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到院子，江寧就看見同母的三弟站在門口張望。他頭髮梳理得整齊，一絲不苟，相貌也是端莊大方，挑不出一絲壞處。雖然只有九歲，可也算得上飽讀詩書，學富五車。
看見江寧回來，江連笑笑，正欲說話，卻被江寧打斷了。
“連兒怕是等了許久，怎不進屋坐坐？快來品品姐姐泡的茶。”
進了屋，江寧讓三弟坐下，沏了壺茶，也坐下笑談。
“弟弟今日來是向姐姐討一本話本的。大姐與我如此親厚，又寬德仁善，定然不會拒絕。”江連眨眨眼，露出一個標準微笑。
江寧大吃一鯨，手裡的茶杯幾欲落地。
臥槽，江連看話本？這就好比魚兒天上飛，鳥兒水中游，山無棱，天地合......反正一切表示不可能的詞都能用在這件事上。
“姐姐嫌我自制力差？”江連突然發話，說着不知從哪裡掏出幾張宣紙，“如果姐姐認爲我會因爲話本而荒廢學業，弟弟願常來此默出所學功課。”
看着弟弟堅定的眼神，江寧不禁犯了一怵，太......太震撼了。
“哪裡的話，連兒想看什麼？”
“姐姐寫的那本話本。倘若寫得好，便讓弟弟學學；若寫得不好，弟弟便讓先生看看，讓姐姐能寫出更出彩的文章！”
“呃，這個，那個......”江連眼睛閃亮亮的，江寧感覺也不好拒絕，但是自己實在沒寫話本啊！
“姐姐？”
“姐姐只是好奇，連兒以往都不看話本的，今日怎忽然想看了？”
“聽母親說，大姐在寫話本，而且寫的可好了！弟弟就想着，自己可否也寫上幾本，賣出去賺些零用錢，也可自娛自樂。”
江寧咬咬牙，看來今天只好通宵趕話本了。
接下來的日子裡無事發生，江寧就天天悶在房裡奮筆疾書，總算是在賞荷宴前寫出了一本《後宮秘史》，但在這期間，仍然會抽空去母親和大嫂處走動。
“傳聞在大喬，有位皇后姜氏，此爲其一生之傳......”江寧進門時，剛好聽到大嫂抱着侄女躺在一把躺椅上，輕輕唸誦着自己的那本書。
啊這。
江寧心虛地想退出去，卻不料被大嫂喊住：“小姑來啦，何不進來歇會？”經過這些日子的相處，江寧和大嫂的關係逐漸破冰，也纔有了這句“小姑”。
聽到這話，江寧只得乖乖進來，搬了把小凳坐在秦嫣雲身邊。
“大嫂覺得這話本怎麼樣？”江寧努力擠出一個微笑。
“我只覺得這與我們現在有所相似之處呢。”秦氏看向江寧，眼睛就像深幽的潭水，讓人明知這背後或許是危險的深淵，但仍然想更進一步。
“的確，我寫這書的時候，就參考了當下。”
“怕不是親身經歷過。”
江寧頓時覺得有幾把銳利的劍向自己刺來。
“大嫂哪裡話，話本而已，市面上多得是寫鬼怪的，又有多少人能親歷那些事？”
“小姑就不要在大嫂面前說謊話了，”秦嫣雲慢慢靠近江寧，好像一隻猛虎在獵取勢在必得的食物，貼在她耳畔一字一頓：“重、生、者。”
江寧笑起來，笑聲如銀鈴般清脆悅耳：“大嫂怕不是看書看糊塗了？人生來只有一條命，何來的重生？人生苦短，莫要虛度光陰纔是。況且若真有重生者，這好事自然是給過的不如意的人的，我在家時有父母疼愛，未來出嫁有丈夫恩愛，再到以後還應有子女敬愛，我能有什麼不如意？”江寧緩緩站起，看向大嫂，眼睛清澈明亮。
她早知道會有人猜到她是重生者，只是沒想到這個人會是大嫂。
“呵，江寧，你真的是這麼想的嗎？”秦氏依舊慢慢搖着躺椅，但語氣卻變得凌厲起來，“你日後定然是要嫁給太子的，而太子又將成爲皇帝；江家勢大，皇帝不可能再容忍下去；江家一倒，樹倒猢猻散，你不復存在，你的父母也會被斬首，你的兄弟姐妹也會遭牽連，你的兒女也會揹負着江家餘孽的名頭，試問你這輩子真的如意嗎？”
噗呲，江寧忍不住笑起來。秦嫣雲皺了皺眉頭。
“大嫂操心這些做什麼？好好想想你自己，你若不在，你的女兒又將怎麼辦？就大哥那德行，過不了多久就會再娶，再加上後院那些妖精，玉兒怕是要早早夭了。不如我們結盟，你幫我保住江家，我幫你保住少夫人之位。”
秦嫣雲當然不願這樣陷入被動：“玉兒我自會帶她走。”
“你帶得走嗎？大雍的律法可是規定孩子都要歸夫家，再說你帶着孩子回孃家也不好改嫁，就算不改嫁，玉兒也要在流言蜚語中長大，你真的甘心嗎？”
“......那你覺得我能保住江家？”
“大嫂既能想這麼多，當然能想更多。”
“行，你可要說到做到。”
“一言爲定。”
很快便到了賞荷宴，臣子領男兒，命婦攜貴女入宮，名爲賞荷，實則相看，堪稱皇家舉辦的大型相親節目。
江寧對這些並不是很感興趣，畢竟她從出生就被內定爲未來的一國之母。江家其他參加的女兒倒是十分興奮：二妹江容抹上了壓箱底的脂粉，三妹江宛戴上了新買的髮簪，四妹江宜第一次參加，更是撩起馬車簾子東張西望，時不時問江寧幾個問題。
須臾，馬車緩緩停下，一家陸陸續續地下了馬車。
看着眼前的朱牆碧瓦，江寧心頭充斥着一種難以言說的感情。
或許是厭惡吧，這皇宮葬送了太多人的青春和感情，他們一輩子只能在宮中勾心鬥角，無法做個平凡的百姓，平凡地長大，平凡地婚嫁，平凡地生子養老......
甚至連他們自己和孩子的出生，都摻雜了太多太多的博弈。
而江寧，就註定要踏進這個令她如此厭惡的地方。
就在她沉思時，一聲笑聲卻突然將思緒拉回了現在，只見江容杏眼微眯，衝着自己笑得像朵花。
......江容不會喜歡自己吧？（大霧）
江寧心情複雜地打量着自己這妹妹。
不得不說江容長得也算姣好，雖然爲人卑劣，但的確生得小家碧玉，惹人憐惜。不過京都的美人多了去了，江容在其中也只能排中等。
正想着，江容卻開口了：“這皇宮果然氣派，連常來的大姐都要爲此愣神。”
果然是自己想多了，江容的本質，除了搞事，還是搞事。
江寧溫婉一笑，走近江容身邊，猛地將自己頭上的一根釵子拔下，輕輕插在江容頭上：“是啊，二妹妹來得少，更應注意些。這釵子權當姐姐的一點心意，還望妹妹不要嫌棄。”
“容......容兒謝謝大姐姐。”江容臉色不知何時變得慘白，江寧覺得她可能在懷疑釵子上有毒。
做完這一切後，江寧回到母親身邊，扭頭看向父親，他微笑着點點頭。
隨後江家便分成兩隊人，一隊由丞相江祿領着男兒往皇帝那邊去，一隊由夫人林元昭領着女兒兒媳往太后那邊去。
到了地方，太后和皇后也正巧到了，宴席開始。
首先是太后發話：“皇天庇護，厚土保佑，風調雨順，和寧安祥。今值炎夏，特邀諸位前來賞荷，一爲避暑，二爲賞景，三爲通情。時不宜遲，話不多說，即刻開宴！”
賞荷宴並不是年年都有，比如上次賞荷宴就在五年前，一般是沒什麼災難戰事的時候纔會辦。若是民衆深陷苦難之中，還大辦宴會，只怕是要寒了大家的心。
隨後便是歌舞雜談，氛圍逐漸熱鬧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