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杏貞走後,咸豐酩酊大醉一場,後來彭有益又找來太醫幫着侍候醒酒,折騰了大半夜,咸豐才睡了安穩下去。翌日咸豐直睡到日上三竿才醒來,也過了早朝時辰。起身之後咸豐索性命彭有益傳旨給衆大臣,由他親自帶領兩班大臣前往祭奠杜受田。
杜受田的靈堂在京城家宅內早已立好,正巧今日地方上把杜受田的遺體護送回京,咸豐帶了兩班大臣親自前往致祭,杜受田的家人在杜翰的帶領下叩謝了天恩。
杜翰字鴻舉,號繼園,乃是杜受田的長子。道光二十四年進士,選庶吉士,授翰林院檢討,也是後來顧命八大臣之一。
咸豐致祭之後,命人備了紙筆,親自寫下一段祭文:“……憶昔在書齋,日承清誨,銘切五中。自當歲春,懍承大寶,方冀贊襄帷幄,讜論常聞。詎料永無晤對之期,十七年情懷付與逝水。嗚呼!卿之不幸,實朕之不幸也!”
隨後當即下旨,追贈杜受田爲太師大學士,諡號“文正”。“太師大學時”和“文正”是清代人臣中最高級的一種冊封,清嘉慶帝以來漢族大臣被追封太師大學士者,僅杜受田一人而已。並賜陀羅經被一襲,賞銀五千兩治喪。並拔擢杜翰爲工部侍郎,在軍機大臣上行走,辦理京城巡防事宜,待丁憂之期滿後,便可回朝任事。衆大臣知道咸豐對杜家的情誼,也知道杜翰將來一定會甚受倚重,是以上門致祭的大臣絡繹不絕。
咸豐祭奠完,安慰杜家人等一番後,自回宮中。因日前宿醉,又兼着心神傷勞。御膳端來幾次也沒進什麼食物,咸豐只在御案後發了一陣呆,看了看堆積如山的奏摺後,咸豐只得輕嘆一聲,又開始批閱奏摺。
咸豐比起南京那位天王來說實話是要勤奮得多,但勤奮也有不好之處。南京那位天王雖然荒唐,但好歹還能放權給楊秀清、蕭朝貴這些人,可咸豐卻是一人決事,很多時候下面的軍機大臣都是揣摩着皇上的心思來先寫呈批章程,又或出於黨爭內鬥而寫的建言。是以清廷朝政更加好不到哪裡去。
咸豐批閱奏章到了午後,一日都未進食,腹中開始飢餓起來,忽聞一陣香味飄了進來,舉目望了望問道:“彭有益。是什麼香味?”
彭有益道:“皇上安坐,奴才出去看看。”
過了片刻後。彭有益回來稟報道:“皇上。是懿嬪娘娘親自送小點來了。”
咸豐哦了一聲,腦中回想起昨夜自己酒醉之時似乎和一個麗人傾訴了半天,這麗人依稀便是葉赫那拉氏,當下眉頭微皺道:“讓她進來吧。”
彭有益依言將杏貞帶了進來,只見那杏貞今日穿得有些素淡,頭飾也沒什麼金光翠綠的。只是淡淡的插了兩支木釵,顯得極是素雅。
杏貞這身打扮是用了心思的,想着杜受田去世,穿得過於妖豔不好。是以杏貞穿得極是淡素,果然咸豐看了極爲順眼。
杏貞行了大禮後,咸豐命她起身,揮揮手示意彭有益等人退下,他依舊盤着腿在軟榻上問道:“昨夜是你在朕的身邊麼?”看到杏貞微微點點頭後,咸豐皺眉道:“朕說了什麼嗎?”
杏貞早已得了康琪指點,雖說皇帝有時候也會把心裡話給親信大臣、寵妃講,但總的來說皇帝是不大樂意旁人猜到他心思的,是以揣摩聖意是門學問,你既要讓皇帝覺得你是可以信任之人,又要注意不能讓皇帝覺得你知道得太多。
當下杏貞面上微微一紅道:“昨夜奴才陪着皇上飲酒,前面皇上只說了些杜師傅的好處,後面奴才只顧着服侍皇上,也就沒聽到什麼了。”
咸豐放下心來,看來這杏貞還真是乖巧,更難得的是在自己失意的時候,她能陪着自己喝酒。此女不但美豔,而且還和自己一樣喜歡曲目,更難得的是還會陪自己醉酒,比起皇后鈕鈷祿氏來,好的太多。鈕鈷祿氏只會勸自己少喝些酒,以國事爲重云云,咸豐敬重她的情意更多一些,不似杏貞這般能討自己喜歡。
當下咸豐展顏道:“你做了什麼小點?拿過來朕嚐嚐。”
杏貞見他笑了起來,知道危機已過,當下便取出幾樣小點來,服侍着咸豐進食。也不知是肚餓還是杏貞做得好吃,總之咸豐每樣小點都吃了個精光,連連讚不絕口。
吃完之後,杏貞收拾完,咸豐本想拉着杏貞說說話,卻鄙見一桌案的奏摺,不由得又是眉頭緊鎖起來,杏貞見了問道:“皇上何事憂愁?是不是批奏摺太多勞神了?”
咸豐一聽奏摺二字,就覺得頭有些大,苦笑道:“世上就沒有批得完的奏摺。”
杏貞微微皺眉說道:“可惜奴才不能替皇上分憂。” 有清一代,滿清入關之後,就立下過規矩,后妃不得干政,原本這乾清宮、養心殿這些地方后妃都應該是少來爲妙的,但咸豐並不反對自己寵愛的妃子到乾清宮來,送些宵夜、點心,或是說說話什麼的,所以後妃到乾清宮來這一條,倒也不怎麼嚴肅了。但到現在能到乾清宮來的后妃中,只有鈕鈷祿氏、葉赫那拉氏等寥寥數名得寵妃子。
咸豐嘆了口氣,坐到軟塌上,看着杏貞那嬌媚的模樣問道:“朕記得你識得滿漢兩種文字,書畫也有心得的吧。”
杏貞微微一笑說道:“奴才自幼便學得些詩書畫的。”
咸豐看了看杏貞,隨手拿起一本奏摺遞過去問道:“你看得懂嗎?”
杏貞見遞到面前的奏摺,心頭砰砰直跳,她知道機會來了,但她還是謹慎的以退爲進道:“皇上,這不合規矩吧。”
咸豐搖搖頭說道:“沒什麼打緊的,朕看奏摺累了,你幫着念出來,朕想好硃批再寫也就不那麼費神了。”
當下杏貞接過那本奏摺唸了起來。這本奏摺卻是烏什辦事大臣春熙上奏,說回匪鐵完庫裡霍卓竄擾烏什,被官兵擊退的事。
咸豐躺在軟榻上,閉目養神,聽完之後嗯了一聲,說道:“這春熙倒是一個幹臣,不過朕還是不放心,還是詔烏什參贊大臣詳查所見所聞,屬實的話,當論功行賞。而回匪鐵完庫裡霍卓要繼續剿滅抓捕纔是。”
咸豐說到這。提起筆來,就想寫上硃批,但手上弄了點心的油跡,略微有些不適,看了看杏貞說道:“朕還沒見過你的字體。寫幾個字來看看?”
杏貞微微一笑提筆在一張白紙上寫了自己的名字,道:“奴才字體只怕難入皇上法眼。”
咸豐看了看甚爲滿意。微微一笑說道:“你這字體娟秀端莊。甚是好的,那麼幫朕把剛纔朕說的寫上,朕擦擦手。”
杏貞一聽,俏臉假作慌張,遲疑着說道:“皇上,這規矩......”
咸豐微微一笑。說道:“朕乏了,找你代筆不可以麼?你別怕,誰要是給朕出去亂嚼舌根,朕砍了他的腦袋。”
杏貞遲疑的問道:“真的要寫嗎?”
咸豐哼了一聲。說道:“朕想休息一會兒,便由玉蘭你代筆,朕說了沒事便沒事。你把奏摺念給朕聽,朕說什麼,你就寫什麼。”
杏貞狡黠的一笑,說道:“也好,不過奴才幫皇上代筆可是要收筆貼費的哦。”
杏貞這個玩笑開得恰到好處,咸豐看她嬌媚的樣子,心中一蕩,說道:“坐過來寫,朕看着你寫,寫得好了,朕就給你筆貼費。”
杏貞坐到咸豐身邊,提起硃筆,略略有些顫抖的在奏摺上寫下了第一個字。咸豐則是斜靠在軟枕上,呆呆的看着她。
只見燭火掩映之下,杏貞她那秀麗撫媚的眼波微微流轉,目不轉睛的看着奏摺,朱脣輕啓緩緩將奏摺上的字眼唸了出來,結句斷字上沒有絲毫偏差,那清脆悅耳的聲音更是好聽,鼻中聞着她身上淡淡的幽香,看到她一雙柔荑提着硃筆,不停的寫着,心中暗罵自己,怎麼這麼蠢,如此香豔的批閱奏摺,自己從前就沒想到,白白讓自己辛辛苦苦、枯燥無聊的批閱奏摺。如今有美人在身側,能聽着曼妙的語音念着,自己只需要動動嘴,美人自然會寫好批語,真是一定都不累了,這樣子讓自己批三天三夜的奏摺,也是無妨的。
咸豐還在爲自己的小聰明暗暗得意,杏貞猛地念到,僧格林沁奏劾御前大臣鄭親王端華修改大考侍講學士保清試卷,阻止不聽,驕矜亢愎,難與共事,云云。這一折子明顯是僧格林沁參劾的摺子,咸豐即位後,因宗室之中能夠信任的只有怡親王載垣、鄭親王端華和其弟肅順,三人相互倚重,隱隱有連成一線的架勢。僧格林沁雖爲科爾沁郡王,但勢孤力弱,被排擠在外,所以這次參劾了鄭親王端華一本。
杏貞唸完,只等着咸豐說話,卻見他沉吟之下,久久不語,奇怪的問道:“皇上,怎麼了?很爲難麼?”
咸豐沉聲說道:“僧格林沁給朕出難題了,鄭親王端華是大行皇帝駕崩之時的顧命大臣,豈可輕動?”
杏貞眼珠子一轉,大着膽子說道:“皇上,那就駁斥僧格林沁吧。”
咸豐忙着思慮,也沒多想,順口說道:“僧格林沁沒有十足的證據是不會上奏摺的,這事多半是真的。”
杏貞側頭看了看咸豐又引到着問道:“那怎麼辦呢?”
咸豐沉吟半響,咬咬牙說道:“硃批詔端華退出御前大臣之列,保清褫職。”
杏貞笑了笑,心想其實早該這麼做了,端華等人再不敲打,只怕更加飛揚跋扈,僧格林沁出頭替你攬了,你還猶豫什麼?當下提起硃筆寫了起來。
林林總總,批了幾十分奏摺,杏貞昨夜也沒睡好,久坐之下都覺得有些乏累了,忍不住打了個哈欠。咸豐見了伸手過去,將硃筆拿過放下,輕聲說道:“玉蘭,你身子乏了就跪安吧。朕晚上再來看你。”
杏貞慵懶的伸了伸懶腰,嚶嚀一聲,微微一笑說道:“皇上,奴才的筆貼費呢?”
看到她嬌慵的媚態,咸豐一時把持不住,將她摟入懷中,柔聲說道:“朕沒錢,只有把人償給你。”
杏貞一驚,掙扎着想起來,卻被咸豐牢牢的摟在懷中,一陣羞惱,嬌顛道:“一國之君也這般混賴。”
咸豐被杏貞逗弄得心性大動,喘息着說道:“朕就混賴給你看,你這個小妖精。”當下便緊緊壓住了身下的玉人,跟着養心殿內又飄起那動人之聲來。
自此之後,咸豐經常召葉赫那拉氏伴駕批閱奏摺,甚至有軍機大臣在場時也不避諱,而且歇宿在儲秀宮的時候也多了起來,直到麗嬪他他拉氏在五月間傳出懷有身孕的消息後,葉赫那拉氏的聖寵才稍微分薄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