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忽聽得龐鷹在外面道:“沒有皇上的命令,你們都不許進去!”
“爲什麼那個賤人能進去,本夫人卻不能進去?”鍾氏的聲音微微擅抖,顯然已經是生氣極了。
“是呀,要不您給皇上通報一聲,讓我們進去吧。”蘇靜清的聲音裡帶着略微的乞求。
曹煜皺了皺眉頭,向安歌看了眼道:“朕今天就走了,你好好保重。”
安歌只拿了打溼的手巾擦去夏炚額上的汗珠,沒應聲姚。
曹煜忽道:“朕那位五弟,素來是不達目標不罷休,只怕你還是會有危險,如果你覺得這裡不安全的話,可以隨朕入宮。你是因爲朕和朕的愛妃才惹上這種麻煩,朕必會負起責任,護你周全。”
若是從前,他這樣鄭重承諾,她定會信的愎。
可是現在,她只是在心裡冷笑一下,便淡然道:“各人自安天命,不勞皇上費心。皇上一路順風。”
說着話已經向曹煜微微地施了一禮,算是送他了。
曹煜再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又道:“有一天,你會想通的。”他的眸光中閃過一抹冰寒之意,一甩廣袖大踏步出了門。門口一衆郡府女眷都巴巴地看着他,他神情和緩了些,和聲對她們說:“你們自是有權力去照顧他的,就算朕也有理由阻止你們,但是安姑娘是朕允許她在側伺候夏愛卿的,請你們不要爲難她。”
鍾氏強忍着心中的怒意,道:“皇上即是如此叮囑,我等自是不敢違逆聖意。”
曹煜點點頭道:“朕有要事要趕回安陽,就此向老夫人及各位道別。”
“臣妾等恭送皇上!”
……
曹煜將恭送聲甩在聲後,直接上了龐鷹準備好的快馬,馬鞭在空中響了聲,馬兒一聲嘶鳴,曹煜直接由府中騎馬而出。
待他走遠了,郡府一衆女眷才推門進入房裡。
只見安歌正坐在榻前爲夏炚擦試着雙手,鍾氏走過去一把奪下她手中的手巾扔在地上,狠狠地瞪着她不說話。
雖然安歌得了聖命,鍾氏不敢真的將她怎麼樣,安歌到底還是害怕這樣會影響到傷者的休息,微微地嘆了聲,起身在衆人的注目中走出了房間。
此時此刻,客棧中。
安歌的孃親安氏總覺得心神不寧,好似有什麼事情要發生一樣。她在房間裡踱來踱去,想到安歌自出嫁後就沒有回來過,她更是沒有見過,不知道她過得到底怎麼樣了,郡王府雖大,可也不應該三朝回門的習俗也不遵守啊!她越想越不對,就從屜子裡拿了安歌之前給她留下的碎銀子,準備買些禮物去郡王府親自看看。
出門前還對着銅鏡整理了下頭髮,總想着不能太給安歌丟臉。一切準備就緒後,她打開了房門。
寒鋒一閃,一把匕首準確沒入她的胸口。
她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人,萬分驚異。
她張了張嘴,想喊救命,那匕首又已經從她的身體裡抽出,一股鮮血飆出,房門及時關閉,鮮血都被擋在門內,安氏終是一個字也沒喊出來,就直挺挺地倒了下去,身體微微地抽蓄了幾下,就斷氣了。
那雙眼睛,卻始終沒有閉上。
門外之人則將一隻玉佩扔在門口,然後就跟什麼事也沒發生般離開了。
……安歌身體也是剛好些,迎春拿來一件披風,爲她披在身上。安歌見她神色冰冷,有些尷尬地說了聲,“迎春,謝謝。”
迎春卻冷冷地道:“這是奴婢該做的。”說完就準備離開。
“迎春,郡王爺不會有事的。”
迎春聞言,停住了腳步,怔怔地流下眼淚來,忽然轉身道:“你說沒事就沒事嗎?大夫都說他永遠也醒不過來了,郡王爺好好的一個人,只不過是出門了一趟居然變成這樣!如果他不娶你爲妾,或許這一切都不會發生,如果,他不曾認識你,他現在還是好好的郡王爺!”
迎春說完,捂着嘴巴哭着跑了。
安歌這次沒有喚住她,有些事現在也是解釋不清楚的,恨只恨那個曹煜,居然將責任推個一乾二淨,當然衆人的心裡就算明白,這事還是曹煜的原因,可是誰又敢找皇帝算帳呢?只能把這帳都算在安歌的頭上吧。
安歌正在那兒胡思亂想,就見一個小廝過來道:“安姑娘,有人要見你。”她被休的事情鍾氏已經安排全府都知道了,大家對她的稱呼都改了口。
“是誰?”
“他說自己是那個什麼客棧的掌櫃……”
安歌馬上想到安氏所住的客棧,隨着小廝匆匆地走出去,果然是那個客棧掌櫃滿臉焦急地等在門口,“八夫人!八夫人唉!出事了!出事了!”
安歌只覺得心狠狠一沉,“出什麼事了?”
“你娘她,她被人殺了!現在屍體都被衙門擡走了,你趕緊去看看呀!”
安歌只覺得頭腦轟地一聲響,腿一軟差點從臺階上栽下去,好在那小廝及時扶了一把。
安歌甚至沒進府打聲招呼,其實也沒有打招呼的必要,她已經不再在郡府的人了。
一路上,腦海裡都是與安氏相處的點點滴滴,雖然她真正認識安氏不過一個月,但是這一個月中,她真的體會到了什麼是母愛。想到真正的安歌雖然死了,但她死前必也被安氏好好地護着,她一定也曾經感到過幸福。而這幸福,現在沉甸甸地砸在她的頭上……
她本來以爲,這一生能好好的享受這幸福,沒想到……
安歌一路跑一路抹着眼淚,視線總是模糊的,因此摔了不少跟頭,等到達衙門的時候,已經是灰頭土臉。
她雖然已經被郡府休了,但是消息一時還未人盡皆知,她由一個外室之女,驅惡蟾、尋良穴、嫁郡王、得皇上金口玉言稱八夫人的事情卻早已經傳的街知巷聞,所以她來到後,衙門的人並沒有如何爲難她,就帶她進入了停屍房,一個仵作正收起驗屍工具,見到他們便報告道:“死者被一刀刺中胸口,當場死亡。系他殺無疑。”
安歌走到安氏的面前,只見她臉上猶存着驚訝的神情,她的眼睛卻還張開着,胸口一道觸目驚心的傷口,整個人因爲失血而比平時似乎縮小了一圈……
安歌嘶心裂肺地喊了聲,“娘!”
她哭倒在安氏的身邊,心裡頭自責不已。
忽然想到曹煜從郡王府離開時提醒她,像曹炟這樣的人,不達目的不罷休,沒能殺了她,是不會輕易罷手的。
難道,是他?!
她站起來,目光落在衙門老爺的身上,“你們有查到兇手是誰嗎?”
衙門之人面面相覷,欲言又止……
“到底發生了什麼?難道你們不怕郡王府嗎?快點如實說來!”
衙門之人似乎感到無奈,讓人取來一件東西遞到安歌的面前,那卻是一隻青色玉佩,“這隻玉佩是在案發現場發現的,我們懷疑是兇手落下的。”
安歌將玉佩拿在手中仔細查看,發現這玉佩竟然是五爪金龍佩。像這種玉佩都是有配戴規格的,比如皇帝所戴的玉佩一般爲九爪金龍佩,代表九九歸一,天地合和。而五爪金龍玉佩是除皇帝以外,皇族嫡系子孫常佩戴的。
這一次來到安平郡的,除了皇帝曹煜,便是齊王曹炟和八王爺曹煣,而從森林尋找沈婥墓的過程中,安歌判斷曹煣有可能仍然是齊王曹炟的人,也就是有資格配戴這種玉佩的兩位皇子,其實都是一路人,是曹炟的人!
這樣說來,竟真的是他!
曹炟!曹炟!你這個殺人不見血的魔鬼!
也明白了衙門之人爲什麼神色這般難看,即知有可能是皇族之人所爲,這案子又豈是他們能夠辦的?
安歌想明白這點,便也不去爲難他們。
況且他們很快就知道她已經是郡王府的棄婦,更不會辦這件案子了。想到這裡,她當即決定將安氏接回去,先行入土爲安。至於她的仇,做爲女兒她一定會替她報的。
*
因爲客棧掌櫃害怕靈堂設在客棧內影響他的生意,不允許安歌將靈堂設在客棧內,甚至不讓安氏的屍體進入房裡,雙方正僵持着,姬五小姐姬靜姝攜姬寶祿來了,她徑直走到安氏的屍體旁,跪下就對她嗑了三個頭,眼圈也是紅紅的,站起來後才發現她真的流淚了。
姬寶祿也跟着嗑了幾個頭,卻不堪誠心。
末了,姬靜姝走到安歌的面前,她道:“事情我們都聽說了,沒想到安姨娘一生辛勞,人又善良,卻落得這個結果。大娘聽說此事後,特意請我來這裡接安姨娘回去,畢竟她也算是姬府的人,你也是姬府的血脈,安姨娘的後事理當是在姬府辦的。”
安歌很乾脆地拒絕,“你們的好意安歌心領了,但是我相信,我孃親不會想回到姬府的。”
姬寶祿道:“你別不知好歹,這還是我姐哀求大娘,大娘才同意的。也就是我姐心善,否則的話誰管你。”
“不勞寶祿少爺操心!”安歌冷冷道。
姬靜姝以手式制止姬寶祿再說下去,又進一步的勸說安歌,“安歌,我知道,你一定有辦法安置安姨娘,但是你想過沒有,若是不回姬府,不進宗譜,安姨娘也便是孤魂野鬼,到了陰間亦是無家可歸,孤身一人啊。如今大娘好不容易開口,願意把安姨娘安置起來,你爲什麼這麼固執呢?你現在這樣說,你是爽快了,開心了,可想過安姨娘的可憐?她生前就是孤苦,死後你還要讓她繼續孤苦下去,有家回不得嗎?”
這話重重地砸在了安歌的心上,是啊,女人最終的歸宿是男人,死了的女人,最終的歸宿是一個男人家族的宗譜,入了宗譜,才能進入家族的墳墓,纔不會是孤魂野鬼。
安歌想到以往安氏的表現,雖然她一直過得很辛苦,卻鮮少埋怨她的夫君——那位安歌沒有見過的父親。
她的略微動搖,立刻被姬靜姝感覺到了,輕輕地握住了安歌的手,“安歌,以前是我對不住你,整個姬府都對不住你,
但是請你爲了安姨娘,暫且放下這些恩怨,讓安姨娘好好的去吧。”
安歌看着安氏的屍體,好半晌,終於微微地點了下頭。
至傍晚時分,安氏的屍體運回姬府,姬府已經掛上了白幡,一幅要大辦喪事的模樣。
靈堂也已經佈置好,披麻戴孝的孝子跪了滿地。
安歌當然知道這些人只是逢場作戲,但終究孃親能夠風光大葬,也算是一樁極好的事情,是以見了大夫人及另外幾個姨娘後,都禮數周到地給她們施了禮表示感謝,大夫人依舊是原來那冷清的模樣,對安歌也只是點點頭。
安歌之後又向這些孝子們嗑了個頭,這時候唸經的和尚也到了,經聲嗡嗡,使院子裡增添了幾分悲涼之意。
安歌雙目含淚,心中對安氏及真正的安歌愧疚不已。
只願她們能早日投胎轉世,來生再不必受今世一般的苦。
大夫人和姬靜姝走到別苑中,進入房間,只見皇后姬燁妤的丫頭們正在收拾行禮。
大夫人道:“皇后娘娘——”
姬靜姝也跟着施禮。
皇后姬燁妤連忙將她們扶起來,“家中還有喪事需你們操勞,莫再如此多禮。”說到這裡輕輕地嘆了口氣,“說起來本宮還是很喜歡安歌這個孩子的,沒想到她的命運卻如此坎坷,同一天不但被夫君休了,孃親又不在世了,真是可憐啊。”
大夫人應道:“皇后娘娘說的是。”
姬燁妤又繼續道:“也虧得是大夫人,才德兼備,有仁心仁義,才能在此時向安歌母女伸出援手。等本宮回到安陽,定將此間事如實稟告皇上,好好嘉獎大夫人。”
大夫人忙施禮謝恩,又愧疚地說:“只是皇后娘娘好不容易來一次,居然正趕上這白事,唉——”
姬靜姝忙道:“這證明安姨娘是個有福氣的,能得皇后娘娘親自送行。”
姬燁妤笑了起來,“瞧五妹妹這小甜嘴兒,就是會說話討吉祥。不過,明日本宮也的確該走了。”因爲皇帝曹煜忽然回到安陽,姬燁妤這位皇后也只能緊隨其後。
想到深宮寂寥,難得能出來一趟見見親人,這一回去,不知道何時才能再出來,倒真的有些許分離之苦緒。
又道:“人死爲大,本宮去拜祭一下安氏。”
“皇后娘娘千萬不可,須知皇后娘娘在府中,已經是她的福氣,不必再專門拜祭,以免沾染邪物晦氣。”大夫人忙道。
姬靜姝道:“是啊,大娘說的對。”
姬燁妤倒也是個不拘小節的,“你們不必說了,便是看在安歌的份上,本宮也該去的。”
大夫人和姬靜姝對視一眼,心想難道皇后娘娘還不知道安歌已經被郡王府休離的事情?都在想要不要將這件事告訴皇后娘娘?卻聽得姬燁妤繼續說:“她雖被郡王府休離,但本宮見她那孩子眸光明湛,一身傲骨,該不是池中之魚。五妹妹,請頭前帶路吧。”
姬靜姝說了聲是,便又帶着姬燁妤往安氏靈堂而來。
安歌倒沒想到,姬燁妤會到安氏的靈堂來,她與這個女子前世今生只寥寥幾面,然而淵緣實在深重。她做爲孝女,在姬燁妤向安氏的棺靈微福時,她以頭扣地還禮。
末了,姬燁妤虛扶一把,柔聲對她說,“歌兒,你小小年級孃親便不在了,實在是令人感到心痛,對以後有什麼打算嗎?”
安歌擡眸,平靜地說:“皇后娘娘,皇上已允安歌留在郡府照顧郡王爺,一切等郡王爺的傷好之後再做打算。”
姬燁妤點點頭,“也好,倒的確是個穩重的孩子。”
衆人正在這裡說着閒話,忽聽得姬寶祿慘叫了一嗓子,便滾倒在地上,像個大蛆蟲一樣伸縮蠕動,把衆人都嚇了一跳,姬靜姝連忙跑過去驚喊,“寶祿,寶祿你怎麼了?出了何事?”說着卻是用目光詢問,他是否吃了之前她給他的藥?
姬寶祿點點頭,口吐鮮血,“姐,姐……我好辛苦……”
姬靜姝連忙低首在他耳邊道:“照計劃行事,寶祿,堅強點!”
姬寶祿得了她的示意,雖然腹痛如絞,感覺身體寸寸筋脈都斷裂了,卻是一把推開姬靜姝,掙扎着爬起來,面色猙獰地向安歌走來,那慘狀令人覺得他恨安歌入骨,果然他指着她道:“安歌!是你!是你給我下了毒!你一定是恨我,恨我曾經那樣的對待你,你想殺了我!!”
姬寶祿說完,一口鮮血噴出來,倒在了地上。
姬靜姝驚叫一聲,捂着嘴巴,仿若不能相信眼前之事。
“大夫!快叫大夫來!”大夫人命令道。
姬靜姝忽然淚流滿面跑到姬燁妤的身前跪下,“皇后娘娘,請您爲寶祿做主!”
姬燁妤道:“會的,會的,你先起來吧。”接着向身邊侍衛道:“將姬府控制起來,所有的人只能進不能出,好生盯着每個人。”
侍衛領了命,姬府內立刻兵刀嚴陣,靈堂上的燭火忽然滅了,
除了安歌,未有人注意到。
安歌看向姬靜姝,正對上姬靜姝的目光,她的目光冰冷漠然,透着一抹幽幽的狠毒與狡猾,安歌這才確定,自己落入陷井了。她本來就在懷疑,這姬靜姝怎麼會忽然這麼好心,勸說大夫人將安氏接回姬府設靈堂?
只是抱着能將安氏好好安葬在夫君家的墓園裡才存了僥倖之心,姬寶祿這麼一倒下去,這僥倖之心便也斷了,即確定了這是個陷井,她反而安之若素了。只是現在她還猜不出,姬靜姝除了想讓她死,是否還有其他的目的。
她起身,將靈堂上的燭火重新點燃,然後默默地跪下去,旁若無人地往火盆裡燒紙錢,無論如何,她是一定要將安氏的喪事辦完的。
不一會兒,大夫就來了,是個瘦小留着花白鬍子的老人,也是這安平郡最好的大夫。姬寶祿這時候已經人事不知,口吐白沫,大夫的的探在他的脈上,馬上就皺起了眉頭,再把他脣邊的嘔吐物刮下來放在鼻端聞聞,這才道:“沒錯,是烏頭鹼了。”
大夫說完,便向大夫人跪了下去,“恕老夫無能爲力,老夫就算此時保住他的性命,也只能使他的命延續十天半月的,最終還是……”
姬靜姝忽然大叫着撲向安歌,像頭髮怒的小豹子,“安歌!你還寶祿的性命給我!你還寶祿的性命給我!”
大夫人示意小廝將姬靜姝扯到一邊。
“靜姝,皇后娘娘在此,不許放肆!”大夫人道。
“大娘,寶祿太慘了,他還是個孩子,他……”
“住嘴!”大夫人似有些不耐煩了,皺着眉頭輕喝道。
姬靜姝不得已只得住了嘴,依舊恨恨地瞪着安歌。安歌剛纔被她推得跌倒,帶翻了火盆。這時將火盆重新擺放好,繼續放裡頭投紙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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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親們五一節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