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劍南倒是舒舒服服地睡了。蘇珊可怎麼睡得着,她被捆成一團扔在帳篷的角落裡,嘴被堵的嚴嚴實實。想動動不了,想喊喊不出。這位女巫簡直氣得快暴走了,只能用一雙藍色的大眼睛惡狠狠地瞪着範劍南。
範劍南突然坐了起來,四下找了找,找到了一副雪地護目鏡,走到蘇珊面前,二話不說給她扣在了臉上。看着臉上扣了一副大眼鏡的蘇珊,範劍南點點頭道,“這樣就好多了,我這個人有點怪癖,被人瞪着會感覺很不舒服。晚安,蘇珊女巫。”他微笑着轉過身,繼續睡。
蘇珊一陣無奈,被捆成這樣,又被堵着嘴,她這個女巫就算一身本事也沒法發揮。只能這樣傻眼看着範劍南呼呼大睡。折騰了這麼久,蘇珊也累了,尤其是這種高原地帶,她多少也有些缺氧,不多時也開始昏昏沉沉地睡去。
等她醒過來的時候,發現範劍南已經不在了。她依然躺在睡袋裡,自己捆在身上的登山繩也不知所蹤。如果不是她臉上罩着的護目鏡和地上的食品包裝袋、空啤酒罐,她真的懷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一場噩夢。
蘇珊一軲轆爬起來,剛想從睡袋裡鑽出來,卻猛然想起自己沒穿衣服,又縮了回去。該死,這個傢伙,他真的把自己的衣服給穿走了。現在該怎麼辦。把所有人都叫出來,追這個傢伙?可是怎麼向首席大巫師解釋?範劍南這個傢伙雖然狡詐,但是有一句話他說對了,首席大巫師德拉修斯的確對女巫們心懷猜忌。
自中世紀以來,歐洲女巫就一直是巫術界的一個禁忌話題。她們的異常天賦,導致她們對術法能力的掌控遠超男巫。不但是世俗之人對她們畏如蛇蠍,就是一般男巫對她們也心懷恐懼。這使得蘇珊這些女巫在巫術聯合會中的地位非常微妙,一方面德拉修斯要藉助她們的能力,一方面又嚴防她們。
如果真的被其他巫師知道,範劍南曾經和自己有過私下的接觸,而且雙方都沒有任何損傷地離開。難保首席大巫師德拉修斯不會有其他的想法,這個老人的城府極深,一旦被他所猜忌,恐怕整個女巫團都會受到巫術聯合會的暗中打壓。
想到了這裡蘇珊又猶豫了,作爲女巫團的首領,她必須以自身利益爲重。雖然同是巫術聯合會的大巫師,但是她和傑森等人不同。傑森是首席大巫師的親信,真正的左臂右膀。而她們這些女巫說到底也只是被利用的工具罷了。蘇珊心念急轉,放棄了追擊範劍南想想法,但是想到範劍南那得意的嘴臉,她心裡的怒火就難以自制。
“範劍南!這筆賬我們以後一定有機會清算!”蘇珊咬着牙惡狠狠地自語道。
範劍南此時並沒有走遠,而是在距離巫術聯合會不遠的地方靜待觀察。畢竟這是一次冒險的賭博,他賭的是蘇珊不敢聲張。但究竟結果如何,他的心裡並不是十分確定。
如果蘇珊大聲通知其他人,那麼整個營地都會立刻出動,所有巫師都會出來追擊他。而沒有人想到,範劍南就在營地的不遠處待着。這個看起來最危險的地方,其實是最安全的地方。
如果蘇珊決定保持沉默,那麼他現在離開也還來得及。因爲對方人數多,裝備多。這個營地也頗大,要想馬上開拔不太可能,這些大量的物資裝備會延遲他們的速度。等了片刻,營地裡的人們開始活動了,但是並沒有絲毫的慌亂騷動。範劍南得意地笑了,果然不出他的所料,蘇珊決定保持沉默了。
這對範劍南來說是個好消息,至少這支歐洲巫術聯合會的勘察隊還會按照預定的路線,一點點地尋找溼婆神廟。而自己和破軍等人依然比他們快了一步。範劍南緩緩轉身,向着滿是積雪的山上艱難跋涉而去。
此時破軍等人卻已經在冰川橫臥的山脊上了。經過了一夜的休整,他們的精神似乎好點了。但所有人依然沉默不語,沒有人願意開口說第一句話。從昨天下午開始馮瑗的眼淚就沒有幹過,嚴重的高原反應和過度悲傷讓她有點神志恍惚,就連一向話多的龍大膽也一直陰沉着臉。
“好了,前面兩公里,就是我們的預定地點了。”破軍看了一眼衛星定位儀。“林鐘秀,準備得怎麼樣?”
林鐘秀有些艱難地點點頭,“我沒有問題。”雖然她嘴上這麼說,但是她的嗓音卻極度沙啞。顯然身體一向不好的她,正在飽受高原反應的折磨。龍大膽緊緊摟住她,拍了拍她的肩膀,低聲道,“很快的,很快我們就結束這一切了。在這之前,你再忍耐一下。就當這是爲了範劍南。”
林鐘秀用力地點點頭。龍大膽回頭看了一眼馮瑗,忍不住嘆了一口氣。和林鐘秀相比,他更擔心馮瑗的精神狀態。嚴重的高原病或許會傷身,但是目睹範劍南死於雪崩的景象,卻讓這個女人的情感上受到重創。或許這比身體上的傷病更難治癒。
甲子旬依然沉默着,趙公明也是一樣面沉似水。蒼雲嘯依然站得筆直,誰都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
“大家都振作一點,我知道大家都很難過,我也一樣。但是我們依然有要做的事情。”破軍嘆了口氣道,“我們必須抓緊時間趕路了。而且我們必須對範劍南有信心。他是我所見過運氣最好的人,他是不會這麼容易出事的。”
一行人依然沉默地在山脊上行走,這裡除了積雪和亂石根本就沒有什麼路。由於心情壓抑,他們的每一步都顯得沉重無比。突然走在前面的灰狗揮手道,“停下,我們已經超過雪線很久了,前面的一段路是真正的冰川了。慢一點走,注意腳下。”
灰狗非常有經驗,他知道這些冰川的表面常有許多裂隙,有些裂隙有些幾十米深。一旦墜入其中,想要救助就極爲困難,被墜者也很難生還。
衆人踩在堅實的冰雪上逐漸前行,灰狗走在前面帶着他們,避開了所有隱藏的危險。終於來到了範劍南預測過的地點。這個地方有些怪異。在地質學上稱爲懸谷。懸谷的形成是來自於冰川侵蝕力的差異。因爲在支冰川和主冰川的交匯之處,常有冰川底高低的懸殊,當支冰川的冰進入主冰川時必爲懸掛下墜成瀑布狀,稱之爲懸谷。
翻過一座冰崖之後,一大片瀑布狀的冰霜森林,讓所有人都看呆了。這些冰雪懸立,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巨大的冰錐和冰柱,晶瑩剔透。恍如一座山上的水晶宮殿。林鐘秀雖然精通風水堪輿,但是對這樣的奇特地貌也是第一次見到,不由得一陣失神。
龍大膽察覺不好,連忙扶住她,爲她把了一下脈,低聲道,“你有一點缺氧,對你的心臟不利,來,再吸一點氧氣。”說完拿出包裡攜帶的氧氣面罩給林鐘秀戴上。這些供氧裝備是他在登山之前就準備好的,如今終於有了用處。
林鐘秀深深地呼吸了幾口,便搖頭取下了面罩,“謝謝,我好多了。”她拿出了自己的紅木羅盤,對着方位看了看,皺眉道,“這個地方非常怪異,像是完全超越了風水學說的認知範疇。”
“哦?除了這些冰雪和這山勢,還有什麼怪異了?”甲子旬有些好奇地道。
林鐘秀雙眉緊皺道,“地氣的走向和波動,完全不像是正常的地方。原本這座山的山勢,以那裡開始爲龍首,蜿蜒而來。但在中部卻化爲八條支脈,也就是八條小龍環踞,硬生生地把龍脈地氣鎖住。使這整條大龍不能振翅而飛。而且這座山的海拔這麼高,氣候嚴酷寸草不生。這在地相學說上看也是一種非常罕見的凶煞之地。但是結合這座山隱含的地脈氣象來看,又隱含無比尊貴之氣象。也就是說這裡的一切看起來都是矛盾的。”
“矛盾的?”破軍遲疑道,“你的意思是說吉凶難辨?”
“不是,比這更加嚴重。這裡完全背離了所有的風水術的基本學說。”林鐘秀臉色發白地道,“按照理論上來說,這樣的地方本就不應該存在。風水堪輿說穿了也就是陰陽學說。但是這裡不是陰,不是陽。甚至不是陰陽交融的太極。這是一個完全不可能存在的地方。至少在風水學說上,完全找不到任何合理的解釋。這裡是完全不可思議之地。”
“這究竟是什麼意思?”龍大膽皺眉道,“不是陰陽,不是太極。但陰陽是構成這個世界的基礎,太極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也是陰陽的和諧統一。這裡的地勢再奇怪,又怎麼會超越這幾種存在?”
“這就是我感到古怪的地方。風水術講究擇地,無論是活人居住的陽宅,還是死者的墓葬,都可以從中得到指引。但是我卻始終看不透這個地方。這裡不是陰陽,卻似乎明顯高於陰陽的存在。不是活人的居所,也不是死者的墓葬,而是某種更爲高遠的存在。”林鐘秀猛然一震道,“也許我們用風水堪輿術來解讀此地,是非常錯誤的。”
甲子旬緩緩地道,“也許是這樣,因爲這座岡仁波齊峰在古代佛家典籍之中還有一個名字須彌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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