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錢龍的話,我腦子裡頃刻間出現當時侯楠被黃安幾個保鏢按倒在地上的時候的畫面。
當時他頭髮凌亂,雙臂被反扭到背後,但是兩隻手上均帶着白色的一次性手套。
想到這兒,我禁不住抿嘴低喃:“我知道了,槍是侯楠的,人應該也是他殺的。”
“對,黃安的保鏢也是這麼說的,說他們是從侯勇手裡奪下來的槍,關鍵這事兒得講證據。”端着手機正接電話的錢龍點點腦袋應聲道:“賓館的監控清晰的拍到,人家侯楠進賓館時候,是光着膀子,就穿條沒有口袋的褲衩子,他被黃安那幾個保鏢拽走時候,身上穿的都是賓館裡的一次性睡衣,反倒是黃安那幾個保鏢,一個個衝進去時候氣勢洶洶,恨不得要吃人。”
張星宇也接茬一句:“最簡單的偷樑換柱,槍應該一早就被侯楠藏在房間裡。”
地藏後怕的都吸一口涼氣道:“真特麼損吶,這要是我不聽小宇的勸告,冒冒失失的闖進侯楠的屋子,現在被潑一腦門子髒水的人就是咱們了..”
“可不唄,如果是你闖進來,你們現在不止被潑髒水那麼簡單,很可能會坐實王總僱傭殺人。”
房間門突兀被推開,侯楠瘸着一條腿,一顛一簸的走了進來,此刻他的頭髮重新紮成了馬尾辮,還換上一件敞懷的黑襯衫,裡面襯件緊身白色背心,胸口處一抹青色紋身若影若現。
他的側臉上有點輕微的擦傷,不過無傷大雅。
見到我們所有人全都盯盯注視他,侯楠沒有半點不適宜,反倒笑呵呵的一屁股坐在我旁邊的空位上,歪着脖頸道:“你們還不知道那個死掉的輔警是什麼身份吧,他是南山區的,之前因爲寧偉的案子給王總做過筆錄,王總當時似乎還因爲他的態度不好,跟他差點吵起來。”
我快速回憶一下,好像確實有這麼一回事。
“如果你們的頭狼的人闖進房間裡,那王總可就有足夠的作案動機。”侯楠揪了揪自己喉結,很隨意的抓起我的茶盞,仰脖牛飲一大口水後,吧唧兩下嘴巴道:“真是應了老天爺那句話,計劃趕不上變化,我想盡一切辦法的陰王總,沒想到竟然會讓黃安跳進我坑裡,不過也聊勝於無,至少現在翡翠明珠那邊再沒有心思去找阿金了。”
我深呼吸一口,盯着他的眼睛笑問:“恭喜侯老闆計劃圓滿,那不知道你現在方不方便說下,金光目前的位置?”
“他呀?槍響的時候,寧偉應該正好火化,他大概率守在旁邊,送最後一程,至於現在去哪了,我也不太清楚,可能已經離開鵬城,也可能就躲在附近,正用望遠鏡在觀察你們。”侯楠從我的煙盒裡取出一支菸,叼在嘴邊,皮笑肉不笑道:“王總啊,我之前跟你說過,找金光,你在我身上使勁,完全是徒勞,我不知道他現在的情況也就罷了,既然知道,那肯定得竭盡全力保護他。”
錢龍橫着臉頰咒罵:“死瘸子,你信不信我特麼現在就送你上路!你走快點,保不齊還能攆的上寧偉!”
“信吶,但我更相信王總不會因爲我的這條賤命,搭上他最好的兄弟。”侯楠面不改色的擡起胳膊,指了指牆角冒着藍光一閃一閃的攝像頭,接着又看向我道:“王總,我一直認爲,我的生命,有一半兒活在朋友中的,而巧的是我這輩子只有一個朋友,叫金光。”
我們幾個誰都沒有做聲。
“我知道他在外面的名聲很臭,什麼病態啊、垃圾啊,什麼難聽撿什麼罵他,可那又如何?他就算是個殺人犯、搶劫犯,可他對我好啊,我就沒有任何理由辜負他,就像你們說的,沒有他的話,我可能現在還是個處處遭人白眼的死瘸子。”侯楠咳嗽兩下道:“活了半輩子,我也算活的挺明白,比起來你們頭狼、翡翠明珠,哪怕是最不濟的萬良,我這點小動作頂塌天也就是螳臂當車,但哪怕能爲他爭取一分鐘,我都樂意死頂到底!”
“篤篤篤..”
房間門這時候被人從外面突然敲開。
幾個衣着暴露的捏腳妹怯生生的走了進來,其中一個低聲打招呼:“老闆,你找我們?”
“小妹、甜甜,你們幾個待會去財務結算一下工資,我交代過了,多給你們結三個月的錢,如果還有興趣做這行的話,出門就直接上李老闆那裡,我和他已經溝通好了。”侯楠捻動手指頭,輕聲道:“不過我奉勸你們還是改行吧,年紀輕輕的,不要總想着一夜暴富,別的老闆可不管你們願不願意做那種事情。”
“老闆,怎麼會好好的開除我們呢?”
“是不是我們哪裡乾的不好。”
“對呀老闆,如果是因爲我們不願意做那種生意,您可以說出來,大不了我們改..”
幾個姑娘一聽這話,當時就急了,一個個眼圈透紅的出聲。
一個老闆是否優秀,看的並不是他輝煌時候,身邊有多少人捧臭腳,而是要看他落寞時候,多少員工願意陪他哭着笑,單瞅侯楠的長相,誰也不會認爲這傢伙有多得人心,可是幾個姑娘的隻言片語,已經足夠說明他平常的爲人處事。
侯楠嘴角依然掛着微笑,擺擺手道:“跟你們沒關係,主要是我累了,去吧,散夥酒咱們就不喝了,提前祝你們各個都能前程似錦,找到如意郎君。”
打發走幾個姑娘,侯楠又從兜裡掏出一張堆疊的白紙,慢慢展開,平鋪在桌上,朝着我道:“媳婦孩子跟我半生,臨了咱總得給人留點啥,您說對不對?”
“沒毛病,是個爺們的所作所爲。”瞄了眼紙上醒目的“離婚協議書”幾個字,我由衷的朝他翹起大拇指。
“這卡里有不到二百萬,再算上我這家店和賣出去一棟房子,大概能湊夠五六百個。”侯楠又從褲兜裡掏出一張銀行卡和一雙白手套道:“王總,我設圈套坑你們,不是要證明自己有多了不起,只是單純的想替我兄弟求份活路。”
“嗯?”聽到他的話,我禁不住愣了一下。
“我知道你們這兩天一直安排人在盯梢我,也知道我看到的全是明面,肯定還有更厲害的人躲在暗處,我根本沒可能避開你們的監控。”侯楠鼓着腮幫子吹了口氣,謾罵站起來,接着猝不及防的“噗通”一下跪倒在我面前,腦門衝下“嘭”的咳了個響頭,咬着嘴皮道:“我整這一出,只不過是想掐住你們一點把柄,然後用來交換,求你們放金光一條生路,我能拿出來的錢可以全給你們,我也願意自首承認殺人的是我,只希望王總能夠擡擡手,幫助我說服黃安。”
盯着匍匐在地上的侯楠,我剎那間不知道應該如何應對,透過他敞開的領口,我這纔看清楚,他的胸口處的刺青。
靠近他心臟的位置,紋着一個粗線粗獷的“義”字,字是個石頭造型,一頭呲牙瞪眼的上山猛虎不偏不倚的伏在“義”字的上方。
紋身有講究,刺虎大致分兩種:下山虎和上山虎。
“下山虎”寓意肌腸轆轆,下山覓食,所以一定要傷害人;而“上山虎”則是下山找食兒歸來的,多爲吃飽,不再傷人,據說八九十年代,很多金盆洗手的社會大哥在退出以後,都會在手臂或者一些顯眼的地方刺出“上山虎”的圖樣。
當然,這些都是老輩江湖人以話傳話的,現在的年輕人基本不會講究這些,畢竟這是一個美感至上,沒什麼規則的年代。
不過也可以看得出來,這侯楠的真實想法。
“我曾經找黃安接觸過,黃安沒有丁點要鬆口的意思,我能夠理解他的感受,畢竟自己親人被滅門。”侯楠低垂着腦袋,甕聲甕氣道:“可是王總,金光並沒有對你造成任何實質傷害啊,儘管他幾次想要置你於死地,但畢竟沒有落實,只要你願意給他個活口,我會想辦法勸說他遠離鵬城,這輩子都不再出現,拜託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