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的夜顯得那麼長,雖然前幾天因爲歐陽亮的事肖強一夜未曾睡好,但今天晚上,狡猾而又兇殘的對手讓他更是沒有絲毫的睡意。明天一定要從葛森醫生那裡多瞭解一些情況,哪怕情況摻了水也沒有什麼關係,我肖強也會將水一點點擰乾,然後從中找到一些蛛絲馬跡,然後還要親自看看葛迎春本人,看看大名鼎鼎的葛森醫生的孫子到底是何方神聖,讓自己的爺爺整日裡愁眉緊鎖、長噓短嘆。
不眠之夜說過去就過去了。第二天肖強依舊是精神抖擻,他打電話給張妍,將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情簡要地陳述了一遍,並告訴她今天必須陪自己走一趟,多找到一些線索,爲破獲這個案件打好基礎,張妍在電話裡沒有絲毫猶豫便說我馬上就到。
肖強對張妍說,昨天晚上,他帶領衆人驅車來到十幾公里外的橡膠廠後,才發現那些廠房早已廢棄,裡面雜草叢生,是狐狸和鳥雀的天堂。在一間破爛的廠房裡,死者的屍身被發現了,這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就蜷伏在廠房的一角,脖子已斷,從屍身特有的症狀來判斷,死亡時間已經超過兩天,由於天氣冷,屍身纔剛顯輕微。這樣說來,死者和兇手是非常熟識的人,前者說不定還真是他的小戀人,而後者或許也是兇手的朋友,因爲,一般的陌生人是不會陪兇手來到這荒蕪陰森的地方來送死的。從兇手稚嫩的聲音來判斷,排除了他於城裡殺人後城外拋屍的可能。
三個人聚到一起後,又馬不停蹄地趕到葛森醫生所在的醫院,在他的辦公室裡,葛森醫生嘆了口氣,開始給肖強講述縈繞自己心頭揮之不去的烏雲:“我孫子曾經是一個品學兼優的好學生……”
是的,聽葛醫生講,葛迎春是本市三中的學生,生得眉清目秀、一表人才,有爺爺這位醫界泰斗,有父母兩位高知,他的前程當然是不可限量。事實也曾經證明了這一點,連一向看人非常苛刻的老師都一口認定,葛迎春同學是考一流大學的好苗子。時間就這樣在緊張而又歡樂的學習中渡過了,在今年春天,學校裡搞春遊,組織大家到附近有名的黃石坡風景區旅遊,一家人都高高興興地將葛迎春送上了車。一天的時間過去了,春遊的部分老師和學生乘車回來了,但卻少了一個人,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葛迎春!組織旅遊的學校老師幾乎要急瘋了,這可是人命關天的重大責任呀,好端端的一個人怎麼像空氣一樣突然就消失了呢?同班的學生對葛迎春失蹤的大致時間都說得差不多,那就是大約在午飯後,至遊覽下一個景點這段休息的空隙裡,葛迎春就失蹤了。有人回憶說他去樹林裡方便去了,有的說他採林中的果子去了,還有的說他自己拿着相機出去拍照了,不一而足。學校讓當地的公安部門協助尋找,也是蹤跡全無。過了大概一週的時間,當大家幾乎要放棄搜尋的希望時,葛迎春卻突然自己回來了。家裡人抱住失而復得的兒子悲欣交集,問他到底去了哪裡,他卻淡淡地說不小心掉到一個暗洞裡扭傷了腿,自己費了很大的勁才逃了出來,大家仔細檢查他的腿部,果然有大面積淤血痕跡,於是也就相信了他說的話。
但是,葛迎春是變化就是從失蹤回家第一天後開始的,當天夜裡,大約一兩點鐘,葛森醫生聽到孫子的房間裡傳來幾聲慘叫,大家都趕緊爬起來衝進葛迎春的房間,擰亮燈,發現他正愣愣地呆坐在牀頭上光着身,問他發生了什麼事,他說什麼事都沒有發生,又問他爲什麼慘叫,他將眼睛瞪圓了衝大家吼道:“別在這裡婆婆媽媽了,我沒有叫!你們都走,都離開這裡,我想安靜!”家裡人非常吃驚,幾乎不敢相信這些話出自孩子之口!他的母親走上去,想看看兒子是不是在發燒,也被葛迎春粗暴地用手擋開了,葛森醫生說,他當時注意到,在孫子的眼睛裡隱隱閃爍着一股仇恨之火,雖然被竭力抑制或掩飾着,但那股火還是在不期然間迸射而出火花,幾乎能灼傷人的皮膚!
以後的日子裡,葛迎春的房間幾乎成了戒備森嚴的軍事基地,任何人都不允許進去,狂暴和邪惡像潛伏在他身體裡的兩個古怪的魔頭,不時地分頭出擊。而有時,他又那麼平靜、那麼害羞,似乎又還原回那個靦腆懂事的小夥子,但是在大家還沒來得及做出高興的表示時,拒絕與憤怒又會從天而降。
葛森醫生一籌莫展,整個家庭也失去了往日的笑顏,大家都像陪伴着一個隨時要爆炸的火藥桶,惶惶不可終日。葛迎春變得越來越沉默寡言,每天上完學後就藏在自己的屋子裡,除了吃飯出來一下,誰也不知他到底在幹寫什麼,他這個人也變得越來越不可理喻,似乎對整個世界都失去了興趣。
“你也沒有診斷出葛迎春到底生了什麼病嗎?”張妍問道,她對葛醫生的話半信半疑。
“我觀察過,也曾經試圖接近他,但是我失敗了,他不允許任何人接近他,任何人!我只是憑着自己多年的經驗來判斷,我的孫子好像受到了極大的打擊,而陷入了一種自閉狀態。這是一種嚴重的心理疾病。”
“那你們沒有給他治療?”肖強問。
“曾經嘗試過,不過沒有用,每次送到醫院,他每次總是自己偷偷地溜回來,後來他的父母完全對他失去了信心,也就任其自然了。”
肖強點點頭但是沒有說什麼,只是繼續聽葛森醫生地敘述。
“有一天,”葛森醫生頓了頓,又用徵詢的目光望了三人一眼說:“有一天,我看到自己孫子正在做着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啊,那簡直是變態!”
劉洋和張妍齊聲問道:“到底是什麼可怕地事情?”
“有一天夜裡,我聽到孫子的房間裡又傳出了慘叫,我知道肯定又有意外的事情發生了,我不敢進屋,於是悄悄地溜到他的窗口……”三人聽到這裡不禁互相對視了一下,不難想像這位老人當時該有多麼狼狽。
“孫子的窗戶每天都被窗簾蓋得嚴嚴的,那天,我卻驚訝地發現,窗簾有一道縫隙,用一隻眼睛勉強可以看裡面,雖然缺少立體感,但看清裡的東西沒有問題。我首先看到自己孫子的雙手上滴着血,一滴一滴的鮮紅的血向下掉,但他臉上卻沒有一點痛苦的模樣,相反,他的嘴角露出一絲笑意,那能算笑嗎,比哭還難看,我終於找到一個詞來形容我孫子那時的表情,那就是猙獰!剛開始我以爲是孫子的手被割破了,後來才發現,那不是,不是他的血,那是一隻狗的血,是他曾經非常寵愛的一隻狗的血,他親自將它殺死了!又割下了它的頭,天哪!……”葛森醫生情不自禁地用手捂住眼睛。
“葛醫生,那後來呢?”張妍圓睜雙眼,急促地問道。
“後來,他開始對那條狗進行解剖,非常仔細,非常認真,就像他曾經癡迷於手工製作一樣,完全陶醉在了裡面,過了一會,他又拿出一隻籠子,裡面盛着幾隻亂飛亂蹦的東西,等他從中抓去一隻後,我才發現那是一隻蝙蝠,接着他又拿出一隻粗大的紅蠟燭,將它點燃,用搖曳不定的火苗開始燒那隻蝙蝠的翅膀,蝙蝠被燒得吱吱亂叫,他開始笑,一直笑,那種猙獰的笑!接着,他將蠟燭頭倒轉,蠟油一滴一滴地濺落,落在蝙蝠的嘴裡、眼睛裡、耳朵裡,紅紅的蠟油燃燒着,就像紅紅的、滾燙的血,那隻可憐的小東西掙扎着,翅膀顫抖着,發出了一聲又一聲的慘叫,蝙蝠的慘叫,你們聽過嗎?沒有!我也是第一次聽見!那是那個小東西在垂死之時,用全身的力氣發出的聲音啊!很快,被紅色的蠟油包裹的蝙蝠斷了氣,我的孫子依舊笑着,獰笑着,我瞬間感到自己的心碎了,整個地四分五裂……”
“天呀,太可怕了!”張妍驚叫了一聲,劉洋說:“葛醫生,我感覺到你的孫子變成了一個虐殺狂!”
肖強的眉頭微蹙:“葛醫生,你的孫子是到哪裡旅遊的?”肖強問道,似乎內心深處隱隱地覺察到了什麼。
“在黃石坡風景區,位於晉冀交界的塔河鎮。”
“什麼?!是塔河鎮!”三個人幾乎是同時拍案而起,興奮地叫道。
葛森醫生從回憶中回過了神,看到三個人對塔河鎮這個地方反應如此強烈感到萬分驚詫:“塔河鎮怎麼了?有什麼不對嗎?”
“是有很多疑問和巧合,葛醫生,你的孫子旅遊前後判若兩人與塔河鎮有很大的關係,因爲,你的孫子可能遇到過一些非常可怕的人物。”肖強分析道。
“什麼可怕的人物?”葛森醫生一臉的迷感和疑問,肖強掏出筆,邊在本子上飛快地記着邊繼續敘述:“那些可怕人物是‘神狐’羅賓的部下,‘神狐’羅賓你老聽說過嗎?那是幾十年前曾經獨霸民間的黑社會頭目,也可說是一個可怕的邪教頭目,關於他的具體情況,我一兩句話與說不清楚,我只是推測,你的孫子葛迎春的暴虐與反常肯定是和他們有關。”
“如果你說的正確,那他們對我孫子幹了些什麼?”
葛森醫生用複雜的目光盯着肖強,這種目光讓肖強一愣,有一種非常熟悉的感覺突然涌上他的心頭,他的大腦飛快地旋轉着,極力想搜尋出這種熟悉地感覺到底是什麼,但是葛醫生地目光只是一閃即過,等肖強回過神來,醫生眼中地那種熟悉地東西早已煙消雲散了,葛醫生補充道:“我孫子可是一個連看見一條無家可歸的小狗都會心疼的孩子啊。”
“我還不知道他們對你孫子做了些什麼,但我一定會查個水落石出的,你放心吧,葛醫生。”肖強握住了老人的手,一臉地莊重。
張妍這時說道:“肖隊長,我總覺得這裡面有些問題。”“什麼問題?”
“塔河鎮那幫殘渣餘孽我們幾乎都掃蕩乾淨了,並且是在一年之前。而葛迎春卻是在今年的春天出的事,這怎麼會和‘神狐’有關呢?你難道忘了?‘神狐’的腦袋早已被做了化學處理成了一團死肉,不可能再向他的手下發號施令了。”
當張妍說到這裡時,葛醫生眼中那種熟悉的東西又一次映入肖強的眼簾,這種熟悉的東西到底是什麼,是什麼呢,我在哪裡曾經看到過呢?肖強一遍遍地問自己。他知道這種目光他肯定在什麼地方看到過,是在哪裡呢?
不過肖強很快地將自己的思維調整了過來,接口道:“你說的有道理,但不要忘了,任何事情都沒有絕對的一面,雖然塔何鎮對‘神狐’而言是永遠的傷心之地,並且他雖然死了,但他的手下並沒有完全滅絕。不是嗎、二戰都過去了六十年了,可是納粹的黨羽還潛藏於世界的每一個角落伺機興風作浪,更何況曾經稱霸和風光一時並臭名遠播的‘神狐’了!”說到這時,肖強又看了葛森醫生一眼,無意中發現他的眼光一閃。
“嗯……”張妍點了點頭。
“我看咱們還要親自去找一下葛迎春,我想看看他到底是何方高人。”劉洋對肖強建議道。
“不錯,我也正有這些打算。”肖強又轉過身對葛森醫生說:“解鈴還需繫鈴人呀,我們要破獲這些兇殺案並弄清你孫子的病因,還得要從你孫子的身上打開缺口,因爲我們從作案現場來看,被害人的死亡症狀也都是虐殺所爲。時間比校緊迫,我們出發吧。”
葛森點了點頭沒有表示反對。
到達葛森醫生的住處,肖強便突然產生了一個疑問,一個堂堂的教授級醫生怎麼住房這麼狹窄,並且在葛森醫生前面所做的敘述中,肖強清清楚楚地記得他曾經提到過他們是一家三代同堂,而現在這不到五十平米地住房要是住三代人也確實太小了點,難道葛森在撒謊?他又爲什麼撒謊呢?肖強疑慮重重。
當葛迎春坐在肖強面前時,他一眼便認出這個乾瘦的孩子就是在醫院裡曾經看到過的那個少年。肖強沒有表示出驚訝的表情,甚至臉上的肌肉都沒有抖動。
“你就是葛迎春?”他沒有做任何停留而是單刀直入。
“是的,我就是。”
“知道我爲什麼要找你嗎?”
“不知道,我又沒幹什麼壞事,你們找我幹什麼?”男孩的聲音冷冰冰地不緊也不慢。
“那天你爲什麼到醫院去?”興肖強突然話峰一轉。
“哪天?”
“前幾天,你難道忘了,在醫院去廊裡,你朝我看,我也看到了你,那時你的眼光很不對啊。”
“我看人一直時這樣,看男人看女人看雞看狗都是這種眼光,我的眼光哪裡不對了?”
“小小的年紀便開始學得玩世不恭,你的目光裡有殺氣!”
“我說肖隊長,”葛迎春把一條腿架在另一條腿上,雙手交叉抱在胸前,“肖隊長,我久仰奇案組的大名,但你沒有任何證據就像審犯人一樣審我,我可不答應,你是在詢問呢還是在審判?”
肖強冷冷地一笑:“狐狸再狡猾也不會把自己的毛全撥光扮成燒雞,你的目光告訴我,你在說謊,並且是真假參半,我說得沒錯吧,葛迎春!”
葛迎春報以和年齡極不相稱的一笑,沒有說話。
這時一直站在側面默默觀察的劉洋輕輕地湊到肖強面前說:“隊長,屋裡這麼熱,他竟然還帶着厚帽子,你不覺得奇怪嗎?一定有古怪!”
肖強點點頭對葛迎春說:“請你將帽子摘掉,快!”
葛迎春一愣,下意識地用手捂住腦後,但還是沒有說話,更沒有照肖強的吩咐去做。
“我命令你將帽子摘掉,你聽到了沒有!”肖強將聲音陡然提高,裡面滿是威嚴之氣。
葛迎春臉上的肌肉劇烈地抖動了起來:“你沒有權力讓我這麼做!”一直冷靜的乾瘦地小子突然吼叫了起來,接着他用手抱住了頭,手指狠狠地扣進了帽子,接着又狠狠地將手抽了出來,隨着手指的抽出,一大團粘滿血跡的頭髮也隨之帶出,一股血流蚯蚓一樣沿着臉頰蜿蜒而下。
“你們沒有權力讓我這麼做!”葛迎春又狂吼了一聲,聲音淒厲像是一頭被打斷四肢垂垂待死的公狼!他猛地將帽子一掀,整個頭頂都露了出來,肖強和張妍吃驚地看到,他的頭髮幾乎都被生生地全部撥光,腦後的頭骨畸變得異常,就像誰硬生生地將一個物體塞進了他的後腦,由於激動,他的頭皮隨着呼吸劇烈地顫抖着,額上的青筋繃繃亂跳,肖強剛想衝上去將他壓住,而葛迎春這時已經飛身而起,速度快地如出膛的炮彈直直地朝門口衝去!肖強一擋,便突然感覺到一股巨大的推力向他整個人壓了過來,像突然倒下了一座山,他身體一側,沒有被那股大力撞倒,但掃過的風將他袖口上的幾粒鈕釦幾乎全部拽斷!
“不要攔他!”肖強對張妍和劉洋大喊一聲,聽到喊聲,兩個人也下意識地一閃,一眨眼地時間,葛迎春的身體便已經到了房門外,等三人衝到門外看時,便發現葛迎春已經三竄兩跳便沒了蹤影,速度快得令人眼花繚亂。
而這時,剛纔不知到何處去的葛森醫生卻恰倒好處地趕了過來,抓住肖強吼道:“
你對我孫子做了什麼!告訴我,做了什麼!”
張妍衝上前將葛森醫生攔開,說:“葛大夫,我們對葛迎春什麼都沒有做,是他自己突然變成那樣了,他跑了!”
“你們在騙人!”隨着葛森醫生的吼叫,一件小巧精緻的盒子掉到了地上,肖強剛要去撿,一向非常穩重的葛森醫生卻身手搶先一步,抓到手裡,臉色瞬間有紅變白又由白變紅。
“那是什麼東西?”肖強問道。
“是我的常用藥。”葛森醫生不愧是行家裡手,很快便恢復了鎮定輕描淡寫地說道,接着又問:“我孫子去了哪裡?”
肖強搖搖頭說:“我不知道,你的孫子現在簡直就不能叫人了,他比鬼魅還厲害!”
“不但是鬼魅,簡直變成嬌精了!”張妍心有餘悸地插口說道。“唉!……”葛森醫生仰天長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