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賀來一聲令下,衝在前面的小青年們頓時變得越發瘋狂。
“咣噹!咣噹!”
華泰小區門前的兩扇大鐵門直接讓掀翻,卡車、鉤機、剷車宛若無人之境一般的肆意的往前碾壓,先是外牆轟然坍塌,緊跟着門口的傳達室也讓剷車搗了個大窟窿,搖搖欲墜的晃悠幾下,最後“咚”的一下解體,蕩起陣陣黃土和塵埃。
“啊!”
“快跑,快跑!”
一看賀來手下的這羣強拆隊是來真的,小區裡的原住民們立時間哭爹喊孃的邊跑邊叫。
陳曉吞了口唾沫,滿臉全是不可思議:“這..這特麼也太囂張了吧,光天化日的直接拆人房子。”
說老實話,除去剛來時候,看到那麼老些人以外,我並沒有多大震撼,類似這類的強拆項目,在我十七八歲時候北方的很多小縣城裡比比皆是,比這更誇張的我都見過、經歷過。
只不過這些年一直都在粵省發展,加上現在各種自媒體的發達,沒什麼人敢再搞如此大的陣勢,少不代表消失,或許這類“活動”每時每刻都在發生,只是我們很難身臨其境罷了。
我點燃一支菸,盯盯注視着踩在越野車頂的賀來,此刻的他,眸子裡寫滿意氣風發,鎮定自若的模樣也足以說明,他乾眼下這種事情指定是得到了某些人的示意。
想想其實也知道,如此聲勢浩大的強拆活動,爲什麼現場既沒有巡捕,也沒有媒體曝光,這就說明一定是某位大咖非常迫切希望拿下這塊地,再結合來的路上陳曉跟我提過關於“華泰小區”的歷史,也就是說只要能把這塊地順利捋平,就是現場的大功一件。
“轟隆!轟隆!”
距離小區最近的一棟老樓倒塌,又一次蕩起黃土滾滾。
賀來手底下的這幫小崽子還算比較專業,打算拆哪棟樓時候,會先一窩蜂的衝進樓內,把裡面的人連拉帶拽的拖出來,完事再擋住想要衝進去的其他人,最後招呼鉤機往跟前懟。
等樓推翻以後,剷車就會將殘垣斷壁挖進卡車後鬥裡,一點時間都不耽擱。
華泰小區裡,年輕氣盛的拆遷隊一個個紅着眼睛推搡拉扯原住民,而無家可歸的原住民們除了叫罵,只剩下不停的抹眼淚,偶爾能看到幾個脾氣暴躁的青壯年衝進去薅打,不過很快也被人羣給淹沒。
頂多二十分鐘的時間,兩棟樓已經被夷爲平地,工程進展的毫無阻礙。
思索幾秒鐘後,我從車裡跳下來,似笑非笑的繼續盯着賀來打量。
“朗朗。”
“我還說沒來呢。”
半根菸的功夫,葉小九、姚軍旗和高利鬆圍簇到我身旁。
高利鬆雙手插兜,煩躁的吐了口唾沫:“賀來這是要瘋啊,搞得這麼聲勢浩大,我估摸着用不到晚上,狗日的就又得重回雞棚子,白瞎我爲了給他辦出來,裡裡外外送的那些禮。”
之前被小富襲擊,他的側臉讓燙出來一塊瓶蓋大小的傷疤,非但沒影響這貨的形象,反倒讓他瞅着比過去更具男人味。
姚軍旗搖了搖腦袋道:“那可不一定,推平華泰小區改造豪宅集中地,一直都是歷任大咖的心願,尤其是這屆,有個叫程勳的,只比李響低半級,沒什麼意外的話,下任可能就是他,他屢次提出這個設想,賀來敢這麼正大光明的幹,百分之八十是得到他的默許。”
“這附近有信號屏蔽器。”葉小九掏出手機朝我道:“之前給你打電話時候還好好的,就剛剛電話打不出去,信息發不了,就連網也上不了了。”
“正常。”我舔舐嘴角輕笑,此時站在車頂上的賀來也明顯看到了我們,對視幾秒鐘後,他翻身跳下來,領着一個瘦巴巴的中年人大步流星的朝我們走了過來。
近身後,賀來滿臉堆笑的挨個跟我們握手打招呼:“旗哥、葉少、王總、高總,耳朵夠靈敏的啊,這是來捧我的場?”
我半開玩笑半認真的努嘴:“我主要想看看,待會你是被哪個單位抓進去,造成這麼多人流離失所,輿論怕是小不了。”
“抓我?因爲什麼啊。”賀來聳了聳肩膀頭,指了指旁邊的精瘦中年道:“光顧着聊天,忘記跟大家介紹了,這位是華誠地產開發公司的仇九,九哥是我在雞棚子裡認識的好大哥,我現在就給他打工。”
被稱作仇九的中年漢子樂呵呵的朝我伸出手掌:“嘿嘿,賀少捧我,王總你好啊,久仰大名..”
我淡撇撇的掃視他一眼,壓根沒打算跟他多言語。
進行到這一步,我也徹底看明白了賀來的把戲,好一招“金蟬脫殼”,隨隨便便整個勞什子公司,打着公司的名義幹活,最後出事了,這位“好大哥”鐵定是進去背黑鍋的,而賀來本人屁事沒有,就算有人找後賬,樓反正已經推完了,最後的最後只能是不了了之。
“你的智商越來越在線了,真的。”我眨巴眼睛衝賀來翹起大拇指。
賀來哈哈一樂:“很早以前我就說過,賀家是鵬城地產圈的王,只要是跟地產沾邊的事兒,只有我們想幹不想幹,沒有能不能幹,你們以爲這華泰小區近十年爲什麼一直拆不倒?僅靠裡面那些哭爹喊孃的屁民?”
“你要這麼說,我懂了,牛逼,屬實牛逼!”姚軍旗瞬間恍然大悟。
賀來點燃一支雪茄,鼻孔往外噴着白霧,慢悠悠道:“昨天晚上輝煌公司李總贊助我的幾千萬,剛好可以用來安置他們,先隨便給他們找地方落腳,等改造工程一旦提上議案,隨隨便便蓋幾棟回遷房,十戶只分九家,他們自己都得求着我趕緊拆,商業機密白貢獻給幾位大佬了,會頭要不要給我表示一下?哈哈哈..”
“你挺沒人性的哈。”高利鬆呲牙冷笑一句。
“人性是成功者用來粉飾自己的裝扮,哪個勝者不是用卑劣的手段上去的?只不過成王敗寇,勝者譜寫歷史,世人所見到的白未必是白,大衆熟悉的黑也未必黑,真真假假誰又能分得清呢?”賀來理直氣壯的伸了個懶腰,目光直衝我:“你說對不對王總?”
我沒吱聲,不遠處小區裡再次傳來幾聲“轟轟”的坍塌聲,又有兩棟樓被硬生生的懟翻,此起彼伏的哭喊聲顯得比剛剛更加的悽慘,和眼前賀來笑眯眯的表情,形成了一種無比鮮明的對比。
“乾點人事兒吧,別哪天再失去自由,纔想起來追悔。”我嘆了口氣輕笑。
說老實話,剛剛賀來的那幾句話確實直戳我心田,一路走來,我始終都在與卑鄙和骯髒爲伍,可能我們的噁心比較隱晦,但不可否認的是,某個人的成功的的確確是建立在一羣人的絕望之上。
“自由?”賀來頓了頓,蹲下身子,撿起來一根樹杈,在地上“刷刷”抹畫幾筆,寫出“自由”倆字,隨即昂頭掃視我們幾個一眼,輕飄飄道:“諸位大佬失去過自由嗎?我剛剛失而復得,你們看哈,自由這兩個字,也是長的條條框框的啊,說明自由本身就是個僞命題,頓號也罷,出獄也好,不過是從一個牢籠換到另外一個大點的牢籠,咱都是棋中人,各種的道理,我不信你們會不懂!”
“嘭隆隆..”
轟鳴聲再次,又有一棟老樓的倒塌,掩蓋住賀來的大笑聲,可那笑聲似乎又直擊我們每個人的心裡,孰是孰非真的有意義嗎?至少這一刻這是我的真實心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