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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者團裡的人每天都會在羣裡轉發各類有熱度的社會新聞, 總會有人開個頭髮一句評論,接下來就是社團成員的各種羣情激憤,紛紛發表自己對於各種新聞的看法。

季風的這件事在最開始只有白城日報社在自己的網站上的一個小角落裡發了短短的幾行字, 卻還是被胡辰挖了出來, 連帶着做了一個沈若望案件的新聞整理, 一起發到他們的羣裡。

時隔三年, 顧嘉安又從頭到尾的看了一遍當時媒體對於案件的報道。經過了三年的時間, 她不得不承認媒體已經力所能及的瞭解了它們能夠了解到的一切事實,也儘量真實的記錄了下來。但即便是這樣,一件事的發生有各種各樣的因素影響, 心理、生理,還有種種前因後果, 作爲親歷者的顧嘉安都不能洞悉完全, 更不用說通過這些親歷者來了解真相的媒體了, 也就不用提通過媒體瞭解真相的讀者了。

那媒體的存在有什麼意義呢?他們的這些評論又有什麼意義呢?難道就只是爲了滿足自己的好奇心,還是隻是出於打發時間的目的記錄閱讀?

李洋沒有給顧嘉安思考的時間, 他來了一趟記者團,美其名曰挑選實習生,在衆目睽睽之下直接指着顧嘉安說:“就你了。”

一片譁然。

顧嘉安懶得理會。她現在覺得他人的評論簡直是最沒用的東西,在乎就是浪費時間。

唯獨有個人的反應讓她猶疑。廖禮安起初聽到她要去報社的消息,還在說:“真的嗎?恭喜你啊。”結果聽到李洋這個名字之後, 表情就凝滯下來, 想了想, 沒有選擇直接挑明, 而是旁敲側擊道:“你不覺得他最近對你的影響很大嗎?”

其實這個人的出現也只是在最近而已。

顧嘉安不好回答這個問題, 她心知肚明廖禮安說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但有些事情是沒有辦法明說的, 隱晦的情緒永遠只能在隱晦的地方潛伏,不配登上臺面。

廖禮安就輕輕淺淺的笑笑,自己給自己找臺階下:“畢竟是前輩了,有影響是好事啊。”

“只要是好的影響就行。”終究還是意難平,於是不忘記壞心眼的加上這最後一句話,提醒她曾經對李洋有怎樣怨懟的情緒。

她就像才意識到一樣心盲目的緊縮一下,一言不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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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日報社還是要去,也不得不去了。因爲季家這件事,終究還是被涌了出來,在整個白城甚至全國都鬧得沸沸揚揚,日報社爲了搶得先機發布稿件,尤其的缺人手。顧嘉安當天就走馬上任,跟着李洋開始做被害人蘇虹景的專題報道。

季夫人大概這一次跌了一個大跤,以爲一切盡在掌握之中,卻沒想到蘇虹景根本沒有通過報社發聲,而是直接在微博上實名制控訴季風。微博發出的當天轉發量就上萬,等季家反應過來,事情已經發酵出去,再也沒有挽回的餘地了。

就這樣,在沒親眼見到蘇虹景之前,顧嘉安已經意識到她和沈若望是絕對不同的兩個女孩子,除了家世背景的天差地別之外,還有更深層次的區別。李洋也終於聯繫上了她,帶着顧嘉安在她同意的第一刻便趕到了蘇虹景一家租住的出租屋那裡。

久聞不如一見,門是蘇虹景打開的。她整個人打扮的精精緻致,很明顯的看出在見面之前用自己手頭上有限的化妝品細緻的化了一個自己認爲最好的妝容。

蘇虹景先是把門開了一條細細的縫,看見來人是他們之後,才正式的打開門,邊走回客廳邊說:“我還以爲會是季家找人過來,才那樣的。”

她還特意爲他們燒了壺水,等水蒸氣在水壺上面盤旋上升出雲深霧繞的感覺,才幫他們往面前的水杯裡添上水,又理了理自己的頭髮,說道:“你把設備準備好了嗎?我開始說了。”

顧嘉安整個人都被她從容鎮定的氣場震懾住,眼睛眨都不眨一下的看着她,看她細緻又具體的慢慢講述那天晚上發生事情的經過,末了又拿出幾張照片,說:“我在那幾件衣服被收作證據之前都拍下照片了,你如果需要的話可以用。”

李洋示意顧嘉安接下那幾張照片。大概事情進展的超出想象的順利,他們從蘇虹景家出來時,發現天色還早,時間比他們預估的早了好幾個小時。

“我們找個吃飯的地方坐坐?”李洋緊擰眉頭,神色顯然沒有因爲剛剛事情進展的順利而鬆懈下來,反而在兩人坐下之際,說:“這個蘇虹景有問題。”

“什麼?”顧嘉安不可置信,“難道就因爲她太冷靜太有主見就說她有問題?你這不是非要把受害人完美化了嗎?”

“就是因爲她敘述的故事太完美了,我才說她有問題。”李洋說,“你說一個人要有多麼強悍的記憶力和觀察力,纔會把在一個密閉幽暗空間裡玻璃杯的位置都描述的清清楚楚?”

“我承認,剛剛在我觀察她的時候,也被她的冷靜驚訝到。但是不同的人遇到同一件事有不同的反應,你不能要求所有人的反應都是標準化的一樣吧?”顧嘉安越說越氣,“更何況這個季風是什麼樣的人你還不瞭解嗎?他什麼樣齷齪的事情做不出來?”

“我瞭解。但是就事論事,這件事確實還有疑點。我們現在需要做的就是不帶入任何成見的、客觀的去調查真相,而不是主觀性的就認定了它怎麼怎麼樣。”李洋見顧嘉安眼角微微發紅,知道她又想起了沈若望,最後安撫一句:“我們再去多采訪幾個相關的人、多調查幾個相關的地點好不好?”

顧嘉安默了默,最後還是點點頭同意了。

李洋擡眼看她一眼,說:“雖然你點頭了,但是其實你心裡還是覺得這件事毫無疑問就是季風的錯了是嗎?”

“季風確實和蘇虹景發生關係了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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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聽到這句斬釘截鐵的話,不由自主的嘆一口氣,但已經不想再做無謂的爭辯。剛好服務員把兩碗麪端過來。兩個人都被它散發的香氣吸引,埋頭吃麪喝湯。

吃貨和吃貨之間的矛盾大概就是很好解決,無論情勢激烈成如何,一碗好吃的菜飯端上,立刻就能成爲兩個人和解的訊號。再等吃完飯,顧嘉安和李洋一起整理採訪的材料,就又變得同心協力起來。最後還是李洋擔心會耽誤她晚上的課程,把她從辦公室趕了出來。

顧嘉安從大樓裡走出來,只覺得一天都過的忙碌又充沛,整個人神清氣爽,自覺這一天到了收梢都還算滿意。

誰知道當天晚上在宿舍,一通未命名的電話打到顧嘉安的手機上。她帶着疑惑接通,聽見電話那頭頗爲耳熟的聲音傳來:“是顧嘉安記者嗎?我是蘇虹景……”

顧嘉安趕忙說:“我是,你打電話來是發生什麼事情了嗎?”

電話那頭的聲音泫然欲泣,沙啞的讓她的心揪了一下:“沒有……我只是想請你一定要如實的寫下我說的話啊,不要讓季風那個混蛋像之前那樣蹭了輿論的好處!”

聽到“之前”兩個字,顧嘉安腦子一熱,幾乎是毫不猶豫的一口答應下來:“你放心吧!我們一定會客觀的寫出報道的!”

“那……就謝謝您了……”蘇虹景又說了幾句寒暄的話,才掛斷電話,留下顧嘉安思忖,構思着整篇採訪應該以什麼樣的形式整理出來。

窗外鳥鳴聲間或響起,清脆的啼叫竟讓人恍惚覺得它是在笑。只是沒有人知道也沒有人在乎鳥的笑聲是爲何物,自然也就沒有人留心悄悄洞察一切的鳥兒的提醒。反正該犯的錯必須得犯,該繞的路還是要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