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0

顧嘉安開始吸菸就是從初三的那個四月份開始。她先是偷偷順走顧爸的煙,然後再是攢下自己的零花錢買菸,後來對煙的品質要求越來越高,幾乎到了自己已經承擔不起的程度。

但是好在在這個四月,她還只是個抽菸的初學者,要求不高,有煙就好。

一反常態的,他們四個好像比以前更長時間的呆在了一起。或許是對顧嘉安的安慰亦或是其他原因。顧嘉安卻對比覺得厭倦、疲憊,還有一種已經提前預知到分離之後麻木的心情。

這個學校裡幾乎所有的人都沒有什麼升學的壓力,去的也都是名校。但廖禮安考入少年班的消息還是成了口口相傳的一件說起來讓人覺得很了不起的事情。

顧嘉安作爲傳說中的廖禮安的緋聞女友,自然免不了被問到。下課的時候,班長就帶着她的幾個朋友來八卦。

“我聽說他進去的那個班一共才收幾十個人,從全國招生。”

“你不也要去國外嗎?那個高中不是也挺厲害的?”

“我那是爸媽厲害。”班長撓撓頭,頗有些看透不說透的感覺。

不知道誰在此刻無意中說了句:“那廖禮安的父母不厲害嗎?”

“廖禮安的父母?”

孟瑤接話道:“我都沒聽說過他爸媽是幹什麼的呢?該不會他也是暗箱操作去上的學吧。”

“不是!”顧嘉安直接衝動的出口反駁。結果就是幾雙眼睛全都一下子看向她。和班長要好的一個女生怪里怪氣的說道:“你們不是經常一起走嗎?你知道啥小道消息嗎?”

聽見有小道消息,有幾個原來只是坐在座位上玩手機的也饒有興致的看過來,或者走過來。顧嘉安這個縮在牆邊的座位一下子被三面人牆包圍,空氣都炙熱起來,所有人嘴巴一張一合,嗡嗡嗡的全在她的耳邊講話。

顧嘉安支支吾吾的什麼都說不出口,只是不停的搖頭。空氣嘈雜,大家你一句我一句的全都在說話,耳邊無數人的聲線混合在一起。直到她熟悉的那個聲音出現,周圍萬籟俱寂。

“你們圍在顧嘉安旁邊說什麼呢?”

顧嘉安擡頭望向站在走道上皺着眉頭的廖禮安。不只是她,是所有人。大家都自動屏息凝神起來,站在最外側的兩個人頗有自覺的躲到一邊,原本嘰嘰喳喳的場面瞬間變得帶有尷尬意味的井然有序起來。

廖禮安走到顧嘉安的桌子旁邊,把今早李媽託他帶給她的u盤放在桌上。

衆人見到他這個舉動,神色一亮,又開始八卦了,人羣的最外圍開始有人交頭接耳起來。他就這樣背對着人羣,面對顧嘉安,滿臉輕鬆的說出第一句話。

在那個衆人都支起耳朵、用好奇心傷害別人的年紀裡,顧嘉安永遠記得當時廖禮安嘴角上揚的漫不經心。

他說:“我媽媽是顧嘉安家的傭人。這是爲什麼我們經常一起上學的原因。”

有人不自覺的“呀”了一聲,然後是胳膊被拍的聲音,示意她別出聲。

“真的就是考上的,然後家庭條件不太好。其他就沒了,別瞎猜和八卦了。”

廖禮安朝顧嘉安眨了一下眼睛,又晃盪着從人羣中慢慢走掉了。

顧嘉安從他轉身那一刻瞬間擡頭,看着他從人羣中慢慢消失的背影,只聽見自己心跳“砰砰砰”格外分明的從上墜落再從小彈起的聲音,頻率之快,讓她潰不成軍。

————

那天廖禮安說的短短几句話在一天之內被口耳相傳,成了整個年級的談資。

陳更把顧嘉安和沈若望叫出來,問她們兩個:“怎麼回事?我身邊都在問廖哥的家境,有幾個原本跟他玩得好的哥們都說不想再跟他講話了。”

顧嘉安急了,把上午發生的事給陳更和當時不在教室的沈若望講了一遍,末了苦苦哀求道:“能不能讓他們不要因爲家境對一個人抱有偏見啊。明明他們之前不是和廖禮安玩的挺好的嗎?”

沈若望和陳更聽了都在咋舌。

“他也太爺們了吧。”沈若望最後憋出這麼一句話。

陳更瞧見顧嘉安發紅的眼角,說:“踩高捧低的人咱也不想理是不是?要我說,反正廖哥本來就快走了,正好藉着這件事看清楚誰是真對他好,誰是虛情假意。”

晚上李媽做飯。三菜一湯,香噴噴的。

顧嘉安隔着一盆湯悄咪咪的去看廖禮安,等他回頭看時又趕緊低頭,撥弄自己碗裡的米飯。數次之後,廖禮安夾起菜,突然就自顧自的笑起來問她:“你看啥呢?”

他面前的顧嘉安因爲被問到而全身抖了一下,驚嚇如一隻小鳥,然後說:“你……沒事吧?”

廖禮安“噗嗤”一聲,真的就笑出來了。李媽看見,問:“你笑什麼呢?”然後他注視着顧嘉安滿臉阻撓的神色,把上午發生的事告訴李媽。

與顧嘉安預期中的反應不一樣的是,李媽很平靜的“哦”一聲,繼續喝湯。

“我的大小姐,你真以爲我們都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事情嗎?”廖禮安說,帶着滿滿打趣的意味,“從出生開始,踩高捧低這類事情可太常見了,簡直是我人生中的日升日落,每天必有。所以你就不要擔心了。我們要是還處理不好這樣的情緒那怎麼生活啊?”

顧嘉安被他反問的一愣,一想到他從小都經歷着這樣的事情,居然更加難受起來,一難受不要緊,又碰上這樣的時期,種種壓抑的情緒夾雜在一起,終於尋找到了一個爆發點。顧嘉安邊往嘴裡塞米飯,眼淚邊大滴大滴的落下。

那邊咀嚼的聲音一下子停下,廖禮安看見自己面前那個本來受着無限寵愛、每天都開開心心的顧嘉安這樣的哭腫了眼睛,總感覺好像這個地方有什麼奇怪的地方在吸引他,就像磁鐵的南北兩極,他是南極,顧嘉安就是那個北極。雖然他極力的想要逃離,也終於找到了出路,但這麼些年,他只要稍稍放鬆自己心上的枷鎖,顧嘉安就能找到進來的方法,然後悄悄的溜進來,就賴着不走了。

“安安……”

李媽打斷了他的話,讓他一下子回過神來。

“廖禮安你去把鍋裡剩下的菜盛出來吧。”

廖禮安知道自己這個時候又該遠離她,本該遠離她,必須遠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