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程達去找牟榮添,見他正在院中練刀,便站在一旁觀瞧。
牟榮添收招定式,將刀還鞘,問道:“程百戶,有事嗎?”
程達道:“千戶大人,有龐玉春的下落了。”
牟榮添道:“屋子裡說。”
二人進了廳堂,見程達回首將房門關了,牟榮添道:“龐玉春現在何處?”
程達道:“據一個線人稟報半年前他曾經在東瀛江戶城見過龐玉春,看來龐玉春真是東瀛的間諜,毒害大王不成,便去了東瀛。”
牟榮添道:“這個線人可靠嗎?”
程達道:“此人爲我們效力有幾年了,絕對可靠。”
牟榮添道:“他是幹什麼的?”
程達道:“茶葉販子。”
牟榮添道:“往東瀛販茶?”
程達道:“是的。”
牟榮添道:“此人什麼底細?”
程達道:“他是福建人,叫閔燦,祖上以打漁爲生,朝廷海禁,寸板不許下海,他被斷了生路便不遠萬里前往東瀛闖蕩。
“他發現東瀛人也很喜歡喝茶,特別是喜歡喝他們福建出產的茶葉,因而就做起了販茶的勾當。
“剛開始他本錢少,又無客路,生意做的很小,可沒幾年就打開局面了,如今他家資鉅富,在東瀛各大城藩都有主顧,生意做的着實是大。”
牟榮添道:“看來此人的話還可信。你去準備船隻,本官要走一趟東瀛。”
高麗和東瀛隔海相望,海程不遠,只要航過窄窄的高麗海峽很快便可抵達東瀛。但兩國敵對,雙方之間不通航,只能偷渡。
幾日後,牟榮添和施翼在程達的陪伴下來到高麗王國東南端慶尚道,又坐船來到巨濟島。這裡是高麗和東瀛之間走私商販的中轉站,有很多航向東瀛的走私商船。
程達找到一艘走私商船載着他們數日後航至東瀛九州島平戶藩,他們離船登岸,三人兩騎來到平戶藩藩廳平戶鎮。
這裡是東瀛海上貿易重鎮,商賈雲集,在鎮前,牟榮添指着高臺上一座不足一米高的銅像,問施翼道:“燕子,你知道這是誰嗎?”
施翼見銅像面朝大海萬頃碧波舉着右手,一張陰霾的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道:“這孫子是誰呀?”
牟榮添又問程達道:“程百戶,你不會不知道吧?”
程達道:“嗨,他不就是老賊汪直嗎?”
施翼道:“聽名字像是咱們中原人?”
牟榮添道:“他的確是中原人。”
施翼道:“這孫子是幹什麼的?”
牟榮添道:“這傢伙是嘉靖年間著名的海盜頭子,後來被朝廷擒獲處斬。”
施翼道:“原來這孫子是這麼一號人物。”
三人進鎮,牟榮添見一家旅館幌子上寫着“鄭家老店”暗想:“這應該是中原人開得。”於是走了進去。
一個三十多歲的中年人見他們着漢服,就用漢語問道:“幾位客官住店嗎?”
牟榮添道:“有單獨的院落嗎?”
店主道:“有倒是有,只是價錢稍微有點高。”
牟榮添道:“中原的錢收嗎?”
店主道:“可以,但是隻收現錢不收寶鈔。”
大明帝國除了金銀銅錢外,還印有寶鈔,取名大明通寶,有六種面額,分別是壹貫、五百文、三百文、二百文、一百文。
牟榮添道:“多少錢一天?”
店主道:“二百文。”
牟榮添道:“帶我們去看一下院子?”
店主道:“稍等。”隨後朝裡屋喊道:“龍兒。”
一個十歲左右的男孩子拎着把小木劍從屋中蹦蹦跳跳的跑了出來,道:“爹爹,何事?”
店主道:“帶這幾位客官去東跨院看看。”
那孩子對牟榮添三人道:“幾位客官請隨我來。”
牟榮添見這孩子生的虎頭虎腦甚是可愛,挺喜歡,就搭話道:“孩子,叫什麼名字,幾歲了?”
那孩子一邊帶着他們往後走,一邊說:“我叫鄭芝龍,今年十歲了。”
牟榮添道:“店主是你父親嗎?”
小鄭芝龍“嗯”了一聲。
牟榮添道:“他叫什麼?”
小鄭芝龍道:“我爹叫鄭紹祖。”
牟榮添道:“你們老家是哪兒的?”
小鄭芝龍道:“福建泉州。”
牟榮添道:“怎麼到這兒來了?”
小鄭芝龍笑道:“活不下去了唄。”
牟榮添聞聽此言心裡很不是滋味,又問:“在這兒受不受欺負?”
小鄭芝龍撅着小嘴道:“怎麼不受欺負?那些東瀛孩子可壞了,就喜歡欺負人。”說着揮舞手中的小木劍道:“他們欺負我,我就打他們。”
牟榮添道:“你打得過他們嗎?”
小鄭芝龍道:“打不過也得打,要不然他們就以爲我好欺負。”
牟榮添道:“回頭叔叔教你幾招,他們再欺負你,就揍他們。”
施翼插話道:“對,揍他們丫鬟養的。”
小鄭芝龍高興的說:“好,就揍他們丫鬟養的。”隨後又對施翼道:“叔叔,丫鬟養的是什麼意思?”
施翼對小鄭芝龍笑了笑,說:“想知道啊?”
小鄭芝龍點了點頭。
施翼剛想說,牟榮添打斷道:“燕子,和孩子說這些幹什麼,別把他教壞了。”
施翼打了個哈哈,不鹹不淡的說:“好,不讓說就不說,誰讓你官大我官小呢,官大一級壓死人啊。”
見施翼不說,小鄭芝龍拉着他追問道:“叔叔,叔叔,你快說啊,什麼是丫鬟養的,你怎麼不說了?”
施翼一指牟榮添道:“不是叔叔不說,是他不讓說。”
小鄭芝龍又去拉着牟榮添道:“叔叔,你讓他說嘛。”
牟榮添道:“這你孩子好奇心還挺重,這不是什麼好話,不知道也罷。別再問了,否則叔叔就不教你武功了。”
小鄭芝龍一捂嘴,不敢再問了。
他們來到東跨院,這裡只有一間日式正房,土坯牆一人多高,牟榮添覺得隱蔽性還可以,於是道:“就這兒吧。”又對程達道:“老程,你在此等我們回來,我們不回來,你哪都不要去。”
程達道:“明白,你們今天就走嗎?”
牟榮添道:“我去把押金交了隨後就走。你進屋休息吧。”
程達道:“路上保重。”
牟榮添和小鄭芝龍往回走,小鄭芝龍道:“叔叔,你什麼時候教我武功?”
牟榮添道:“叔叔還有事要辦,辦完事回來就教。”
小鄭芝龍道:“你什麼時候能回來?”
牟榮添道:“這可說不準。”
小鄭芝龍道:“那我等你,你一定要回來啊。”
牟榮添道:“放心吧孩子,叔叔會回來的。”
來到前宅,牟榮添對鄭掌櫃道:“掌櫃的,我們住下了。”說着掏出一錠銀子放在櫃檯道:“這是房錢,你先收下,不夠再補。”
鄭掌櫃見了銀子,喜笑顏開道:“怎麼這麼多,客官要住多久?”
牟榮添道:“說不好。”
鄭掌櫃拿出戥子,稱量過,道:“這是五兩三錢八分五釐,我記下了,用不完剩多少我再退給幾位。”
牟榮添道:“這裡有錢莊嗎,在下想兌換些本地的錢。”
鄭掌櫃道:“要換多少,數目大嗎?如果不大的話,小店就能兌換。”
牟榮添道:“三十兩左右,能換嗎?”
鄭掌櫃道:“可以。”
牟榮添取出幾枚銀錠放在桌上,鄭掌櫃戥過,道:“這一共是三十六兩七錢五分三釐。全換嗎?”
牟榮添道:“全換。”
鄭掌櫃道:“東瀛銀純,現在的行市是中原銀一兩兌換東瀛銀八錢五分,兩替屋都這麼換,在下絕不會矇騙幾位。”
牟榮添道:“何謂兩替屋?”
鄭掌櫃道:“就是東瀛的錢莊。”
牟榮添道:“我們相信你,你就換吧。”
鄭掌櫃猶豫了一下,道:“幾位是幹什麼的?”
牟榮添道:“我們聽說東瀛的茶葉生意好做,想過來考察一下。”
見鄭掌櫃面有難色,遲遲不肯換錢,牟榮添道:“怎麼了掌櫃的,是不是擔心我們是歹人打劫,你放心吧,我們都是良善之人,你若是有顧慮,那我們就去別處換錢,不勞煩你了。”
鄭掌櫃是有所顧慮,他見牟榮添和施翼高大威猛,又是生面孔,沒打過交道,心裡沒底,怕自己拿出銀子被對方搶了去。
聽牟榮添說破自己的心思,鄭掌櫃尷尬的笑道:“這位客官說的是哪裡話,在下怎麼會那麼想,只是方纔想起家裡沒這麼多現錢,無法給二位兌換。
“你看這樣好不好,我將這些銀子拿去附近的兩替屋代爲兌換?”
牟榮添道:“那就勞煩掌櫃的。”
鄭掌櫃道:“嗨,何須客套,幾位爺住在小店,在下理應爲幾位爺效勞。”
牟榮添道:“掌櫃的順便再買兩身東瀛衣褲回來,不要長袍,要短打,也不用太好,一般般的穿着舒服就行。”
鄭掌櫃見牟榮添和施翼都是大高個兒,苦笑道:“二位這身材,想買東瀛衣褲可不易,我儘量幫你們找找吧。”
牟榮添道:“有勞。”
鄭掌櫃讓兒子看家,去給牟榮添換銀子和買衣服,大約走了一個多時辰纔回來,手裡捧着一堆衣褲,一進門就說:“找你們能穿的衣服可真不易,你們怎麼長這麼高,在東瀛恐怕一千人裡面也瞅不見一個。”
牟榮添心想:“身高是個問題,太扎眼,可也沒辦法,總不能把兩條腿鋸掉吧。”
他從鄭掌櫃手中接過銀子和衣服,和施翼換上,隨後出了客棧跨上坐騎,離開平戶鎮前往江戶城。
從西到東,他們一路奔馳,這一日上午終於來到東瀛首府江戶城外。牟榮添並不急於進城,而是在城郊的趙家老店住下,相比於城裡,他覺得住在城郊更隱蔽也更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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