賓客與服務員在酒席之間穿梭,郭宰越過他們,一步一步靠近程心。
程心與那位很遠房的親戚笑談家常,餘光裡則全是他的一舉一動。
她想結束對話,轉身就逃,可身體不聽使喚,硬是反應不過來。
很快,郭宰走到她身邊了,一聲不響站在她身後側,等着。
那親戚看了看他,眼前一亮,問程心:“這位是誰?”
程心的笑容早就僵了一半,聽見問話,又僵了剩下的一半。她生硬地歪歪脖子,堅決不往後扭頭,說:“街,街坊。”
“哦,我還以爲是你男朋友……”親戚湊近程心,在她耳邊以極低的聲音說:“長得很靚仔,又高大,跟你站一起很登對,考慮下。”說完拍拍她肩膀,走了,抱着“我把空間留給你們”的偉大精神。
程心:“……”
剩下她和他,郭宰問:“我坐哪?”
程心往後瞥了瞥眼。他往她靠了靠,上衣哪裡擦過她的手臂。他衝了涼,身上有她喜歡的沐浴露味,他家的沐浴露全是她買的,她喜歡哪個味就買哪個味,他跟着用,一點都不介意那些香味也許是女人的專屬,男人用會不會娘娘腔。
他說過:“我就是香給你聞的,當然要你喜歡才行。”
她當然喜歡,不喜歡能買麼?喜歡到現在聞起來,有點失神了。
“嗯?坐哪?”郭宰低了低腦袋,將耳朵稍稍貼向她的臉,好像她說了什麼但他沒聽清,需要靠近些再聽她說一遍。
可是,她根本沒說過話啊!他“嗯”什麼“嗯”?!
他腦袋湊得近,程心除了能瞥見他半邊臉頰之餘,還能聞到他頭髮的香味,也是她喜歡的洗髮液味道,聞起來心都亂了。
這傢伙渾身上下全是她的菜。
程心穩了穩心神,擡手指指前方,說:“那邊。”
他的座位就在她的旁邊,與外婆同一圍席。當時她拿到座位表,見“郭宰”挨着自己時就鬱悶了,可面對喜氣洋洋的外婆,她無法在這一天掃她老人家的興。
她走在前面帶路,郭宰跟在她身後,目光緩緩地將她的背影從頭到腳看了遍。
她一直留着及背的長髮,燙過染過,不過應該很久沒燙沒染了,現在的頭髮主要還是黑色,只有發端處有微微的棕色。燙髮的效果也只維持在髮尾處,微微起卷,簡簡單單地散在肩背上。
她穿的連衣裙是無袖的,露出半截肩膀與兩條光脫脫的手臂,又白又細。若是以前,郭宰會拿雙手握住她的手臂來回撫捋,貪婪她那冰冰涼涼的滑膩觸感。
今晚她沒有穿細高跟鞋,而是穿小坡根的皮鞋,比以前矮了點,頭頂僅及他的胸膛處,巧小又溫和。
酒席一般到7點半纔開始,有賓客餓了,服務員給大家上餐前甜點,動作有點急,不小心撞到迎面而來的程心。
程心沒有太大反應,也就滯了滯,可她身後的郭宰一手握住她的手臂,扶緊了她。
“無事吧?”他緊張地問。
程心:“……”
她甩甩手臂,郭宰沒強犟,鬆開她了。程心想到什麼,回頭跟他說:“你等下……”
話才說了開頭就愣住了,程心的眼睛一眨不眨地停留在郭宰光潔的下巴處。他怎麼把鬍子剃了?怔然的視線一寸寸往上爬,爬過最得她心的他的脣,挺直的鼻樑,抵達清亮的眼睛,與他筆直的目光對視。
他當日在商場與霍泉打架而在臉上留下的傷痕,完全消失了。也許見識過他腫到像豬頭一樣的樣子,所以對比之下,恢復原貌的郭宰在程心眼裡帥得一塌糊塗。
“怎了?”他輕柔地問,屈了屈腰去遷就她的身高。
程心覺得耳朵微微發癢,她逼自己眨眨眼,別開臉,說:“你等下在他們面前講話注意些。亂七八糟的,不要提。”
郭宰點點頭:“聽你的。”
大妹通知他來參加外婆壽宴時就特意提過這一點,大妹說:“阿媽知道,阿爸和外婆他們全都不知道。大姐不想掃興,所以那一天最好不要提。”
程心轉過頭繼續往前走,心想他說什麼“聽你的”,直接說“知道了”不行麼?“聽你的”“聽你的”,越聽越令她心躁。
坐在主家席接受賓客們一個個上前祝福的外婆,一見郭宰身影,馬上招呼他:“郭宰,過來過來。”
圍着外婆的賓客自動騰出一條路給他,他走到外婆身邊,外婆一邊讓他坐下,一邊歡喜地向大家介紹:“這是心心的男朋友,叫郭宰,在執大讀書的,又自己做生意做老闆,很聰明。”
外婆很喜歡郭宰,拉着他的手問長問短,將他的學習工作都問過一遍後,再問壓軸的重點:“郭宰啊,你明年畢業了,是不是就跟心心結婚?”
郭宰笑了:“這個要聽她的安排。”說着,眼睛彎彎地往人堆中沉默的程心看去一眼。
程心尷尬地朝他瞪眼,臉麻麻的癢。
到點了,人差不多齊,主持人上臺主持宴席。祝賀老壽星,小舅代表外婆感謝光臨的賓客,請三代以內的親屬上臺拍集體照,一切按流程走。
大大小小几十號人排好隊形,聽着攝影師指揮,準備就緒時,坐在中間的外婆突然朝臺下喊:“郭宰啊,你上來啊,你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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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心當場:“!!!”
站在外婆旁邊的阿媽低聲說:“未結婚的,不算。”
“怎麼不算?我講算就算。”外婆揮手打發女兒,繼續呼喚郭宰。
臺下獨自一人坐在主家席的郭宰成爲全場焦點,上也不是不上也不是,他看着程心的臉色,不敢動。後來坐在街坊席的小孖彎着腰小跑過來,蹲着跟他說:“上去啊!”
小孖將手機遞過去,郭宰見裡面有一條來自大妹的短信,說:叫郭宰上來。
“別發呆了,上啊!”小孖又催。
郭宰握握拳頭,毅然站了起來,穩健地一步步往臺上走。
他穿着休閒西裝,身姿年輕挺拔,臉頰因爲緊張而微繃,看上去莫名嚴肅。他五官向來英俊,全場就他一個人在走動的這一刻,可能聚焦的原因,似乎更加英俊了,俊壓全場。
程心眼睜睜看着他從臺下走到臺上,走到自己的身邊,端端正正站好,儼如阿爸於阿媽,姨丈於阿姨,成爲她有名有份的另一半。
“別生氣,外婆高興。”郭宰只動舌頭不動脣地在她耳邊低語。
程心想,這還用你說?當我傻!
她僵硬地站着,明知分手的兩人不適宜站得太親密,可就是動不了,沒辦法推開身邊香噴噴的郭宰。
臺下的攝影師問:“人齊了嗎?”
小舅說:“齊了齊了!”
攝影師:“那各位看鏡頭,笑一下啊,一——二——三——”
“咔嚓”幾聲,連按了幾下快門,大合照大功告成。
開席後不久,到敬酒環節,外婆叫郭宰一起去,程心不再保持沉默了,說:“人家是來飲宴的,你叫他跟我們去敬酒,敬一圈回來都餓暈他了。不可以不可以!”
這話挺在理,況且剛纔一起拍了大合照,外婆很滿足了,便招呼郭宰:“那你別去了,你過來,坐我旁邊,我們一起吃飯,把他們的那份也吃了。”
外婆作爲長輩壽星,不用去敬酒,只用坐着等人來敬就好了。這晚上不論誰來敬她,她都拉上旁邊的郭宰去回敬。
如此一頓壽宴下來,所有賓客都認定了,這個長相出衆的年輕男人就是程心的男朋友甚至未婚夫。
散席時,有人跟阿爸說:“阿偉啊,明年嫁女記得通知我。”
阿爸聽得一頭霧水,想問阿媽程心什麼時候說過要明年結婚?可想到與老婆仍在冷戰中,外婆又不在場看着,那他何必沒骨氣地去主動找她說話?罷了,他是有骨氣的人,而且郭宰挺靠譜,程心嫁他沒問題,於是乎他這個當父親的樂呵呵回答人家:“得得,無問題。”
問的人多了,回答得多了,他自己就被洗腦了,認爲程心明年真的要跟郭宰結婚了。
既然如此,他這個未來外父必須要替未來女婿多想一些主意。
賓客走得七七八八時,阿爸去主家席找郭宰。郭宰一直陪在外婆身邊,程心暗示了幾回他都不走。
“郭宰,你下個月14、15號有無時間?”阿爸拉開他旁邊的椅子,坐下來問。
郭宰想了想,說有。
阿爸說:“桂江打算在那兩天去陽山行一趟,考察地皮的環境,你有興趣的話跟程心一起去。”
郭宰怔了怔。
一個房地產公司考察地皮的事務怎會讓他參與?在公,他於這家公司來說,也不過幾百個供應商之一而已。那程叔提出這個建議,唯一的解釋就是,在私,他把他當自己人看。
郭宰不敢貿然答應,說:“這個要跟程心商量。”
“商什麼量,那兩天我剛好去不了,你和她代我去,正好。”
在酒樓門口送客的程心得知阿爸這個安排後,風風火火去找阿爸談判,卻見外婆拉着郭宰的手笑眯眯說:“陽山靠北啊,溫度比我們這裡低,下個月的話一定會很涼,你記得多帶兩件外套,不要凍病了,照顧好自己和心心……阿偉啊,住宿方面怎樣安排的?那邊挺窮的,我後生時去過,他們去到會不會吃不好住不好的?”
阿爸語氣低順地說:“外母你放心,那塊地皮附近有一個最近很熱門的旅遊景點,他們是去考察也是去旅遊,不會太辛苦的。”
“那就好,那就好。”
外婆看着女婿與未來孫女婿,笑得皺紋都多了幾茬。阿爸與郭宰兩個大男人,低眉順眼地聽着老人家的叮囑與提醒,場面和諧得誰都不好意思去破壞。
程心認慫了,決定改天再跟阿爸談這個事。
結果,阿爸永遠是老大,他做的決定,女兒再牛逼也無法推翻。程心唯有自己爭氣,行程中儘量不與郭宰有多餘的接觸。
陽山縣在北部,以前窮得連番薯都吃不起,近年來修好路,又流行短途遊,它藉着背靠的大山河流打造旅遊景點,初見成效。
桂江有意拍下景點附近的地皮開發度假村,一行高管坐專車去當地考察。
陽山縣那座景點山就叫陽山,冬天的時候山頂山腰會錯錯落落鋪着紅葉黃葉,這種斑駁豔麗的景緻在省內算是少見。而陽山與對面隸屬外省的另一座山之間,有一條寬幾十米的天然河流,叫陽河,陽河沿着兩座山夾出來的徑道繞行,形成一個山溝。由於未受工業污染,陽河水呈天然的碧藍色,值得一覽。
花了一天時間考察完地皮情況,第二天的行程,桂江考察隊在當地領導的陪同下去陽山陽河觀光。
因爲昨天考察的成果不俗,桂江投地的意向很大,當地領導招呼起來便特別賣力熱情,尤其對程心。她並非這支考察隊裡唯一的二代,也並非隊裡唯一的“總”,不過既是二代也是“總”的,就只有她,而且她打理的東澳城名聲很響,幾乎無人不識,她的大名便也跟着響噹噹的。
在山上俯瞰陽河全景時,她不經意說了句:“這條河真漂亮,水會很清吧?”
便立即有人應:“你要不要下去看看?”
程心隨口問:“能下去嗎?”
這山腳是絕壁,不像有能站人的地方。
對方說:“其實我們正在修觀景臺,就是爲了方便遊人近距離去看河景,已經修得七七八八了,你們不嫌麻煩的話,可以去看看。”
反正都來了,有什麼麻煩的?去,去。
一行人輾轉來到山腳修建觀景臺的地方。
爲了配合大自然這個主題,觀景臺全部用竹子搭建,紮成一捆捆的竹子牢牢地插/進河底,互相牽制,看上去很結實。面朝陽河這邊的山腳確實是絕壁,但用鬼斧神工鑿出了一條小徑,供遊人前往觀景臺使用。
小徑很窄,只能容兩個人並行。程心與另一高管有說有笑走在前面,將近到達時,那高管小聲說:“哎,前面那個是不是省城的霍局?”
程心留意去看,見前面觀景臺站了好些人,當中確實有霍泉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