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珀拄着木棍,攙着黃辰辰;張竹生用那根像矛一樣鋒利的斷鐵棍當柺杖,提着皮箱,沿着有劃痕的石頭吃力地向上爬。
一路上,那深深的痕跡在石頭上、地面上、草叢裡時隱時現,正是通往樹林的方向。
“我可不認爲咱們的船能爬這麼高。”石珀搖搖頭,發表了自己的看法,“這肯定不是船被海潮托起時留下的痕跡。”
“也許是船被人拖上來的呢?也許船就在那裡。”張竹生指指遠處那片幽暗的樹林。
“我倒是認爲,這是那些機器章魚爬行的痕跡,”石珀指指身後的大海說,“它們從這裡上岸,爬到這裡,然後去到那片樹林。”
張竹生沉默了一會兒,“也許你說的對,”他擡起頭看了石珀一眼,“有時候我們總是不願意相信真相,這也算是本能的自我保護吧。”
終於走出了黑色的亂石灘,眼前視野突然一片開朗,現在面前是一大片淺淺的草坡,從這邊一直緩緩蔓延到樹林的方向。也許是因爲在黑色的亂石灘呆久了,突然看到大片青嫩的綠草,心情陡然一爽。
從當下他們的位置,到樹林的直線距離還有100米左右。
“發現屍體的地點在那裡。”張竹生指着西偏南的方向說,石珀點點頭,攙着黃辰辰,朝發現屍體的方向走去。
走到更近一點的時候,張竹生停了下來,示意就在前面。石珀還是對黃辰辰問了一句:“你要不要等在這裡?”
黃辰辰臉色蒼白,但還是堅決搖了搖頭。
石珀沒有強求,他覺得有些事情,黃辰辰也該學會面對。他相信她的心智和承受能力,還不至於特別脆弱,這是個外柔內剛的女孩子。
石珀和張竹生大步走上去,黃辰辰在稍遠一些的地方站着。
兩具男性屍體臉朝下趴在草窠裡,周圍亂七八糟零落着一些樹葉和枯草。他們的衣兜明顯被人掏過,都翻出來了。兩具屍體的後腦都血肉模糊,皮肉翻卷,像是兩人都被人在腦殼上敲了一個洞。臭味離很遠就能聞到,已經死了很多天了。
石珀皺起眉頭,示意張竹生:“昨天就這樣嗎?”
“不是,肯定被動過了,”張竹生有些激動,“我昨天看到的時候,他們是臉朝上的,現在他們臉朝下了。我就是掏了他們的兜,別的沒動。”
“昨天他們頭上有這個洞嗎?”石珀用木棍指指那血肉模糊的死人腦殼。
“不確定,因爲他們當時臉朝上,沒注意他們後腦勺。不過,應該是沒有的吧?這麼大個窟窿,如果昨天就有的話,我早該注意到了啊。”張竹生有些氣急敗壞的樣子,“石珀,你不會以爲是我殺了他們吧?”
石珀瞄了他一眼,說:“這倆窟窿,倒像是用槍打出來的……嗯?不對,”石珀用手指慢慢探進其中一個死人腦後的窟窿裡,“腦漿子沒了……”
張竹生倒吸一口涼氣,撲騰一下坐倒在地上。
“這個也沒了。”
石珀隨手抓起幾片樹葉擦了擦手指,“翻過來看看。”
兩具屍體都被翻過來了。
兩具沒有面皮的屍體。
兩具佈滿血肉的髑髏。
他們的整張麪皮像是被突然揭掉了,露出皮下鮮紅的肌肉組織,眼睛不見了,鼻子沒了,嘴巴是一排微微張開的細長牙齒。
饒是有心理準備,石珀還是忍不住一陣胃疼。
“昨天,昨天他們還有臉的啊!”張竹生不敢相信自己眼睛,“昨天都好好的啊!今天怎麼就沒了臉了?!!”
“腹部也掏空了,”石珀鐵青着臉,“內臟,腸子都沒了。可能是野獸,以後咱們需要注意點了。”
黃辰辰遠遠站着,一直沒說話,等聽到石珀說可能是野獸的時候,黃辰辰突然說:“是不是那些螃蟹……”
“也有可能。”石珀站了起來,“總之今後一切小心吧。”
這是樹林的邊緣,離被草草埋葬的兩具屍體有五十多米遠。高大的樹木像是突然間從地底冒出來似的,粗壯的樹幹上溼苔遍佈,石珀認不出這是什麼樹,高大挺拔,葉子都是羽狀的,密密匝匝,將陽光遮蔽地嚴嚴實實,偶爾一兩束陽光穿透枝葉射下來,也像是照不到地面,這使得樹林裡顯得陰森幽暗。
樹林的邊緣還生長着一種低矮的灌木,上面結滿了橘色的果實,有點像柿子,黃辰辰忍不住摘了一個,石珀伸手接過來,“倒像是可以吃。”
果實很甜,很多汁,有點像番茄。
“要是半個小時我還沒事,這東西就能吃。”石珀看着黃辰辰的大眼睛,笑了一下。
灌木叢底下長了一圈很小的紅色蘑菇,十分妖豔。但幾個人都沒動它。
坐在草地上,眼看着天色不早了,石珀要求大家休息一下。
幾天的緊張和擔心,幾個人都覺得身心疲憊,躺在草坡上,陽光並不強烈,天空中大朵的雲彩飄過,在地面上灑下忽明忽暗的影子,微風吹拂,隱隱能聽見海濤和樹葉搖晃的聲音。
“看見那兩個死人,我倒是想起一個笑話。”張竹生慢慢說到,“那是我在華西大學的時候,一個朋友講給我的,他問我人的皮膚到底有什麼用處,”他突然嘴角上翹,“我說了很多答案,他說都不對。他說皮膚的用處,是爲了讓人看起來不那麼噁心。”
一陣沉默。
“我在想,”過了
一會兒,石珀說,“如果說,那船也好,機器章魚也好,把我們帶到這裡……它先從剛纔那片亂石灘上來,扔在那裡兩具屍體,然後到達這裡,又扔下兩具屍體,接下來……”
石珀坐了起來,“它沿着你昨天來到這裡的路線,先拋下黃辰辰,再往前一點,是你,然後是我,在高處的草坡裡。”
張竹生也坐了起來,望着石珀,石珀看着他說:“我想,如果回到我一開始醒來的地方,也許還能發現它的痕跡,繼續下去,也許會發現更多的線索。”
“起碼我們能知道它去了哪裡,”張竹生嘆口氣,“也許還能找到倖存者。”
在他們身後的樹林裡,突然窸窸窣窣一陣響動。三個人一激靈,爬起來,張竹生將鐵矛握在手裡,緊緊盯着樹林。但樹林恢復了平靜,幽暗的樹林裡依舊死沉沉的,沒有一絲生氣。
“也許是野獸,”張竹生將鐵矛杵在地上,指着剛纔響動的地方說,“我去看看。”
黃辰辰搖搖頭,“我不想去,那裡太黑了。”
石珀按住黃辰辰的肩膀說:“那你呆着這裡,我跟他過去看看就回來,好嗎?”
黃辰辰點點頭:“不許走的太遠。”
張竹生笑了:“你能看見我們的。”
樹林裡陰森森的,草倒是不很高,應該是沒有充足的陽光。他們走到剛纔發出聲響的地方,沒有發現什麼異常。四周光線不足,又有很多粗壯的樹木遮擋,視線無法看到更遠的地方。
“是這裡嗎?”
“嗯,就是這兒。”張竹生四下張望着。
“往前走走,”石珀回頭看看,黃辰辰還在視線內,“看看前面有什麼。”
“這是什麼?”張竹生突然蹲下,撿起個東西。
是一串鑰匙,串着個印着狼頭的鐵牌,粘着凝固的血。
突然從前面的大樹後面傳來一陣嗶嗶剝剝的聲音,兩人對望一眼,慢慢走過去,轉到樹後,剛探出頭,石珀就覺得有東西唰一下繞到了樹的另一面。這東西有一米多高,黑白相間。速度太快,光線也暗,一時沒看清楚。
“是什麼?”石珀打個手勢,讓張竹生從另一側堵截。
張竹生握着鐵矛,猛地從另一側跳出來,那東西果然調頭就跑,正好石珀從這一側趕到,嚇得那東西跳得老高,搖搖擺擺咯咯叫着奪路而逃。
“是……企鵝?”張竹生驚訝地張大嘴巴。
石珀望着那隻企鵝逃進樹林深處,若有所思。張竹生拍拍他的肩膀:“回去吧,別讓黃辰辰等急了。”
“嗯,回去。”
往回走的時候,石珀又回頭看了一眼企鵝逃去的方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