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萬籟俱靜，整個明軍的營帳中也都熄滅了燭火，只剩下主營之中還留下幾盞油燈，將稀稀鬆鬆的人影倒映在營帳之上。但是仔細看就能發現，這些人影根本就一動不動，因爲它們全部都是用稻草紮成的假人！
大明的營帳裡面實則已經空無一人。全部的人馬都已經悄悄集結，常喬領錦衣衛，曹變蛟和餘成海領關寧鐵騎，王思遠領昌平莊的護糧軍，各自在帳外的空地上排列整齊。
常喬深吸了一口這微涼的空氣，感覺緊張燥熱的心情平復不少。這可是一件十分瘋狂的事情，用五千疲憊之師去襲擊整整五萬的後金騎兵，其中還有三萬是後金可汗的親兵。
戰鬥肯定會相當慘烈，他想到，也許身後的這些錦衣衛士就再也回不去了。他們都是在京師中長大的，卻死在了這異族的草原上，魂不能歸故里。
一雙手輕輕地搭在了他的肩上，常喬微微一驚，回頭看去，只見餘成海騎着一匹馱馬來到他身邊，腰間的刀刃在月光的照耀下閃閃發亮，他甚至連刀鞘都沒有裝備！
“害怕了，常將軍。”餘成海笑了笑，拿出了一個酒葫蘆，遞到他的嘴邊，“來一口，會好受不少。”
“兩軍陣前，豈能飲酒”常喬低聲呵斥他，“萬一喝醉到了戰場上，不是白白送了性命嗎？”
“常將軍學過兵法嗎？”餘成海沒有理會他的呵斥，淡淡地笑着。
“天子近衛，豈能不知兵法？”常喬的頭微微揚起，臉上有些得意，他當年雖然是靠着常家世家大族的恩庇進入的錦衣衛，但是也是堂堂正正地通過了武舉考試的，其中的戰論還得到了當時的兵部尚書黃大中的賞識。
“我不懂什麼兵法”餘成海笑了笑，“曾經曹文詔將軍跟我說過，有一個叫做孫武的人說過，說這個作戰，十倍於敵人就包圍它，兩倍於敵人就跟他們作戰，可是唯獨就是沒有說兵力不足的情況下應該怎麼打，常將軍知道爲什麼嗎？”
常喬搖了搖頭，這兵法書上確實沒有教過怎麼面對數倍於自己的敵人，因爲一旦遇到這種情況，最好的辦法還是撤退。縱觀歷史，以少勝多並最終取勝的，都被稱爲著名戰役，因爲成功的機率太小，一旦成功，主帥便會在史書上留下一個名將的稱號。
“因爲在這種時候已經不需要兵法了”餘成海的目光突然變得凌厲起來，“就像角羊遇到了狼羣一樣，能做的只有用頭上鋒利的角尖，劃開狼的肚皮，雖然最終的結局可能還是被吃掉。我們也是一樣的。”
“害怕是沒有用的，常將軍”他拍了拍常喬的肩膀，“刀刀見血，這纔是真正的戰爭。什麼都不用想，只管用刀搏殺就是了。傾盡全力的進攻，只有打出這股狠勁，才能讓皇太極他們相信，我們手中的兵力是遠遠大於這五千人的！”
“明白了”常喬點了點頭，接過他手中的酒葫蘆，一飲而盡。
不就是瘋狂嗎！那就讓後金看看，大明最瘋狂，也是最凌厲的進攻！
“出發！”曹變蛟低喝一聲，馬刀出鞘，關寧鐵騎緩緩地向前移動，走在了隊伍的最前面。他們是最精銳的騎兵，也是最勇猛的前鋒。到現在已經圖窮匕見，只有用最強的騎兵，才能換來一線生機。
他們藉着夜色，快速地前進着。馬蹄擦過青草，發出沙沙的響聲。這些駿馬都是來自遼東的優良品種，關寧鐵騎平常也花了大量的時間在騎術訓練上，因此直到可以遠遠地看見後金的燭火了，他們還沒有被人發現。
正當曹變蛟輕輕鬆了口氣的時候，耳邊突然傳來一陣怒喝，“什麼人，快點停下！”
曹變蛟轉頭一看，只見遠處一隊飛騎趕了過來，約莫有千人之衆，打着正黃旗的旗號，眨眼之間就出現在了曹變蛟的面前。
“什麼人！”爲首那員將領又大聲問道，他長得虎背熊腰，手持鋼刀，一看便是勇猛之士。
“你又是什麼人？”曹變蛟索性豁出去了，直勾勾地瞪着面前的這個悍勇之將，身後的關寧鐵騎也都緊張地看着他，手緩緩地握緊了馬刀的刀柄。
“本將正黃旗佐領葛木達”那虎將微微有些詫異，想不到面前這個人如此的驕橫，不會是鑲藍旗的人吧，他心中暗想，又問了一遍，“你們是什麼人，天黑之後不許私自出營！”
“我是、、、來取你命的人”曹變蛟大喝一聲，綽起馬上的鐵槍，朝着那葛木達的頸窩處猛地刺去。葛木達沒想到曹變蛟會瞬間翻臉，將頭微微一側，脖頸上的肌膚被槍尖劃破，流下了一滴滴鮮紅的血珠，從馬上墜落下來。
他心中大怒，剛準備翻身下馬跟曹變蛟較量一番，卻猛然看見曹變蛟身後的騎兵都身着重鎧，手中拿着黑黝黝的三眼火銃！
“明軍，明軍夜襲！”葛木達也是沙場宿將，瞬間便反應了過來，他大聲喊着，卻被曹變蛟挺起一槍，刺了個透心涼。
不過身後的後金傳令兵還是聽到了，急忙趕回營帳裡面報信。餘成海搭弓射死了其中的一個，但是卻來不及處理完全部的傳令兵了。面前的正黃旗飛騎已經展開了猛烈的進攻。
“別跟他們糾纏，直接攻大營！”曹變蛟低聲吼道，耍開槍，銀光閃閃，宛如梨花亂舞。他像一頭猛獅一般衝進了敵軍之中，槍挑劍砍，硬生生地殺出了一條血路出來。身後的關寧鐵騎見主將已經衝上前去，也緊跟在其後，殺散了面前的這支千餘人的正黃旗騎兵。
“攻寨門，攻寨門”右翼的王思遠引軍趕到，“先破了寨門，防止鑲藍旗支援，我們直接殺進皇太極的主營中去！”
“好！”曹變蛟也不多言，用袖子擦了擦臉，只見鮮血滿巾，這才發現自己的右臉頰被刀砍中了，火辣辣的疼痛襲來，他張開嘴，吐出了一口鮮血。
“將軍，要不先退下處理一下傷勢吧”身邊的親衛說道，“失血過多，恐怕難以救治了。”
“國難當頭，豈容片刻喘息”曹變蛟怒吼一聲，“跟我壓上，別讓咱們關寧鐵騎的威名，丟失在這蒙古草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