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兒的棺材停在李硯的帥帳裡, 李硯就不吃不喝地瞪着,怎麼也不能說服自己相信眼前的事實。
秋言待在營帳外面,頹然地坐在地上, 手裡拿着一把小刀, 不斷把它扎進泥土裡。
這幾天都是這樣沉悶的氣氛。
元慎是局外人, 看得清楚, 他知道這樣不是個辦法, 本來軍中就有奸細沒有查出來,主將又各個消極,怎麼辦纔好。
他走進榮武的帳房, 看裡面一片狼藉。凡是能扔到地上的,能撕的爽快的都被榮武毀了個遍。
元慎挑着空下腳, 總算是走到了窩在桌子底下的榮武身邊。
他蹲下身, 伸出手, 碰了一下榮武的膝蓋。
彷彿被驚擾的野獸,榮武警惕地擡起頭來, 他眼裡的白翳變得渾濁,與疲憊和悲傷的血絲纏繞在一起。
“你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元慎的聲音很輕。
榮武縮回到原來的姿勢,頭埋在兩臂之間,“你走。”
元慎剛想說點什麼, 李硯就走了進來。
李硯沒有好脾氣, 一腳就蹬飛了桌子, 揪着榮武的衣領子就把他拽了起來, “別裝死了!”
“……”榮武張了幾次嘴都發不出聲音, 瞪着李硯的眼睛良久,終於流下眼淚。
李硯抱住他的肩膀, “我們一定能給她報仇!”
元慎可清楚這對於榮武意味着什麼,正想打斷,楊天明喘着粗氣也跟着李硯進來了,“三少爺,我可找着你了,這是武陽來的信。”
李硯幾天沒合過眼,但絲毫沒有倦意,把楊天明給他的信看了一遍,又一次確認了上面的內容,“我二哥也上戰場了?”
“是,”楊天明點頭,“他們遇上了宗慎的隊伍,找咱們求援呢。”
“正等他呢,他自己過來了,咱們拔營!”只有復仇這個念想能讓榮武振作起來。
“不可以!”元慎喝道,“奸細還沒抓到,我們就貿然出兵,如果再中了埋伏怎麼辦?”
李硯此時卻是出奇的冷靜,“對,不能把人都派出去,”他重新看了一遍李墨的信,“二哥自己也很清楚,他的問題不是兵力,而是沒有成熟的將領。”
“這是要?”楊天明問。
“你,宋甜甜,帶着那幾位榮家的老將軍,一起去吧。”李硯故意忽略信裡特意提到的重要人物。
“對,”元慎表示,“這樣既會保證我們的有生力量,也可以讓二少爺那邊戰鬥力大增。”
“你們在那邊打仗的時候,我們就可以好好查查這個奸細到底是誰了。”李硯眯起眼睛。
楊天明領了命,又轉回身,“那信裡問……”
“別告訴他。”
元慎同楊天明都離開了,屋子裡只剩了李硯他們倆。
“我把杏兒埋了,”李硯先開口,“立了個碑,就在軍營北邊。”
“怎麼不叫上我?”
“不想再多一個人難受了,”李硯偏過頭,不讓榮武看見自己的臉,“日子還得照樣過。”
榮武把手背貼在額頭上,說實在的,他最近實在承受的太多了。
李硯有默契的搭上他肩膀,“堅持下去。”
“我還是不相信榮文能做出這樣的事,”榮武的鼻音濃重,“一定都是宗慎逼他的。”
李硯沒怎麼喝過水,擠不出什麼眼淚,他看着前方,自言自語,“等我見了榮文,一定要把他揪着,問問究竟是怎麼回事。”
……
李硯安慰完榮武回到營帳的時候,秋言就坐在牀邊上等他。
“三少爺,您看起來氣色好一點了。”
李硯用食指颳了刮鼻尖,有些不自然地答,“想通了。”
秋言欲言又止,最後從胸前拿出封信,是楊天明剛給李硯看的那封。
“這個楊天明!”李硯猛地一錘牀板,奪過秋言手裡的信就撕了碎。
“二少爺讓我去幫他。”秋言的表情十分平靜,他甚至沒打算和李硯商量。
“他讓你幫他?”李硯忍不住嗤笑了一下,“他是讓你送死!”
“我已經準備好行囊了。”秋言知道和這時候的李硯是沒辦法交流的,把自己的目的說明白了就準備走。
李硯黑着臉,伸手一拽,再一甩,秋言就被摔到了牀上。
“三少爺?!”秋言吃痛,整個人震了一下。
李硯俯下身壓制着他的身體,“你憑什麼以爲你能幫他,你又能幫他什麼,給他搖旗助威嗎?”
“就算,”秋言盯着李硯近在咫尺的臉,忽然覺得陌生,“就算我什麼也做不了,我也沒法讓他一個人面對宗煜。”
李硯咬牙聽着秋言的話,怒火直逼他的頭頂。
“三少爺,我是喜歡你沒錯,”不能被嚇到,不能哭出來,“但是二少爺是我的恩人。”
“撿你回來的是我!”
“可把我留下來的是他!”
“是咯是咯,”李硯聽了這話忽然覺得釋然,苦笑一下,“所以我算個屁啊!”
秋言一聲不吭,他感到徹頭徹尾的失望,很難再說出話來,李硯的話太不公平,他所有的,隱忍的,堅持的感情竟然從沒有被李硯放在心上。
“不要用這樣的眼神看我,”李硯也快哭出來了,但他表達情緒的方式卻從一而終的霸道。
他低着頭,憑藉着身體的優勢,掰着秋言的下巴,強迫他仰視着自己,“他不過是給你點飯食而已,真比得上我成天順着你?”
他說出來就心虛了,只能把秋言的話堵進嘴裡。
血液的味道蔓延進李硯的口腔,讓他不得不停了自己過分的動作,他難以置信秋言竟然用自殘的方式反抗自己。
李硯你真是個混蛋。
他們兩個人互相看着對方的淚眼,那些心貼着心的日子建立起來的信任以這樣的方式,這對誰都是一種折磨。
最終李硯放了手,“你愛怎麼着就怎麼着吧。”
他眼睜睜地看着秋言離去的背影,他太想求他留下了,任何的方式都好,自尊什麼的不要也罷,他只想把他留在身邊。
他失去的太多,秋言是他最後的堡壘了。
可李硯選擇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