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到這裡,蘇漸也已經明白了莫閒的意思。
從他剛剛的話裡,蘇漸不難理解這個所謂金蛇秘境的真相。只是,真相難以消化,所以他一時半會竟是說不出話來。
這個小世界,居然需要用元氣來補充,維持,才能不坍塌?
蘇漸想到了一種可能性,所以長大了眼睛。但是比他更加難以壓抑心中驚訝的,還有南萱和楚闊。
只有一個地方需要用元氣來維持其存在。
神國。
這裡是神國?
…………
衆所周知的是,神國是存在於另一個世界裡的。
所有文學典籍裡,都將神國與人世分開;那個地方是一個高高在上的存在,無論是哪個修行者,多麼偉大的修行者,只要沒有超越化夢境,沒有晉入所謂的“神境”,便無法進入那個世界。而,神境,又其實人類可以進入的?
只要不是神,就無法進入。
但是,這並不妨礙人們對神國的種種暢想和嚮往,那個地方,對人類來說,是永恆的追求。所以,關於描寫神國的典籍,浩如繁星。但是,無一例外的,所有的前賢都認爲,神國的構成元素,最基本的,就是星玉,也就是元氣。
因爲墜落到人間的那個神殿,便是一個極爲巨大的星玉,當它風化之後,人世間的人才得以修行。
所以人們相信,元氣,是神國的基本構成部分。
所以,也只有一種小世界需要元氣來維持狀態,那就是神國。
難道說,這個地方,竟然神國撞擊雲央世界之後,產生的“神國碎片”!
李君獨的恩師,莫閒笑了笑,說道:“當那些修行者在這裡戰鬥的時候,他們的道法便會迴歸本初,成爲元氣,並且構成這個世界的一草一木;換言之,滋養這裡的,並不是那光輝,而是人類。所以,我才每年開啓這裡,讓他們互相戰鬥,讓他們的元氣,修補這個世界。可惜,第一次金蛇宴的時候,就有一個小子偷走了神國玉簡。更可惜的是,他修煉不得法,成了一個邪魔外道,還背叛師門,搞的天下一團糟。”
莫閒說到這裡,又笑道:“不過說起來,那條蛇是用來保護你的,你怎麼會送給那個小子的?”
這句話顯然是對王太一所說。王太一面沉似水,道:“哼,幾年前那小子來到我的洞前,我看他底子不錯,就要教他修行;誰知道他只要我那條蛇……我心想這地方哪裡需要一條蛇保護我,又想戲弄他一番,於是說你要有本事你便拿走,誰曾想那條蛇到了他的手裡便乖巧無比,並不反抗。他臨走之前還譏笑於我,從那時起我便發誓,如果有朝一日老夫我從這裡出去,必要殺了此人,以報當日之恥!”
從兩人的話裡,蘇漸不難猜出這兩人口中的那小子,便是當日在路上攻擊綾兒、適才被李君獨擊潰的那個人。他想了想,說:“那小子一看就不是好人,而如果兩位都不希望他繼續爲禍人間,不如就這樣把他關在這個神國秘境裡,讓他永世不得翻身算了。”
李君獨一副與我無關的表情,慢慢地走到了遠處。
“如果把他關在這裡,豈不是玷污神境?不過也多虧了他,這一次的元氣補充的比較充足,大概幾年之內也不用再補充了。”
莫閒的話說到一半,蘇漸突然插嘴:“嗯,我想也是,以前輩和君獨兄的大能,就算殺了這個人也不算什麼難事吧?”
莫閒突然注意到,這個少年正在飛速做些什麼。
他的手裡有很多的石子,那些石子被他不停地扔出洞外,形成某種規則的佈局。
他在下棋?
蘇漸注意到老者的視線變化,立刻說:“如果前輩覺得那樣不好,不如這樣,您幫我們一把,把我們救出來。前輩不就是看在同門之誼上,才又是送猴子又是送鸚鵡,以保王太一老前輩六十年飲食無憂嗎?既然如此,現在有機會救我們出來,不如大發慈悲如何?”
莫閒沒有被蘇漸的話吸引注意力,他看着地面的那些石子,漸漸明白,那些並不是普通的石子——
那些是棋子。
“你怎麼學會這些東西的?”
他的眼神漸漸凝重,眸子深處,爆發出讚歎。
蘇漸見老者沒有阻礙的意思,又笑道:“既然前輩看出這些東西的名堂了,那麼應該知道,現在應該怎麼辦了吧?”
老者默然不語。
蘇漸眯起眼睛,心中暗呼:此人果然是一個化夢境!
在王太一的師兄,吳哲的筆記裡,還有王太一的口中,蘇漸知道,只要是晉入化夢境的人,都會在夢中進入那個絕谷的神殿裡,並且,他們都會看到那十局棋!
蘇漸在擺的,就是那十局棋。
老者沉聲問道:“你是從哪裡看到這個的?”
蘇漸抿嘴微笑。
這正是他要達到的目的。
“看到這個,你還不知道我的身份?”
站在遠處的李君獨看着這裡發生的一切,有些不解爲什麼師父會有這種反應。
但是莫閒的驚訝只是一瞬,他突然意識到了什麼,往後退了一步,面沉似水。
“不可能,你只是一個坐忘境,怎麼可能看過這些!”
他的失態在蘇漸的眼裡,卻是意料之內。能夠成爲一年一度開啓這個小世界的默認人選,甚至,如同王太一所說的,聽從神明的指示,成爲神明的“走狗”,這個人必然是化夢境。
而且,既然他和那個什麼神明扯得上關係,那麼肯定也會對這局棋有所顧忌吧!
事實證明,蘇漸的猜想,是對的。
莫閒看了蘇漸一會,一種莫名的猜想在心中越來越是強烈和明顯,令他忍不住顫抖起來。
他看着蘇漸的眼神越來越是激動,臉上陰晴不定,似是要把蘇漸拉出來吞食,又像是有無限的恐懼。
“原來是你,原來是你……”
他呢喃着,蒼老的面孔上忽又閃出一抹潮紅。
李君獨看着老者,寒星般的眸子裡,閃動着好奇。
莫閒數度張了張口,終究還是低聲嘆息:“可惜,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