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怎麼會呢?丞相府就是奴婢的家。”

“如果我說,能把你的家人們接過來與你團圓呢?”

像是被一道驚雷劈中,素桃眼裡一下子飽含淚水。她用左手輕輕拭淚,隨後吸了吸鼻子,以一種誠虔的目光望着江寧。

又是左手……總感覺現在這個素桃,更像是前世的左撇子錦桃。

素桃是在父親亡故後隨母親到江府的,在府中也經常能見到自己唯一的親人,因此沒有想家一說。但錦桃可不一樣,她是家境貧寒,爲了讓家人好過些,自願進府的。前世與她閒聊時常聽她講家,有時她還情不自禁潸然淚下。

“素桃想家,非常想。”說着說着,素桃又嗚咽起來。

江寧將素桃緊緊抱住,輕輕拍打着她的背,低聲安慰着。

“素桃進府四年了,每年只能匆匆見一面父親,不知母親和弟弟現今怎樣?可吃得飽?穿得暖?住得好?”言訖,掩面痛哭。

江寧一時不知所措,只能抱着素桃,一直抱着。

“可讓他們過來,素桃怕……怕……”

爲了不嚇到這個關鍵人物,江寧放緩了聲,語如春風拂過:“怕什麼?”

“沒,沒什麼……”

看到姑娘擡起手,素桃立馬緊閉雙眼,下一秒卻只感到頭上傳來一種十分舒適的溫度。

江寧摸了摸素桃的頭,嘴角勾起一抹弧度,用慈愛(?)的眼神看着她。

“我不會讓任何人再傷到你,包括我。”

火光勾勒出安笙的形樣,爲她揚起人間滾滾紅塵,眸中列星散,錦鯉作上游。

多年以後,曾經的素桃仍然記得這個夜晚,這位少女,這句誓言。

……不對,哪來的火光?

“走水啦!走水啦!”江寧聽得外面奴婢們的大喊,纔回過神來。看着門口蹭蹭冒着的的火苗,嘴角抽了抽。

趕緊拉着素桃下牀,卻發現窗戶都被鎖上,光憑兩個弱女子的力氣,根本逃不出去。

江寧站在未被火侵擾的地方,大力拍打着附近的窗戶,高聲呼叫着。屋外有個女聲迴應,說是打不開鎖,讓屋裡的人等一下。

鎖上了?江寧只得在屋裡轉圈圈。火勢越來越大,能站的地方也肉眼可見的在變小。

怎麼還沒好?火苗上下跳動着,真如一條毒蛇吐着信子。

煙味越來越濃,江寧的意識也越來越模糊,恍惚間捏住一把椅子,想要搬起砸破窗戶,但還沒聽到破裂聲,自己就昏了過去。

好累……好像一口氣走了千里……

是死了嗎……

“醒醒,你可是有女主光環的人,怎麼能就這麼死了呢?那不是說明我這作者能力不行?”

額,作者?

你個殺千刀的,幾個月沒寫了,還有臉提女主?

“好了好了,趕緊回到你的世界裡去,我這回更多點,把你寫的英明神武。”

之前擡不起的眼皮一下撐開,雕着龍鳳呈祥的華貴牀榻映入眼簾。江寧皺了皺眉頭:這不是她的牀。

這時有陌生女聲響起,側目看去,是兩個宮裝婢女。

婢女看到江寧醒了,連忙問候她。

“請問我這是在哪?你們又是誰?”其實不問,江寧心裡也能猜出八分,但總得證實一下,以免鬧笑話。

果然,這裡是皇宮,而兩個婢女分別叫玉蘭、春蘭,是太子安排的貼身侍婢。

據說是江家發生火災,徐修明擔心未來妻子的安危,於是把江寧接到宮裡來,等江家處理完這事再讓她回去。

“殿下對姑娘是真的好呢。”春蘭眨眨眼睛,吐了吐俏皮的小舌頭。

玉蘭扯了扯春蘭的衣袖,二人對視一眼,春蘭就立馬低下頭去。

江寧笑笑,拉過她們的手,放在一起。

“多虧二位照顧,我才能好這麼快。以後在我面前不必拘禮,直呼姓名即可,就當好姐妹。”

“好啊好啊,寧兒妹妹。”春蘭無視玉蘭的眼神,甜甜一笑。

玉蘭想把手抽回去,卻被江寧再次拉住:“姑娘,這於禮不合……”

“我們都是人,爲什麼要規分等級?”

玉蘭和春蘭都愣住了,呆呆地看着江寧。

“爲什麼有些人生來就比別人高一等?爲什麼凡事都要聽高等級的人的?爲什麼不能建立一個人人平等的社會?”

江寧一下子講完,有些上氣不接下氣。玉蘭邊順着她的背,邊讓她慢些。

“姑娘當好太子妃就好了,旁的不要多想。”

江寧點點頭,讓玉蘭春蘭先下去。

大殿內只有自己一個人了。

所有的不甘都在這一刻爆發。

從輕輕啜泣,到號啕大哭,不知哭了多久,江寧的情緒總算緩和下來。她環顧四周,見還是沒有人來,有一種莫名的失落。

失落什麼呀?傻寧兒。

江寧垂眸,準備到外面散散心。但轉向門口時,她才發現那個人,一直在。

是你,徐修明。

徐修明提了提手中的包裹,裝作剛來的樣子,滿臉春風。

“玉露團。”

江寧失笑,隨後迎他進了殿,將東西放在案上。

“你還記得我愛吃這個啊。”

一切都像從前,歲月靜好。

江寧打聽着火災的起因和結果,徐修明也一一回答。

原來是周姨娘聽說大姑娘搶了自己女兒的風頭,於是懷恨縱火,現在人在牢裡。

倒也像她會做出的事。

但是自己豔壓過江容無數回,爲什麼就這回放火?

江寧決定回江家看看,徐修明原本也要跟着,但皇帝那邊好像有什麼急事,所以只讓玉蘭春蘭陪同。

“父親!”剛進家門,江寧就被江容的咆哮聲嚇得抖了抖。

遇到這種情況,當然是要看戲吃瓜了。(手動滑稽)

江寧牽着兩個蘭兒悄悄拐進側廳,把耳朵貼在牆上,仔細探聽起來。

只聽得有人抽泣着,還時不時喊幾聲爹,應當是江容了。還有一人似乎在喝水,發出咕嚕的聲音。

“父親,娘也是一時糊塗……”江容哭了好一會兒,才放慢了呼吸的節奏,但隨即而來的是“咚”的一聲,好像什麼東西掉在了地上。

江容該不會弒父了吧?

江寧連忙起身,卻被玉蘭拉住衣袖:“姑娘,此時若前去,恐怕會牽連到您。還是再看看?”

“不行,那可是我父親!”江寧眼裡蒙上一層霧,急急拂開玉蘭的手,飛奔至正廳。

“父親!”門框地一聲被推開,但眼前的景象卻讓她面色凝固。

只見披頭散髮的江容趴在地上,睜一隻眼偷偷看着自己,而江祿面不改色,氣定神閒。

“寧兒回來了。”江祿放下手中的茶盞,笑意盈盈,“快過來坐。”

“父親,這是怎麼回事?”

“害,沒什麼,只是你二妹最近生了病。”

“父親,我沒病。”地上的江容不知何時坐起,淚水漣漣,“若說是有病也可,只要父親將娘釋出……”

“夠了!來人,把二姑娘帶下去!”

話音剛落,隨即進來幾個奴僕,不由分說,架起江容便往外拖。

江容像是受了什麼刺激,咬咬牙,伸出手指着江祿。

“江祿,你必定不得好死!”

平日裡溫和的父親此刻卻勃然大怒,抓起茶盞就朝他二女兒扔去。

江寧閃到江容身前,擋下了茶盞。江容毫髮無損,江祿心慌意亂,他們都震愕地看着溼透的江寧。

江寧看向江相:“父親,容兒也是您的女兒,兒的妹妹。”

“大姐姐,爲什麼要這樣?”江容拉拉姐姐的衣服。

江寧覺得這聲“姐姐”帶了幾分真心。

“快帶大姑娘下去換衣服!”

休整好後,江寧去了江容的院子。進門時就聽到她在哭,而當這妹妹看到自己來了,她又哭得更厲害。

“姐姐,你爲什麼要這麼做?我可是陷害過你好多次。”

當然是利用你表現出自己孝悌,刷大家的印象分啦。

不過江寧當然不會把真相說出來,只是抱緊江容,輕聲安慰:“容兒,你再怎麼樣,也是我的妹妹。”

江容淚光閃爍,連連點頭。

“容兒以前是不對,多虧大姐姐心地善良,還念着姐妹之情。”說罷,江容從姐姐的懷中掙脫出來,跪在地上。

江寧趕緊去扶,但江容死活不起來,還豎了三個手指頭髮誓:“從此以後,我江容一切都聽大姐姐的,絕不瞞着她做事,如有違背,天打九雷劈!”

“容兒何苦發這樣毒的誓?我只不過是擋了茶盞。”江寧眼中帶了幾分心疼。

“大姐姐,容兒恍然醒悟了,原來姐姐是真心對我的。之前我總是把你的好心當做惡意,是我錯了,我不該嫉妒你,不該在九歲時推你下水,不該在十歲時造你謠,不該在……”

江寧聽完,只慶幸自己命大。

“……但現在,我是真心對大姐姐的。所以姐姐可以替我求個情嗎?”

就說就算雷劈江容,她也不可能恍然醒悟。

江寧應了下來,不是因爲江容的一片“真心”,而是因爲怕她又整出什麼事。

“太好了姐姐!”江容風馳電掣般在江寧臉上親了一下,隨後紅着臉跑開了。

???

我直接黑人問號。

既然答應了人家,就應該做到。

但現在去勸父親,很難得出什麼結果。

怎麼辦呢?

江寧走在花園裡,卻突然眼前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