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茶林,說是療傷,遲霖也只是給了欒之一個清淨地方而已。
“我看你這婚也就這樣了,大抵現在這個當口你是不打算回去的,在我這裡待上一陣子清淨清淨也好,等回頭東澤把事物處理的差不多了,你再回去。”
欒之纔剛剛打坐好,準備調息醫理,聽了這話後睜開了眼睛,直直的盯着遲霖:“你不是說要給我治?你把我丟在這兒就撒手走人?”
他自醫當然不是問題,問題是現在他想立即恢復功力,好讓他能早點探看真相。
遲霖聽了他這話立即擰了眉,沒好氣的看向他,哼道:“我讓你住在這裡,不收你租子還不算補償?要不然我現在就去告知所有人你欒之現在身在我茶林之處?”
“有你的。”欒之剜了他一眼,道:“這筆帳我先記下。”
“你給我記着?”遲霖較起真來:“我還沒追究你大婚當日好端端的怎的就說逃就逃了,我一直納悶來着,以你欒之的性子居然有想成親的一天,這便也罷了,多離奇的事情發生在你身上也算不得什麼稀奇,可你既然已經決定成親,必然也是經過你的腦子的,你再是不要皮面,也委實不該做出這麼不厚道的事來,你的皮面你不要是你的事,你考慮過紫姬的感受沒有,她現在在一清宮裡,一清宮可是你的地盤,新郎大婚跑路了,連家都不要了,留着新娘子一個人?我真是替東澤發愁,這要是換成別人,我還真要擔心這個局要怎麼解!”
欒之沒有睜眼,氣沉了丹田又收了回去,淡聲道:“你也曉得這事必然是經過我的腦子的,我現下做出這樣子的事來,也許確然在這件事上對紫姬不起,但是未必清算起來就是我欠她更多,今日之事不是不允你追究。只是現在我一個字也不想答。早晚有一天,我會給你個交待。”
遲霖看着他這副冰山相,再是心中有話想問,也知現在不是時候。
今天欒之大婚。何以欒之現在會突然出現在玄蒼的地界,不用動腦子也知多多少少絕對與弓月有些牽扯,只是他想不明白的是這件事又怎能與弓月有上牽扯罷了,橫看豎看,前思後想。以他以往所見所感來看,怎麼都覺得欒之斷然不可能爲了弓月而在大婚當日與紫姬決裂。】
而欒之也應當現在還並不知道以前抱着的那隻小狸貓是弓月而不是紫姬,不然這個當口不可能不與他談及此事。
那到底是爲什麼呢?
半晌,他哼了一聲,道:“你的親事,與我交待個什麼勁?我不需要你向我交待,這件事你欠了誰的虧了誰的,你到時候就應該找誰去,可千萬別把我攪和進去,我只關心我的世侄女現在如何了。你一身血污的殺到玄蒼去,等我從玄蒼回來,若是發現她少了一根頭髮,我這個茶林也絕對不會收容你。”
一聽他要去玄蒼,一直鎮靜的欒之噌的站起,厲聲將他給喚了住:“她沒事,你不必去!”
遲霖一震,不敢相信的上下打量他:“你這副模樣,我倒真是不放心非去一趟不可了,以你向來涼薄至極的性子。我那個單純的世侄女哪裡比得及你一清宮那些狠毒的人,她……”
“說到狠毒……”欒之這次真的着急了,真相未明之前,縱然他現在此時心中已經隱隱有些站在弓月這一邊。可到底還未曾探看過真相到底如何,是以多多少少還是處在半中立的立場,道:“你用這個詞是不是也忒狠毒了些!”
“說到狠毒……”遲霖與他鬥起嘴來,那是彼此誰都不會讓誰一步的,哼聲道:“我比照你,相距甚遠。話說開了我也不跟你客氣。你堂堂三尊之一,大婚當日逃婚不說,還躲在我這裡這般沒有交待又沒有擔待,換成是別人興許是軟弱,放在你欒之身上不是狠毒又是什麼?還有你那個紫姬,也未必就是個好東西。”
欒之眯了眼,遲霖確然說的不錯,他確實是躲在這裡,不是擔不起,委實是嫌麻煩。
“我還沒說要來你這裡躲上一躲的時候,你就已經要包庇我讓我容身了,說來讓我躲在這裡,還是你給出的主意。你我二人半斤八兩,別一副幫我大忙的樣子。”欒之這話說完,別過了頭去,道:“你找我出出氣便也罷了,別牽扯上紫姬,她……”
“她無辜?”遲霖嗤笑:“人無傷虎心,虎有害人意。這個最簡單的道理,我看你是繞不過來了。”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遲霖向外走去,頭也未回:“什麼意思?你自己慢慢回味吧!”
欒之皺眉:“你去哪?!”
“你管不着!”
欒之張了張口,頭一次在遲霖面前落下風到如此境地,想着遲霖去了玄蒼之後,若是知曉弓月抹了記憶,又會如何。
他不是怕遲霖回過頭來尋他的麻煩,他只是不知道到時候要怎麼向遲霖解釋弓月這個舉動。
因爲就連他自己,也沒有答案。
他也不明白,弓月何至於如此啊……
玄蒼內,遲霖卻是不得而入。
他看着虛無的,只爲他一人而設的大結界,怔住了。
他心中莫名的開始忐忑不安起來,抿了抿脣,伸手在結界上輕輕拂過,畫面綻開,弓月的母親月妙月滿目淚痕,正抱着弓月傷心哭泣。
弓月的父親弓年皺着眉正在謾罵着什麼,遲霖讀着脣型,這才知道弓月罵的是自己。
‘遲霖好歹也是做叔叔的,發生這麼大的事情爲什麼一點都沒有想過通知我們!我只覺得仙學府撤了散了,沒收到遲霖的傳信,便想着女兒一定沒事,卻沒想到本來是趕着回來參加欒之的婚事,大婚逃婚這等荒謬也就算了,才一回來玄蒼,女兒就傷成了這樣!’
月妙月哭着,一邊把着弓月的脈,道:‘關遲霖什麼事,他向來最疼月兒。他一定也不知道月兒傷成了這樣,都這個時候了你還亂髮什麼脾氣,月兒傷的很重,我閉關給她調養。怕是得有個幾年不能出關,月兒受傷的事,你可要給我忍住別傳出去!’
弓月心疼不已:‘幾年不出來?女兒到底傷得多重?’
‘女兒這一身傷,我用心頭血煨着養吧,外傷內傷算不得什麼。這情傷纔是讓人心疼!’
弓月震住。
遲霖也震住。
他默默的回了茶林。
坐下後,他怔忡了半晌,當不知不覺的端起茶到嘴邊入了口中之時,方纔驚覺茶早已冰涼,而自己怎麼回的茶林,這之間腦子裡又想了些什麼,完全一片空白。
冷靜的思前想後,弓月這重傷,並非是欒之所爲。
他還是相信欒之的爲人的,更何況他趕至之時。也親眼所見欒之被弓月設的大結界彈出玄蒼之外,只怕這內傷與外傷,便就是設定大結界所致。
他一眼一眼的看過來,弓月對欒之其實並不是付出的感情多到不可自拔,與欒之更是沒有發生過太深的情分,可是,就連這根本就不曾走在一起過,未曾綻開的情竇,都能成爲這樣大的一場劫難……
他沒去找弓月的父母,只覺得無力的很。平生至此,從未像現在這般覺得自己竟是這般無用,他親眼看着弓月長大,平日裡相安無事太平安定。他對弓月的好雖然是真的好,可對一個人好,不是隻看在好上面的。
在弓月受苦受難之時,他卻幫不了任何。
他自稱弓月是他的世侄女,他真的受之有愧。
他也沒去再尋欒之的麻煩,這些許事情。他不知從何說起,更不想說起。
欒之不知道的事情,就這樣吧。
他一點也不想讓欒之知道。
他甚至覺得,欒之根本就配不上弓月這片心。
弓月對欒之從來不曾有所求所圖,甚至於根本就不求任何回報,也從來不曾要求一定要讓欒之知道。
她不過就是默默的喜歡着欒之,暗暗的付出,以她自己的方式陪在欒之身邊而已。
召了誰,又惹着誰了?
是夜,他召來祥雲,駕雲馳去七星宮。
“我這個世侄女,她的紅鸞是怎樣的?”
七星君怔住,自然是萬萬沒有想到頭一個來向他問起弓月的紅鸞的,不是弓月的父母,竟然是遲霖。
七星君背過身去,竟是虛的不敢與遲霖對視,奈何他白眉長過額,縱然不與遲霖面對着對,遲霖的角度也瞧得清楚他那長而垂的白眉抖的厲害。
“這……”七星君乾巴巴的笑:“這個嘛……”
“有什麼難言之隱不防直言。”遲霖道:“便就是坎坷了些,我也不會怎麼樣,人的命格與做神仙的命格都各自有命數,我總不至於牽怒到七星閣來。”
七星君拱了拱手:“上神,並非小仙有什麼難言之隱,只是這神仙的命格委實也不是我等小輩可以隨便透露的,上神這般發問,小仙真不知該怎麼衡量這個回答的分寸了。”
遲霖垂了垂目,思量了一番才又道:“不如我換個方式來問,我這個世侄女,她與欒之是個什麼緣分?”
七星君驚的看向他來,眉毛抖的快要中了風:“上神問的可是三尊之一,欒之帝尊?”
遲霖不置可否,微微一笑叮囑道:“還請七星君對你我今日的談話保密纔是。”
七星君一副恍然之色,儼然是對弓月竟是與欒之之間有些故事而震撼不已,他伸手捋了捋鬍子,裝模作樣的伸手來掐算了一把。
開玩笑不是?別說是和欒之那個與情愛之事不可能扯上什麼關係的帝尊了,便就是換成任何一個人,也是不可能與弓月有什麼好結果的。
在九重天上的衆神仙心裡的衡量之中,欒之是最不可能與情愛之事扯上半毛錢關係的人,便就是之前突然爆出來欒之要大婚的事情,七星閣之外的人都震驚的眼珠子快要掉下來,他七星君卻是淡定的很。
欒之這個婚根本就結不成,他早就知道。
是以大婚當日新郎消失不見,一點也不出乎他的意料,只是他在那之前不可以向外人透露這個天機罷了。
眼下他在遲霖的面前也只能裝模作樣的掐算一二,後而道:“弓月上神與欒之帝尊……不可能。”
遲霖心中自然是知曉這個結果的,來這裡也只是希望能多少知道一些過程,又小心的問道:“那,會有什麼糾纏嗎?會不會出現太坎坷,太磨人的過程?”
弓月紅鸞已經斬斷,與任何人都不可能有結果,這與和誰有緣或是無緣不同,紅鸞斷掉的,是不可能掐算得出來的,便就只是個過程,也是不可能算得出來的。
只是這話卻斷斷不能跟遲霖說了,不過好在他活到這個年紀,面對這樣的問題,隨便說兩句便也就是了。
況且,察言觀色這個本事,多少還是有點的。
遲霖能這麼問,那看來想必是已經有些坎坷難捱了。
他心裡多多少少有些爲弓月扼腕,但實話委實得憋在肚子裡,嘴上嘆了口氣,道:“弓月上神與欒之帝尊之間,確然如上神所憂,坎坷了些,不過,應當是就要捱過去了,再壞也就是眼下,以後應當不會更壞。”安慰還是要安慰的。
聽了七星君這話,遲霖面上這才終於鬆動了些,微微一笑。
七星君見狀,立即便就開始想着等一下遲霖問起弓月真正的正紅鸞動時會是何時之時,遲霖竟是一拱手,向他一謝,告辭而去了。
七星君一怔,這還真是有些不符合常理,便就是放在人間,也得問問正經的紅鸞纔是吧……
他立即喚住了遲霖:“上神不問問弓月上神的正紅鸞嗎?”
遲霖回頭:“不想問了。”
七星君一看他那鎮靜非常又自信滿滿的表情,當即一愣,後而驚道:“上神自有打算?難道你想爲弓月上神搭個上好的紅鸞?”
遲霖思量了一番,後而突然正色問他:“生來仙胎的不可透露,那飛昇成仙的,你多少還是可以說幾句的吧?”
七星君當即一震,恨不得立即抽自己兩個嘴巴子,怎麼就這麼多嘴!
但他也只能硬着頭皮問:“比如……何人?”
遲霖微笑:“雲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