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到陳子煜的時候是在公司門口,我下班,他和老總正好一起出會客廳,迎面碰上想要躲開已經來不及了。老總還熱心的招手叫我,“來來,小善給你介紹一下,這是S公司的總經理陳先生。”
“陳經理好,”我面無表情的客氣着。
老總又向他介紹,“這是我們公司的人事總監許善,也算年輕有爲的一輩。”
陳子煜友好的伸手問好,“許總監,好久不見。”
“怎麼?二位莫不是認識?”
陳子煜笑着,眼神從未在許善身上移開過半秒,“何止認識,老朋友了。”
我用眼神剜了他一下,繼續用平淡的口氣對老總說:“上學的時候認識,不過畢業以後各自南北,也談不上朋友不朋友了。”
說完,我禮貌的點了下頭,“王總,我還有約,失陪了。”
“等一下!”陳子煜順手攔住欲走的我,肌膚相觸有一種久違的熟悉感,我幾乎沒有思考就推開了他。
場面變得有些尷尬,陳子煜到底是久經風月場的老手,很淡定的捋順了西服衣襟,“我只是想說,好久不見能否一起喝杯茶,敘敘舊,許總監不要那麼緊張嘛。”
老總也意會到一層別樣的意味,三言兩語便說了再見。
只剩我和陳子煜兩個人的時候,剛剛的客套也消失不見,我並不搭理他,站在門口等出租車也不着急。或許,我無法解釋爲什麼不可以直接叫他滾,也不明白爲什麼包裡的手機已經震動了好久,也不願意接,我從骨子裡抗拒着他的出現,又無數次在夢裡夢着他的出現。
矛盾讓人絕望!最後還是陳子煜先開口:“你的包都要震碎了,不打算接一下嗎?”
其實我知道來電話的是誰,凌瀟來上海拍戲,一早約了我見面,剛纔的行色匆匆也確實是與人有約,林蕭在電話那頭着急地問我怎麼半天沒有接電話,又問我要不要派人來接,我都回絕了,一通囑咐之後,他才掛了電話。
陳子煜在一邊不知道有心還是無心的閒談道:“前幾天新聞不是才曝光凌瀟的新戀情嗎?不會都是假的吧,他還是一如既往的對你不死心?”
凌瀟是個說話算數的人,高考一結束,就開始沒日沒夜的電話轟炸,更甚打聽到我家直接登門拜訪,害得我被我媽盤問了好久。
“記得高四那會兒他就特纏你,每次我給你講題,他都要冒出來打擾,呵呵…”陳子煜彷彿陷入了回憶中,說着說着,自己情不自禁的笑了。
我從側面看他,筆直的西裝穿在他身上都有幾分成熟男人的魅力,下巴零零碎碎有點胡茬,除了眉眼之間可見的一縷疲憊,他已經和七年前差的太多。
其實大多時候是我們太自以爲是,高考以後我以爲那就是新的開始了,而現實卻是我一分之差,沒有達到本科錄取線,名落孫山。令人覺得諷刺的是,孟淺超常發揮,總成績比林現還高兩分,幾家歡喜幾家愁,那幾天爸媽關了手機,連門都不願意出,禁閉了三天以後,媽媽毅然決然的帶我報了復讀班。
我覺得,我所有的夢都碎了,不管我怎麼努力,永遠都追不上他的腳步,他會比我先一年上大學,先一年畢業,先一年進入社會…而我從小到大的好閨蜜,也會從此和我越走越遠。
孟淺給我打了無數個電話,我不知道以什麼角色去見她,我也不知道以什麼角色去見子煜。所以當我第一天走進復讀班的教室,看到坐在老位子上的陳子煜時,除了驚訝沒有任何語言可以替代我的心情。
他說:“別忘了,我答應過你,要和你一起考北京,你沒走,我怎麼能不義先行呢?”
那段時光,是我這麼多年來最累也是最幸福的時光,雖然我和他的對話,都是問題目和解題目。
一直到後來高四畢業,我才從孟淺那裡得知,第一年他的成績本來可以上一所很好的大學,後來因爲志願問題滑檔了,這纔回去復讀了一年。
不過孟淺說這事時,林現卻在一旁看似無心的插了一句,“當時他的成績一下來,他爸就特意找了填志願的老師問了好久,按道理滑檔的可能性不大,嘖嘖,可能真的是緣分吧…”
高四第一學期結束以前,我都沒有和孟淺見過面,爲着我能安心復讀,媽媽特意辭去工作專心陪讀,又有陳子煜的時時指導,到第一學期期末,我的成績已經從班上中下游水平成功擠進班級前十名。
寒假時,我接了孟淺這麼長時間的第一個電話,老實說,這大概是我們從出生,第一次分開這麼久。
電話裡孟淺問:“你最近好嗎?”
我說:“我很好。”
然後我們隔着電話沉默了很久,我向她道歉,我說:“阿淺對不起,我不應該把自己的錯怪到你身上。”
可她,卻在電話那頭哭了,我從沒見過她哭,可她真的哭的那麼兇悍,等她哭好了,她說:“我和林現,在北京等你們,別忘了我們的約定。”
回憶將我包圍,重重疊疊難以忘記,除了陳子煜,復讀的這一年,凌瀟簡直就像我的私人保姆一樣跟在我身邊。
凌瀟知道我每天早上趕時間,所以早課以後都會拿着牛奶和包子等在門口,晚自習上很晚的時候,他也會等在教室外,一定要看着我下課安全到家纔會罷休。
那時候,凌瀟掛在嘴邊最常說的話就是:“小善你放心,你復讀一年我陪你一年,你復讀幾年我陪你幾年,大不了等你到了歲數,先跟我結婚,再慢慢考大學,我陪你,不在乎!”
雖然每次他說這話時我都會呸呸呸罵他烏鴉嘴,可誰都看的出來,這嘻嘻哈哈類似玩笑的話語裡,是少年細細密密輕易察覺的期待。
我們相約見面的地點是一個比較偏僻的KTV,陳子煜一聽非要跟着我一起,美其名曰敘舊,天知道他們之間有什麼舊可敘。
凌瀟因爲身份原因,包了一個包廂,我和陳子煜到的時候,他正躲在沒有開燈的角落,拿着話筒落寞的唱着歌。
大概是在我大三的時候,凌瀟因爲在酒吧駐唱,被星探發現,當時那個星探對林現的嗓子尤其看好,一下子就要和他籤十年的約。
少年意氣時,能有這樣好的機會總是讓人覺得做夢一般,他告訴我這個消息的那天,笑的像個孩子一樣,儘管這些年風雲變幻,他的歌手夢早就不知道碎在哪個夢裡。
聽到推門聲,凌瀟立馬從角落裡竄出來,聲音洪亮,“小善,你來啦!”
“你好,凌瀟。”陳子煜打招呼的聲音,讓凌瀟愣在原地,整個包間都安靜了下來,剛剛凌瀟沒有唱完的歌幽幽的充斥了整間屋子。
“你是如此的難以忘記,浮浮沉沉的在我心裡,你的笑容你的一動一舉,都是我所有的記憶…”
此時的音樂讓氣氛更加尷尬,好在,凌瀟先回過神來,立馬伸手切斷了音樂,不忘禮貌的對他說:“坐啊。”
陳子煜倒是毫不見外的拉着我坐到沙發上,凌瀟自己叼着一根菸,又給陳子煜遞上一根,他不動聲色的笑笑婉拒,“我不抽菸。”
凌瀟冷哼一聲,並沒有強求,而是自己點上,慢慢吐出一圈圈煙霧,“沒想到,這麼多年過去了,你還真的回來了。”
凌瀟話裡的不友好,正常人都聽的出來,偏偏子煜裝作沒有聽出話外之意一般,應承道:“是呀,這裡有我牽掛的人,不得不回來。”
“哼哼,”凌瀟從鼻子裡發出一聲不屑,“牽掛之人?是功成名就,海歸鍍金回來纔想起的舊人罷了,想必,是不是牽掛之人在那人眼裡,也沒那麼重要。”
凌瀟起身整了整衣服,走到我身邊,“小善,本來想請你吃飯的,不過現在看來,有這麼個倒胃口的人在這,你也必定不會願意了,我送你回家吧。”
“你幹嘛?!”凌瀟憤然的望着陳子煜甩開他的手,此時兩個人的樣子,更像電視劇裡的場景。
陳子煜依然保持着紳士的風度,說出口的話卻一針見血,“大明星,你現在好像不宜在公共場合出現吧,若讓那些拿着攝像機蹲守在門口的狗仔拍到什麼,對許善對你都不太好吧?!”
說完,又轉過頭來看着我,“所以,送許善回家的事就交給我吧。”
陳子煜以一種勝利者的姿態拉着我出了KTV,但見我一臉的陰霾,也不敢多造次,默默放開了拉着我的手。
“你怎麼啦?我懟了凌瀟,你不高興了?”陳子煜委屈的說。
我卻風牛馬不相及的回了一句,“陳子煜,你爲什麼要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