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檢對王慕九說“慕九,去外面找一個單身客人,我要和他同桌吃飯。”
王慕九看了看朱由檢的臉色:“殿下放心,屬下不會透露你的身份。”他拉開雅間的門,緩緩退出去。
小二的茶還沒上來,王慕九就回來了,“殿下,安排妥當了。”
朱由檢根着王慕九來到外面,在一個年約三十的單身客人身邊坐下。
“黃二,我家公子來了,他要問你幾個問題,你可要據實回答。”王慕九將幾塊碎銀放到黃二的面前。
“是,是。小人一定知無不言。”黃二迅速將碎銀塞進衣袖,然後才掃了眼朱由檢。
“不要緊張,我只是一名路過的客人,因爲小二不讓吃飽,鬧心,纔過來問問。”
“外地人,對吧?我一眼就能看出來。”黃二咬了半口饅頭,又吃了口菜,“問我就對了,這一帶的訊息,還沒有我不知道的。”
朱由檢皺了一下眉頭:“店家爲何不讓我們吃飽?”
“沒有餘糧唄——其實,他也買不到糧食。”黃二壓低了聲音:“公子可是要賣糧?小人可以買到一些平價的糧食。”
“我們暫時不需要——這糧店爲何不肯多賣糧?難道他們也沒有糧食?”
“糧食也是有一些,但是價格低了,人家不願賣。”
“低?現在歸德的糧價是多少?”朱由檢不信,在這缺糧的地方,糧食價格還會上不去。
“一兩銀子一石。”
“那也不少呀,我記得原來糧食是一兩銀子兩石。”朱由檢不知道自己的記憶有沒有出錯。
Www.тTk Λn.c o
“公子說的是哪年的事了?”黃二相當不屑,“陝西連着三年大旱,糧價早已是天價。”
“那現在怎麼才一兩?”朱由檢不相信這是商家的良心發現。
“公子不知道,陝西出了個三邊總督祖大人,硬是不準糧食漲價,一兩是上限,超過這個價,糧店就會被查封,糧食也會被充公。”
“啊?這麼厲害?那商家不會將糧食運出陝西去買?”
“運出?人家祖大人早就做好準備,陝西各個通關路口,都有士兵把守,只要將糧食向外運輸,無論是誰。”黃二用手在脖子上一劃,做了個殺頭的姿勢。
“那有人被砍頭了嗎?”朱由檢沒想到祖大壽的手段這麼嚴厲。
“有,不僅砍頭了,還示衆,現在誰還敢將糧食運出陝西?”
朱由檢沉默了一會,非常時期行非常之法,祖大壽的手段嚴厲了點,但沒有嚴厲的手段,怕是震不住商家。“黃二,我現在打算買點糧食,預備路上用,你能弄到嗎?”
“公子要多少?”
“兩石。”
“這麼多?要是運出陝西……”
“我們不出陝西,我們去西安。再說了,我們這一行一百多人,路上一天就吃了。”
“那好,只要你們出得起價錢。”
“價錢?你不是說一石糧食一兩銀子嗎?”朱由檢覺得奇怪了。
“那是市面上的價格——這個價格你絕對買不到五斤糧食。”
“那要多少銀子?”
黃二伸出四個指頭,“四兩。”
原來是變相漲價。但人在屋檐下,朱由檢只得忍
了,“好,我出四兩,你給我弄兩石糧食。”
“公子說笑了。四兩銀子哪能買到兩石糧食?”
“你剛纔不是說四兩銀子兩石嗎?”朱由檢覺得自己被這小混混給騙了。
“公子,小人啥時這樣說了——要是這樣,請公子找別人去。”
“你敢欺騙我們?”王慕九大怒,上前揪住黃二的衣領。
“息怒,息怒。”黃二慢慢將王慕九的手扳開,“這樣吧,看你們也不像有錢人——我吃點虧,大不了白忙活一回。兩石糧食,七兩銀子,再少,就沒得商量了。”
“你……”王慕九還想再和黃二理論。
“算了,給他八兩銀子,算是交個朋友。”朱由檢倒是想到一個職位,非常適合這種不肯吃虧、一步步將對方逼入死角的主。
“還是公子痛快,小人就喜歡爲公子這樣的人辦差。”黃二挑釁地瞪了王慕九一眼,“小人是這歸德所的軍戶,不知道公子大號是什麼?小人也好記住,時時刻刻爲公子燒香祈願。”
“哈哈,”朱由檢算是服了黃二,“本公子姓王名信,住在延綏。現在要去西安一趟,半個月方回,你可以去延綏找我。”
“黃二,你要敢弄些下等糧來搪塞,看我不揭了你的皮。”王慕九看不慣這些混混,還敢挑釁。
“這個你儘管放心,正宗的白麪。要是有一點差錯,你把我腦袋擰下來當夜壺。”黃二好像對朱由檢不放心,“不過,說好了,你們可千萬別這麼大搖大擺帶着糧食出陝西,那祖老大可是不循私情。”
“這個你儘管放心,我們也不會拿自己的腦袋開玩笑。你快去快回,我們吃過飯還要趕路。”
“好的,小人一會就好。公子先吃好喝好。”黃二一溜煙出了門,閃入一條衚衕,瞬息就不見了。
朱由檢的飯還沒吃完,黃二就回來了。他的後面跟着一個頭戴瓜皮帽、肩上搭着一條藍色汗巾的小二,那小二推着一輛手推車,車上有兩個嶄新的白色面袋。
王慕九打開面袋,果然是上好的白麪。他給了黃二八兩銀子,然後讓小二將白麪搬到馬背上。
朱由檢一行又沿着大道向南奔去。在馬上,朱由檢越想越不對,這老百姓,到底窮到什麼地步?又飢餓到什麼地步?這樣沿着大道是看不到的。
“慕九,前面有個村子,我們去看看,你讓士兵們繼續沿大道行走,我們和他們在前面會合。”
王慕九向李俊交待了幾句,然後帶着數名士兵緊隨朱由檢。
他們將包裹在戰馬腳上的厚厚棉絮除去,田野不像水泥大道那樣堅硬,馬蹄不需要保護。
農田裡到處是綠油油的,除了冬小麥,還有油菜,土豆也不少,時不時的能看到一整塊田地裡都是那種桑葉樣的寬大葉片,但更多的卻是田間地頭這兒一小塊,那兒一小塊。不知道是土豆的種子不足,還是百姓信不過官府的宣傳。
爲了防止馬蹄踐踏莊稼,朱由檢和士兵們都下來,牽着馬緩緩而行。
“殿下,這些葉子怎麼了?”一名士兵發現了一小塊土豆的葉子不見了,只剩下光禿禿的莖杆在風中搖晃。
“是不是誰家的牲畜不小心,跑到這兒,吃掉了葉片?”朱由檢也是有些不解,真要是牲畜,那
怎麼不吃小麥的葉子呀?
“殿下,不會是牲畜。”柳林果斷提出自己的發現,“如果是牲畜,一定會在這鬆軟的土地上留下足跡,可是我在周圍察看了一下,根本沒有任何足跡。”
“哈哈,果然是搞偵訊的,比一般人細心。”王慕九向他伸出一個大拇指。
柳林則羞澀地笑笑。
朱由檢皺着眉頭,不會是誰在搞破壞吧?難道是專針對土豆這種新生的作物?“你們四下看看,還有沒有這種情況。”
“是,殿下。”士兵們答應着,向四面八方搜尋,朱由檢則和王慕九在原地等候他們的訊息。
“這兒也有一些。”一名士兵的聲音從西南方傳過來,那兒的地頭有一大片棘刺,阻擋了朱由檢的視線。
“走,去看看。”朱由檢和王慕九小心地牽着馬,朝那一片棘刺走去。
“殿下,這兒有人。”朱由檢還沒走到棘刺叢,又有士兵的聲音傳來。
“大家迅速合攏,保護殿下。”王慕九已經放下手中的馬繮,拔出腰刀,護在朱由檢身前。
遠處的士兵也在快速回防,這當口,已經沒有人關心是否踩踏莊稼了。
難道是刺客?朱由檢不太相信,這麼小的灌木棘刺,能藏幾個人?難道還有人藏在地底下不成?
“殿下,是一個老頭帶着幾個孩子。”那邊的士兵再次傳話過來。
果然不是刺客,一個老頭,帶着幾個孩子能幹什麼?難道他們是葫蘆娃?朱由檢繼續向棘刺走去。
“殿下小心,這兒四周空無一個,卻有老頭帶着孩子躲在棘刺中,太過詭異。殿下不得不防。”王慕九還是很小心地握住馬刀,護在朱由檢的左側,他的眼睛直盯着前面的棘刺。
“出來。”圍住棘刺叢的士兵大聲呼喝。
中心的一塊棘刺向四面分開,一個頭發已經花白的老頭,佝僂着身子,將三個半大的孩子拉靠在大腿邊,蹣跚着向棘刺外走過來。
見到被十幾名拿着刀槍的士兵圍住,老頭嚇得“撲通”一聲,跪倒在朱由檢的面前,“都是我做的,求求你們,放過孩子吧!”
三個孩子見老頭下跪,也是不明所以地跪在老頭的身邊。
這樣的老頭要是刺客,除非他是來自四川唐門。朱由檢仔細觀測,在一個小女孩的嘴角處,還發現了一個長長的綠色水漬,水漬還沒幹,顯然是剛剛留下的。
“你做的?你做什麼了?”
“你們不是在查土豆葉子的事嗎?”老頭擡眼看着朱由檢,顯然發現他是這一夥人的頭領。
“我們的確是在查這些土豆葉子的事。”朱由檢沒有否認,他不知道這土豆葉子和這老頭有什麼關係,難道這老頭還能吃了土豆葉子不成?
“這些都是我吃的,與孩子們無關,你們要罰就罰我老頭子吧!。”老頭將跪在地上的孩子們向自己的身邊挪了挪,護在臂膀下,因爲只有兩隻手,他將第三個孩子挪到腋下。
“你吃的?這土豆的葉子能吃?”朱由檢十分驚訝,他在後世,只聽說過冬瓜皮、西瓜皮、茄子柄、菱角菜,放到醃製鹹菜的濃湯裡浸泡,待充分發酵後,取出來蒸熟,是夏天不可多得的開胃菜,但從未聽說過土豆的葉子也可以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