裡送,“吃糖,甜的。”陳衛風一把推開。嚴聲呵道“給我說清楚!”
然後二狗就傻在那裡了。
“哥?”過了一會兒,二狗有點兒恍惚的問道“你,你沒事吧?”
“你纔有事呢!說!剛剛給老子吃的是什麼?”
二狗嚇得一哆嗦,“要……要……藥!”二狗怯怯的說道。
“幹嘛給我吃藥啊!”
這次二狗沒有回答他,就那麼直勾勾的看着陳衛風,看得陳衛風都有一點兒發毛。伸手就朝他頭上抽了一下。
“說話!”
二狗躲了一下,臉上露出驚恐的表情。然後說出一句:“你,你沒事吧?”
一句話把陳衛風給問愣了。
陳衛風不擔心二狗會害自己的。但看着二狗臉上的表情,突然間,他感覺自己能夠預見到接下來戲劇性的劇情了。心裡舒緩了開來,臉上的表情還是裝得很生氣的樣子。
“你說我有沒有事!”陳衛風回敬了一句。
聽到這話,二狗驚恐的表情,一點一點的,慢慢過度成驚訝。眼睛瞪的大大的,試探的問了一句:“哥你沒事啦?”
“你纔有事,我像有事的嗎?”
只見二狗驚訝的表情,僵硬的一點一點變成驚喜,那個速度,就像慢速攝像機拍出來的一樣戲劇性。
“哥你真的沒事啦!!”二狗近乎吼叫的喊到。兩眼瞪得溜圓。
這就是陳衛風要看到的效果,心裡別提有多得意,心裡怎麼想的,臉上自然就露出了。看得二狗欣喜若狂。
“哥你沒事啦!你沒事啦!你沒事啦……”喊着一把跳上來,差點兒把陳衛風拉下馬去,眼裡都是淚,全都抹在了陳衛風的紅褲子上。
等二狗的情緒稍稍穩定了一些之後,陳衛風才知道。從二狗記事起,自己一直都是傻乎乎的,父親大人死的早,都是孃親靠織布,醬一些鹹菜送到甫城裡去賣,才能安穩的過活日子的,把兄弟倆拉扯大。哥哥從小飯量大,又貪吃,也找過一些郎中和法師看過,開過一些藥,做過很多法事,但卻從不見好。後來父親大人去世之後,孃親一個人實在無力負擔,也就放棄了,想着自己過着日子養着。
問起結婚的事情。原來父親科考時當過秀才,於父親同窗的有一個好友,兩人志趣相投,把酒言歡,各舒己志。言他日廟堂之上,定能任賢親民,不讓奸臣禍國。同窗學習之時,父親對那位同窗多有幫扶。後來各自婚娶,孕中相見,遂指腹成約,後來怕父親反悔,還特立下婚約。
怎料天不如人意,哥哥出生後先天低能,長到五歲時仍不會說話。再後來雖開口能言,卻口不成句。再後來雖然能說話,卻也答非所問。知道哥哥先天智弱後,父親大人就不肯再提婚約一事。父親去世時,囑咐家人一定要把婚約送還劉家,說劉公是個講信的人。但自己的兒子這個樣子,不忍坑他,一定要把婚約送回去。
誰知劉公竟然如此執拗,孃親幾次託人把婚書帶去,又都被人帶回來了。劉公說什麼也不肯退這門婚事,後來孃親只好做罷了。
時間一年年過去了,劉公見孃親遲遲不肯派人去娶親,竟然帶人親自找上門來。人家劉公後來可是已經中了舉人了,身份不得了的。隔壁左右的,就都知道咱們家有這麼一門高攀的親事了,而且人家女兒要嫁的還是你。
孃親剛開始說什麼都不答應,後來兩人語重心長的整整談了一晚上,孃親最後還是答應了下來。
這不,準備了一年多了,孃親託人給劉家送了信,選了個好日子去迎親。誰知道這婚事一辦,果然有好事,這喜事一當頭,哥哥人都好了。
“好什麼好啊!”陳衛風又是一拍他的頭,二狗只樂得呵呵直笑。“大!柱!?爲什麼叫這麼難聽的名字啊?誰給取的?”
“娘說名字賤些好養,鬼怪聽了,也不會來作害的”
“待會兒上門,自報家門的時候怎麼說?就說大柱二狗前來報道啊!?”陳衛風嫌棄的瞟了二狗,二狗也是一臉蒙逼,看他的表情像是在說,也沒什麼呀,這就是我們的名字啊~他說出來就得揍他。
“咱爸姓什麼?”陳衛風問。
“啊?”二狗像是沒聽到。
陳衛風又清晰的問一遍“咱爸姓什麼?”恍然一悟,改口問道“父親大人姓什麼?”
“李,姓李。”二狗回答。
李?陳衛風一琢磨,李衛風?你威風?以後不是每個人都要這麼喊我了,出口就表揚我,你威風。哈哈哈,笑人死了。
“走,趕路!”陳衛風起身上馬,還不知道耽誤了多少時間呢,再不快點怕是要誤事了。
催着馬車兩人加緊趕路。
行了一段,覺着前面路上站着些人,陳衛風也沒在意,催着馬就迎上去了,看看什麼情況。走近一看,二狗就慌忙勒住了馬車準備掉頭,回頭一看,草叢裡已經有人把來路攔住了。
臥槽!手上拿着刀,這光天化日的,白日夢裡頭,居然遇上打劫的啦。
有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