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奇道:“這可真是怪事,莫不是鄰家見他可憐給他送來的。”
張衝笑着搖了搖頭,道:“你也不想想,我那先人是個樵夫,鄰家自然都是一些貧寒之人,若說送他點稀粥窩頭倒有可能,滿滿一桌子飯菜,這樣的人家就是過年怕也未必能置得起。”
“倒也是。”那姑娘想了想,道:“我知道了,定是那得了錢的老道,良心發現了,所以跑來給他做些飯菜,也算贖罪。”
“你這想象,我也是醉了。”張衝大笑道:“請注意人物身份的設定,那是一個老道,又不是個老廚子,他慣會的是煉丹製藥,若是古搗起油鹽醬醋來,怕是不在行的。莫說你猜不出,我那先人也猜不出,只因腹中飢餓難忍,也就顧不了去想那麼多,先吃飽了纔是硬道理。沒想到,接下來的幾天,一覺醒來,桌子早就擺滿了飯菜。俗話說,人是鐵、飯是鋼,一連吃了幾天的飽飯,先人的病也開始慢慢好轉起來。這一日,他醒的早一些,朦朧之中,聽到屋裡有走動之聲,悄悄睜開眼一看,卻原來是一個年輕的女子,繫着淡綠色的頭帕,月白色的衣裳,背對着他看不清面貌,不過只看身材,就可以知道定是個可人的美娘子。先人又驚又喜,急問道,‘你是何人,怎的來到我家?’那姑娘許是受了驚,也不回答,一下便躲了起來了。先人掙扎着起了身,卻怎麼也找不到那個女子,便道:‘既然來都來了,爲什麼不出來相見呢?’話音剛落,就聽那女子答道:‘不瞞你說,我是這山中的神仙,只因你是純孝之人,見你生病,特來助你,但我們終究是人仙殊途,不見也好。’先人急道:‘此話差矣,你們神仙不是最講機緣嗎?我們今日相逢,可見是有緣分的,緣分已到,就算你不見我,只怕也難違天意。’那姑娘便道:‘只如你所說,你若真的能找到我,我們自然就相見了。’”
姑娘聽了,笑道:“只道你好好地說故事,沒想到又在那兒胡說,連自家的先人都編排,也不怕天打雷轟。”張衝不以爲然地笑道:“剛纔和姑娘說這些時又沒有人教我,可見我是天生如此,想我對你講的這些話,定是得了先人的遺傳,這叫傳承,你懂不懂?”那姑娘無奈,只道:“淨是些歪理,你還是好好講下去吧。”
張衝接着道:“好吧,我承認這一段是我編的,其實那個姑娘並沒有躲,她真是在山中的修煉的仙人,因塵緣未了,所以才下山與我那先人結爲夫妻,了卻這一段姻緣的。”
“這倒真是件美事,好人好報,有情人終成眷屬,但與你那繩子有什麼關係,莫不是你那先人怕娘子跑子,每日裡便用繩子捆着他不成,我看他不要做樵夫,去做山賊纔對。”姑娘哈哈笑了兩聲,道:“怪不得你上山,原來這就是你說的傳承吧。”
張衝哭笑不得地道:“你也忒性急了性,我這故事纔剛剛開始呢,你究竟還要不要聽?”
姑娘聽了,笑道:“好吧,我不再打斷你了,你往下講吧。”
張衝接着道:“從此,兩個人過上了幸福的生活。成了家,我家先人仍然幹他的老本行。每日裡去山中打柴。這一日,先人打完柴後正坐在廟門口休息,猛一擡頭,見那老道從裡面走出來,便問道:‘怎麼這麼多日子沒見到老神仙了?’那道人笑道:‘我出去雲遊了許多日子。’正說着,突然大驚失色道:‘看你印堂發黑,臉色發青,定是遇上什麼妖魅了。’先人整日裡在深山裡做生活,知道山中邪魔妖怪的厲害,聽了老道的話,心中害起怕來,連聲哀求那老道:‘老神仙救命。’老道也不推辭,跟着先人下了山,只在屋外轉了一圈,便道:‘這些日子,你家裡可來過什麼生人?’先人想了想道:“並沒來過什麼生人。”道人道:‘那就有些怪了,明明可以嗅到那妖精的氣息。’說着進了屋,見桌子上擺着個針線笸籮,裡面放着絲線、手繃之類的東西,那老道便笑着說:‘小哥倒是好巧手,竟做得了這麼好的女紅。先人笑道:‘老神仙說笑了,我哪裡做的這些,都是我家娘子的東西。’老道怪道:‘你是何時成的親?’先人道:‘只在前幾日。’那老道楞了一下,停了片刻才笑道:‘如此就恭喜小哥了。’說着從懷中掏出一副銀鐲子,送給先人,道:‘世間萬物,皆有定數,前些日子,有施主舍了此物,誰知竟應在了小哥的身上,此物權作賀禮,還望笑納。’”
姑娘道:“這老道倒通人情,就這事辦得還象像件人事。”
張衝笑了笑,接着道:“先人見東西貴重,執意不肯。那老道見狀,又道,‘既然如此,我也不白白送給你,我那小徒兒清風昨日摔傷了腿,廟裡無人打柴,你這幾日打了柴就別往市集上去了,直接送到廟裡,這副鐲子就算柴錢,你看可好?’先人雖知賣上一年的柴也未必能買得起這副鐲子,但暗想,自從娘子嫁給他,莫說首飾,便是新衣服都沒有給她添一件,想起來心裡便覺得過不去,便厚着臉皮接了下了。那老道又說,‘這妖怪之事一時難以查探,那我就先回去了。你也不必害怕,明日來廟中,我畫一道符與你,那些妖怪便無法近你的身,你也就平安無事了。’我家先人聽了千恩萬謝地送那老道出了門。老道走了不久,他娘子去河邊洗衣回來,一進屋就看見桌上多了明晃晃的一副鐲子,便問東西是哪裡得的。先人便把剛纔之事說了一遍,娘子聽了,皺了皺眉頭道:‘如此貴重的東西,我們不當收的,明日快快送還人家。’先人嘴上應了,心裡卻不甘心,便勸娘子道:‘我看這副鐲子做的如此好看,不如娘子今天且也帶上一帶,讓我看看。’娘子一開始的時候是拒絕的,但禁不住先人的苦勸,只好拿起來,帶在手上。一帶上鐲子,娘子便覺得有些不對勁,低頭細看,不禁大吃一驚,手腕之上哪裡是鐲子,分明是一條白色的繩索,這繩索也怪,娘子越是掙扎,那繩索便勒得越緊,最後生生地長進了肉裡,娘子疼痛難忍,慘叫起來,再看先人,再就驚得抖成一團,不知如何是好了。正在此時,卻聽門外傳來一陣爽朗的笑聲,兩人擡頭看時,卻是山中的那個老道士,只聽他高誦道號:‘福生無量天尊,妖孽我看你往哪裡走?’原來,那老道給先人的根本不是什麼鐲子,而是他的一件法寶,叫做縛妖索。先人急忙上前,和那道人解釋道:‘老神仙,我家娘子是神仙,不是什麼妖怪,您還是快些收了神通吧,我娘子嬌弱,受不了恁大的苦。’那道人冷笑道:‘你真是糊塗,她是哪門子的神仙,不過是山中成了形的樹精吧,與你成親,不過是要吸取你的精魄而已,你現在已經是死到眼前了,還在那裡執迷不悟。’娘子聽了,哭道:‘我是妖怪不假,可我下山與我那夫君成親,卻是得了月老的點化,他道我塵緣未了,與我夫君還有一段姻緣,我怎會害他的性命。’那老道喝道:“妖孽,休要在那裡強詞奪理,便是月老點化又能如何,從來都是人妖殊途,那個老糊塗難道不知道嗎?”說完從腰間取了葫蘆,將娘子吸了進去,自回山上去了。”
“原來繩索是用來做這個的,”那姑娘聽了,生氣地說:“你拿的那個就是什麼縛妖索吧,我又沒招你惹你,你卻拿索兒來收我,真好狠毒的心。”
張衝急忙解釋道:“姑娘誤會了,這索兒的故事還沒有完呢,你只聽我說完。卻說,我家先人回過神,心中便暗暗叫起苦來,‘什麼神仙,什麼妖怪,卻與我有什麼關係?現在我只知道,我失去的是自家娘子,’又想起娘子的種種好來,嘆道,‘得妻如此,夫復何求?真若是要我的命,那我給她也就是了。’想到這兒,於是便上山找老道要人,沒想到連那老道的毛都沒見着一根,就讓門口的小道童一陣亂棍打了出來。先人堵在廟門口罵了半天,裡面的人只裝沒聽見,先人無奈中突然想起來娘子曾經提到,他們的姻緣是月老點化的,便急奔月老廟而去。進了廟裡,跪倒在月老像前,一個勁的磕頭禱告,可廟裡的都些木偶泥胎,哪個會理他?先人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一時間萬念俱灰,解下腰帶,在廟裡的屋樑之上拴好,只想早走一步,去奈何橋邊等着娘子再見上面。先人剛剛把脖子伸進去,腰帶一下子便斷了,先人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再一擡頭,卻見月老真的站在自己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