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聶晨隨着我來到客房門口的時候,她突然晃了幾晃。
“怎麼了?”我問。
聶晨沒說話,只是把頭搖了搖。我摸了摸她的額頭,還是有些燙。
“要不你留在這裡休息吧,我一個人過去。”我關切的說。
“不用。”聶晨說:“我不想一個人待在這裡。”
“可是…”
“不要緊,剛纔只是猛一站起來,頭有點暈。走吧,我衣服都穿好了…”聶晨斜了我一眼,笑了笑說:“大不了你就揹我走。”
“那行…”
我把身子往下一弓,聶晨推了我一把,“哎呦,真是死腦筋,我逗你的,誰讓你背?大白天的,讓人家看見多難爲情?”
看着聶晨的樣子,我忽然想到當年的情形。
“那行吧,那你走前面,我走後面。”
“爲什麼?”聶晨愣問。
我上下看了看她,說:“免得人家看到你一個班花跟我走在一起,還以爲你跟我什麼什麼呢…”
“什麼‘什麼什麼’?”聶晨先是沒反應過來,忽然眼睛一亮,把我一推,“好啊,你居然還記仇,這麼久的事都還記得!揹我!”
“你不是說…”
“本小姐改變主意了,他們要看就給他們看去,哼…”
聶晨軟綿綿的趴在我背上,我把她從樓上背下去的過程中,碰到了旅館老闆,壞笑着衝我們看了看。
我們僱了一輛人力三輪車,把我們送去的孫廟村。遠遠的看過去,村子裡很安靜,有村民在村道上走來走去的。
我怕遇到村民引來不必要的麻煩,所以從車上下來,帶着聶晨往村西繞過去的。
來到孫立民家,只見大門緊鎖着,我翻牆進去看,院子裡很多落葉,看樣子,這些天沒有人來過,師父和高老頭兒兩個應該還沒有找到孫立民的屍體…
“他們兩個去哪裡了呢?”聶晨疑惑說。
我想了想說:“晨晨,過這裡來…”
我拉着聶晨,來到院子西邊的荒地,往那座變電室背風的地上鋪了些幹稻草,我們兩個坐了下去。
現在我已經完全可以斷定,村南的那座山神廟裡面,供奉的根本就不是什麼山神。既然是這樣,那就沒有什麼可顧忌的了。
“晨晨,我有件事要告訴你…”
聽完我的講述,聶晨才知道,我之所以會昏倒在她們那縣城大街上的真正原因。
她愣了好一會兒,朝着那山神廟方向望了望說:“你是不是打算過那座山神廟裡看看?”
“沒錯…”我看了眼表說:“現在時間還早,等一下,天黑了我們再過去,免得碰到村民招惹來麻煩…”
時令已近深秋,氣候往後就要開始轉冷了。天色陰沉,風颳來颳去的,落葉飄飄飛舞。
我們靠在一起睡了一會兒,醒來天色已黑,村子裡到處都是炊煙。
“晨晨,我們走吧…”
一路上,沒有碰到村民,遠遠的看那座山神廟,矗立在廟山上,像一個蹲踞在那裡的巨大怪物。
來到山下,一陣風吹過來,聶晨打了個噴嚏,我給她把拉鍊往上拉了拉。白色的絨領襯托着她生動的面龐,底下兩個絨球晃來晃去。她對着我笑了笑,在這寂冷的夜裡,顯得說不出的溫暖,嬌美,可愛。
我讓她挽住我的胳膊,我們兩個很小心的朝着廟山上走去。
廟門是開着的,廟裡面黑漆漆,冷森森。進到廟屋裡,我打開手電去照,那座巨大的山神像猙獰的立着,它的臉正對着山下的孫廟村,毫無光彩的眼睛,直幽幽望着遠方…
這就是一座普普通通的山神廟,和其它地方的山神廟沒有什麼不同之處。我忽然覺得,這座廟原本應該是用來供奉山神的,只是不知從哪一天起,被另一個‘東西’給佔據了…
我們在這廟屋裡東看西看,一無所獲,我心裡不由有些失望。
“晨晨,走,我們再到後院裡面看看。”
“好…”
我們兩個往外走,當來到門口處的時候,突然間,我看到有手電筒的光,從山底下射上來,繼而聽到人聲。
“有人來了!”
“快躲起來!”聶晨說。
我拉着聶晨就要往屋子裡面退,聶晨說:“等等,把門關了!”
將門關閉以後,我們躲在了一尊小鬼像的後面,人聲來到了院子裡,聽起來有不少人。
隱隱的,我聽到了孫貴川的聲音:“你們在這裡等着吧…”
片刻,有人推開屋門,隨着來人進屋,一股陰風跟着捲了進來,直撲我們這裡。聶晨忍不住就要打噴嚏,急忙捂住了自己的嘴,我伸手摟住了她。
來人將門帶住以後,徑直的走了過來,‘嚓’划着火柴,點燃了供桌上的大白蠟燭。我的目光透過兩尊小鬼像之間的縫隙看出去,燭光映照下,一個人站在桌前,正是孫貴川那個老鬼。
這老鬼的頭髮亂蓬蓬的,好像幾天沒睡過覺一樣。他把一個包裹從肩膀上取下來解開,我聞到了熟肉的香味兒。
孫貴川把包裹裡面的東西一樣一樣的擺在桌上,都是一些貢品…這老鬼大半夜的跑到這裡拜神來了?我忽然間意識到,他一定知道這座廟裡面供的是個什麼…
我的心提了起來,要是被他發現我們躲在這裡,外面還有那麼多的村民,我們肯定跑不了…
孫貴川把供品擺開以後,點了三炷香插進香爐。然後,他在廟屋裡面踱起了步子…我滿腹的疑問,這老鬼這是要幹什麼?
忽然,孫貴川停了下來,背對着我們站在了那裡。燭光把他的影子投在對面的牆上,像個巨大的怪物,一動不動的。屋子裡特別的靜,只有燭火的跳動聲,我們兩個連口大氣也不敢喘。
孫貴川站了足足有四五分鐘,‘唉’嘆了口長氣,啞啞的說:“這麼些年了,我活了大半輩子也沒娶老婆,底下也沒個兒女,都是因爲你,難道…唉…”
我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瞪着兩眼去看,這老鬼的身前什麼也沒有,他在和誰說話?
就聽那老鬼繼續道:“其實我知道,他們一個個的都是好人,可是我不得不那麼做…”
我愣了一下,這老鬼所說的‘他們’是誰們?難道指的是我們?
“…那倆孩子都長的多俊,多般配,我見到他們就想疼,要是我哩孩子,那該有多好?尤其那個妮兒,多機靈,我吃了大半輩子的乾飯都鬥不過她,我這暴躁脾氣,雖然動不動被她氣的蹦起來,可我不怪她也不恨她呀,反而打心眼兒裡頭見了她就喜歡,因爲不是東西的是我,他們都是好孩子啊…”
這老鬼說的果然是‘我們’,可是,他這話什麼意思?我有點糊塗了…
孫貴川哭了,一邊哭一邊嘆氣,“…可是沒辦法,他們要是不死,要是把當年那事兒給挖出來,村子裡就會倒大黴,我寧可死他們幾個,也要保住一村的人,然後我再死了給他們謝罪,你知道我有多難做,多難過不啊…”
孫貴川不像是裝的,看着他搐動的背影,我忽然對這老頭兒生出一種憐憫…
“算啦,不說啦,這就是我哩命吧…”
孫貴川擡起袖子擦了擦臉,抖抖的扭轉頭,燭光照着他乾瘦漆黑的臉,癟癟的眼窩裡,兩隻眼睛射出一種絕望,苦楚的目光,射向那山神像…他又把眼睛擦了擦,打開屋門,腳步蹣跚踉蹌的走了出去,風透進來,吹的燭火搖搖曳曳的…
過了好一會兒,我和聶晨纔回過神來。
“冷雨,難道我們先前都錯怪他了?”
“我也不知道…晨晨,我們先回去吧…”
“嗯…”
路上,我和聶晨的心情都有點沉重,一言不發的。回到那鎮上,我們先是到一家飯館去吃晚飯,聶晨還是沒胃口。我說一天都沒吃什麼東西,那怎麼能行呢?硬逼着她吃了半碗飯和一些菜。
吃完回到旅舍,只見師父他們兩人還沒有回來。聶晨說有點倦了,她去睡覺。我讓老闆把師父他們住的那間屋打開,和聶晨分開睡的。
我怕自己等下睡的太死,師父他們回來進不來,所以沒插門。
外面漆黑一片,風越來越大,吹的樹木刮刮雜雜的響。我靜靜的躺在牀上,胡思亂想着各種事,感覺眼皮越來越沉重,昏昏沉沉中,我做了一個噩夢…在夢裡面,我和聶晨回到了洛陽老城區的那座鬼宅裡,重複之前站在窗外時所發生的事…就在聶晨情慾如潮,達到極點的時候,我控制不住的將她抱住,吻住了她,突然之間,一個黑乎乎的東西從那窗戶裡面撲出來,咬了聶晨一口,然後硬生生的把她從我懷裡面給拽走了,聶晨大叫着我的名字,伸手夠我,卻怎麼也夠不到…
我一下被這個噩夢給嚇醒了,耳邊忽然傳來一聲,“冷雨…”
我哆嗦了一下,難道不是在做夢?又是一聲,聲音是從門外傳來的,是晨晨…我鬆了口氣,正要答應,門被推開了,聶晨像只小貓一樣,輕悄悄的走了進來。
她身上的清香瀰漫整個房間,令我很想大吸幾口。
“冷雨,你睡了嗎?”聶晨低低的問。
我心裡一動,她大半夜的,跑我這裡來做什麼?我裝作睡着了,一動不動的的躺着。
聶晨一步一步來到我牀邊,我感覺她在盯着我看,心跳有些加速,但卻儘量讓將氣息收放的很均勻。
好一會兒,就聽聶晨輕輕的嘆了口氣,一雙微涼柔滑的手貼住了我的臉,上下摩挲了幾下。繼而,有頭髮搭下來,柔軟的脣貼住我的嘴,蜻蜓點水般沾了幾下,是聶晨把我給吻了吻。之後,她身上的熱量離我而去,似乎把我的心也一起給抽走了,腳步聲離開屋子,片刻,在樓道里響了起來。
我坐起來往窗外看,風還在呼呼的刮,大半夜的,晨晨出去幹什麼?忽然,我想到當初在那座破宅裡救我們的那個人,我決定跟過去看看,順便暗中保護晨晨的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