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
密碼門關緊。
季臨川擡腿連跨兩個臺階,擡臂看看時間,說道:“你留下,暫時不要跟過去,該做什麼自己清楚。”
莫莉道:“他藏了這麼久,我這段時間可沒少折騰,硬是一點蹤跡都沒尋見,他在那邊一定有勢力庇護。怎麼就這麼容易給那兩個財團公子哥撞上了,這裡面會不會有詐?”
“不會。”季臨川篤定道:“秦子航那照片原就是隨手拍的,沒有人策劃陷阱會選這種偶然性的舉動,哪怕沒有這張照片,雲南這一趟,也是免不了的。”
“這邊的麻煩讓底下的人守着,我跟你過去……”
“莫莉,你若是不給我找事,這趟自然是要你去的。”
“……”莫莉頓時無話,隱約猜出了他話裡的訓斥。
季臨川走進主臥,最後說道:“我帶着她,不想冒險。所以,你再等我消息吧。”
他掛了電話,緩慢的步伐走至牀頭,造型復古的四角櫃,雕刻圖案繁瑣,這東西跟整個房間的裝飾風格很不搭,正面看上去也只有一個抽屜。
但把它轉過來,背後有個暗櫃。
打開裡面是個保險箱。
他從最上層拿了所需證件,關門,下樓。
視線透過客廳窗戶,見她果然停在原地,踩着那一小塊草地,正揹着手低頭轉圈。
季臨川目光停滯,忽然想起她小時候,經常在那條柏油路上等他一起上學,剛下過雨的路面,凹處有積水,她穿着雨鞋就像這樣在水坑裡原地打轉。她還喜歡去踢樹幹,刷刷的水珠從樹葉上往下滾,她撐着傘就站在樹底下淋,簡直跟二傻子似的。
季臨川眼尾染着笑意,半響回過神,神色盡收,方出了門。
機場大廳。
季臨川單手推着行李箱和她的包,另一隻手上拿着兩人的機票和身份證,他始終走在前面,全然不顧身後的人有沒有跟上來。
到了登機口,乘客們步履不停地往前走,季臨川摘掉墨鏡,回頭尋她,見四五米外,她正低頭玩着手機。
他眉宇間結成一股無奈的氣息,在人羣中逆行,到她跟前,一把奪去手機,拿到手裡略微瞟了一眼,又重新遞給她:“不是要來盯我?那就跟緊一點。”
歐陽妤攸收了手機,快步跟上去。
方纔是莫莉,一條接着一條,惱得像瘋狗似的,非說她賣了她。
真搞不懂這女人緊張個什麼鬼?
好在剛看過後隨手刪掉了,不然她不想賣,也得被那女人自己抖摟出來。
兩人到了頭等艙,季臨川剛坐下,調了個舒服的姿勢,蓋上毯子,就開始睡覺。
歐陽妤攸帶了本顏老的手稿,此時正好拿出來看,廣播裡開始提醒乘客起飛事項。
隨着飛機滑行,向上進入空中,身體本能地傾斜,耳邊一陣嗡鳴聲。
歐陽妤攸專注翻着紙張,上面隨手一畫的草稿和標註,很值得細細研究。
忽然,她眼角的餘光瞥見季臨川身上的毛毯,隨着顛簸慢慢向下滑去。
她轉頭看去,因爲躺椅不夠長,他長腿隨意撐在地上,身材比例太好,前後座椅見的空隙全被他那兩條腿佔着,歐陽妤攸伸手去給他撈毛毯,盯着他沉靜的睡臉和起伏呼吸的胸腔。
默然怔住。
因爲他的外套半敞開,露出內襯的口袋,兩張機票冒出半截。
歐陽妤攸看了半天,強忍着轉過頭去,她十分肯定身份證一定也在裡面,再看下去,她真怕自己忍不住會動手……
結婚證,戶口本,駕駛證,身份證,護照……他一次次扣走,她曾經爲了找它們翻遍家裡的每一個角落。
她曾懷疑季臨川會不會跟小艾一樣,也會挖坑埋東西。
她以前跟季臨川吵架,工作間經常被他翻得亂七八糟,林昇多年前的那些明信片和那雙高跟鞋,她一直帶在身邊,當時怕被他翻出來,她就放在一個盒子裡,用膠帶纏好交給了小艾。
後來季臨川不再洗劫她工作間,她找小艾要東西,結果那丫頭拿了個鏟子,吭哧吭哧順着房子的牆根挖土,歐陽妤攸被她這原始的藏東西方式,驚得目瞪口呆,
有時候她真覺得,掘地三尺這個詞,是有必要去實踐看看的。
現在,季臨川已經熟睡,歐陽妤攸緩緩合上手稿本子,左顧右盼,環視了下週圍。
她眼睛一閉,心一橫,悄悄側過身來。
一雙眼睛專注地盯着那露出一半的機票,一隻手向他的外套內襯口袋,慢慢伸展。
細長白皙的手指緊張得發抖,還差一點點,她的手已經到了他敞開的外套邊緣,眼看就要碰到了。
這時,兩個空姐推着飲料車過來,安靜的頭等艙內有了聲響。
她那隻停滯在他胸口處的手,突然被用力一握!
他竟睜開了眼……
空氣瞬間凝固,歐陽妤攸僵着臉,像被抓現行的賊。
只見季臨川舒坦地扭了扭脖子,掌心包裹着她的手,按在他胸口處,伸展的左臂一攬,把她往懷裡帶,一臉笑意地望着
空姐正好過來,見兩人的姿勢親密,不免微笑道,“請問需要喝點什麼嗎?”
“一杯冰水。”歐陽妤攸坐直身體,藉機想要逃出他的禁錮,沒料到他圈得更緊了。不知是不是心虛,總覺得季臨川笑得詭異,他低眼看着她道:“明天是你的生理期,還是別喝冷的。”
兩個空姐互相看了一眼,露出迷妹般的表情,季臨川擡頭說道,“給她一杯溫水,我要半杯紅酒,謝謝。”
歐陽妤攸拿起杯子,躲着視線,一口氣喝完,往後躺去,把書蓋在臉上。
“你剛纔……偷看我呢?”他的氣息炙熱地打在她耳邊。
“沒有。”
“你還想摸我?”
“沒有。”
“你是不是經常趁我睡着,幹這種事?”
“都說了沒有!”她撤下書,一臉氣急地瞪眼看他,好像承認對他有企圖,比承認她有賊心還要難……
季臨川抿了口紅酒,轉手又將杯子遞到她嘴邊,“喝點,對你身體有好處。”
歐陽妤攸反手推開,繼續蓋上臉,不搭理他。
季臨川摸了下外衣內襯口袋,東西還在,他攏緊外套,扣上衣服的扣子,眼眸深沉,望着她嘆氣。
飛機下午五點到達芒市機場,季臨川扣着她的十指,快步往前走,歐陽妤攸走得慢,他的手臂就那麼被她直直向後拖着,他拉着行李和她,半天才走到出口。
秦子航和廖總來接機,身旁還帶了五六個高個子,身材壯實的保鏢。
歐陽妤攸疑惑地打量着他們幾個,秦廖兩人熟絡地跟她打了聲招呼,秦子航看着季臨川說,“讓你留下來多玩兩天,你不幹,看看調個頭又回來了。哎,那顏小姐沒一起來?”
說罷廖總猛拍了他一巴掌,嫌他話太多。歐陽妤攸這才知道,原來顏潼和季臨川來雲南,同行的還是這兩位公子哥。想來也是,他們這些人原就是賭石場上認識的,聚到一起並不奇怪。
可她猜不透,難道季臨川這趟又是來賭石的?
不能賣莫莉,那她就什麼也不能問,只能裝傻充愣先跟着他。
季臨川把行李交給秦子航,問道:“怎麼樣?早上賭漲了沒有?”
廖總說:“可不多虧拍照發給你季總過了過眼,有你這高手指點,子航他平生第一次大漲,看看這小子今天像吃了亢奮藥似的。”
秦子航拉着季臨川上車:“那個賭石市場好東西可真不少,可惜就是地方太偏,我們哥倆顛了幾個小時的車才找到,怎麼樣?看見我拍的那些毛料,手癢了吧?”
季臨川點頭:“是,你那些照片,拍得挺有意思。”
到了酒店,放好行李,已經晚上六點多了,季臨川接電話,坐在套房裡間的桌上,噼裡啪啦敲着筆記本處理公事。
他端起咖啡杯,頭也未擡,低聲道:“老子這張臉,有這麼好看?”
歐陽妤攸躺在牀上,裹着被子,只露出個腦袋趴在那兒,不知不覺已經盯着他看了半個小時。她實在忍不住,問道:“你明天去哪兒?”
“毛料市場。”
“你到底來幹什麼的?”她逼問的口吻,又像是在提醒他。
“你不是知道?”季臨川微微擡眼,側臉映着落地燈的光,淡淡地道:“出差。”
出差?
歐陽妤攸呼哧一下坐起來,“原來你都是這麼出差的?”
“你以爲呢。”季臨川輕笑着,放下杯子,道:“這裡可是滇北,梵森旗下最重要的翡翠原料運輸站。”
那氣定神閒的姿態,讓歐陽妤攸禁不住懷疑,莫莉提供了假消息。
他哪裡像是來尋人的。
分明是借出差的名義來賭石。
第二天,雲南邊境的賭石市場。
露天賭石交易攤位,綿延數公里的河岸空地上,搭着簡易的遮陽布,來這裡一擲千金的人不少,有人圍着解石臺正在操作着嘈雜的解石機。
不遠處幾聲吆喝:“來,這邊看咯,我這裡的毛料可是解出來過玻璃種的,買多中多,包您至少切出個金絲種!”
秦子航一聽,這人口氣挺大啊,他不服氣地對那個賣家說道,“你吹噓得這麼好,我在你這兒買毛料,要是解不出翡翠怎麼辦呢?”
“嗨,老闆,我這可是老場口的好料子,梵森在緬甸礦場出來的貨,國內響噹噹的玉石開發商,您多買幾塊,肯定能解出來好東西啊!”
這話一出,秦子航回頭見季臨川一臉肅然,忍不住笑出了聲,對面賣家也急了,“我說你們愛買不愛,笑什麼笑!”
秦子航問他,“要不要買幾塊你場口裡的毛料,解出來玩玩?”
季臨川走到那個賣家攤位前,掃了一眼,問道,“你說這是梵森拿的貨?”
“當然,梵森滇北,一水的好貨,先生您不知道啊,聽說今年那裡解出來的玻璃種海洋藍啊,整整這個數。”賣家誇張的語氣,伸出兩雙手指頭,道:“加起來一百多公斤都不止!”
廖總和秦子航驚掉了眼珠子,他們知道梵森有錢,但沒想到這麼富裕!
賣家吹噓完,笑說:“我這裡面說不定也有這麼好的東西啊,買兩塊試試?”
季臨川目光凝重,望着那一堆的毛料,心思深不可測。
雖未證實真假,但如此數量的海洋藍翡翠,梵森總部竟聞所未聞!
滇北這一趟,可真是來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