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只是一瓶自來水啊。”
坐在“驛站”靠窗的那排高腳椅上,鍾璇和陳靜聽完了程麗麗繪聲繪色的敘述,由緊張到鬆了口氣,最後同時發出一聲慶幸的感嘆。
“那個蛋糕店的女孩哭慘了,我們走的時候她還跪在地上不停的哭。”程麗麗回想起昨天發生的事,依舊膽戰心驚。
“其實也不能完全責怪那個保安,你家那位太趕盡殺絕,沒聽說過狗急跳牆這話嗎?凡事留一線,日後好相見。”鍾璇對古小姐一向印象不佳,發生這樣的事,更加不會對她產生半分同情,只覺得她咎由自取,自作自受,就是可憐了那個無辜受累的蛋糕店女孩。
這樣的驚嚇,難保不留下心理陰影,看不見的創傷才最難癒合。
“我會找個時間向她賠禮道歉。”程麗麗也覺得古小姐這次理虧,但她這次約鍾璇和陳靜出來,並非爲了討論孰對孰錯這個問題。
程麗麗看向陳靜,她是和古小姐有十多年交情的至交好友,最瞭解古小姐的脾性。
“陳靜,你說如果當時是你站在她旁邊,她會不會把你扯過去當擋箭牌?”
陳靜似乎早料到了程麗麗會有此一問,自從她聽完了程麗麗的講述,心裡便明白了對方約自己出來的目的。她並沒有馬上回答,而是慢條斯理地喝了一口芋圓紅豆沙,微微眯起眼睛思索片刻,最後才道:“我不知道。”
“事發突然,容不得半點時間思考,會有什麼樣的舉動全憑瞬間的下意識反應,既然是下意識,又怎麼去假設如果?”陳靜的話不無道理,但就是說了等於沒說。
鍾璇插口道:“麗麗,如果當時古小姐沒有拿誰當擋箭牌,只是嚇愣了在那裡,你會不會主動擋在她前面?”
程麗麗一下子被問住了,會,還是不會?
不願意看到自己喜歡的人被傷害,卻不代表一定會代替她受傷,不是吝嗇付出,而是很有可能自己當時也嚇得忘記反應。
也許正如陳靜所說,本能是本能,喜歡是喜歡。
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人不爲己天誅地滅,這本就沒什麼錯。
“那如果是陳靜遇到這樣的事,你會怎麼做?”程麗麗不答反問。
“你怎麼老愛假設這個假設那個?”鍾璇有點不耐煩地皺眉,她討厭這種小女人心思,小雞肚腸,斤斤計較,老擔心自己付出得比對方多了,被佔便宜。
既然喜歡上一個人,就堅持喜歡到底,沒有誰規定付出多少,就獲得多少,愛情又不是去超市買豬肉,一手交錢,一手交肉。
陳靜突然漫不經心地開口道:“我也想知道。”
鍾璇聞言,所有不耐都立刻從臉上退得一乾二淨,轉而換上款款情深。
“你人見人愛,花見花開,怎可能有人狠心下此毒手?”
程麗麗:“……”
“就是有人下此毒手呢?”陳靜追問。
“我一定會把你保護得滴水不漏。”鍾璇的眼神和態度都非常認真,不像是在回答一個假設性的問題,那種堅定的口吻,讓只要聽到這話的人都感覺到,她是怎麼說,就會怎麼做。
陳靜卻不吃這一套,以前追她的人多不勝數,海誓山盟就像閒話家常,平均每天就能聽到一次,早已免疫。
“要是你反應不過來,我卻拿你當擋箭牌呢?”陳靜問出了程麗麗也想問的話。
鍾璇頓時露出欣喜的笑容:“這樣的話,我算是毀在你手上了,你這輩子都得對我負責。”
陳靜一愣,這答案完全出乎她意料之外,等回過神來時,才發現玻璃餐桌上倒映着自己甜蜜的微笑。
這白癡。
程麗麗說:“行了,你們恩愛得簡直天怒人怨。”
陳靜臉上一紅,連忙否認:“纔沒有。”
鍾璇用肩膀親暱地輕碰她的肩膀,說:“有。”
陳靜於是便大大方方地笑道:“暫時有。”
程麗麗:“……”你們真是夠了。
爲什麼都是在談戀愛,這一對膩歪得人神共憤,而她和古小姐卻忽冷忽熱?
“我不是說非要她處處護着我不可,但意外最能說明一個人在另一個人心裡的地位。她當時那麼毫不猶豫地把人扯到自己前面,讓我覺得她根本不在乎那個人的死活……我受不了這一點,我受不了她這樣對我,我是她的女朋友,我們是戀人……她到底有沒有一點點喜歡我?”
一旦開始質疑,猜忌便沒完沒了。
不過是喜歡上一個人而已,爲什麼會這麼痛苦?
陳靜看着程麗麗苦悶的神色,猶豫了一下,終於開口道:“古漸尹小時候被綁架過,綁架她的人,是她媽媽。”
程麗麗和鍾璇頓時訝異地睜大了眼睛。
陳靜接着說:“古漸尹的爸爸和媽媽是青梅竹馬,原本感情很好,兩家甚至訂了親,卻不知道爲什麼,古漸尹的爸爸在大學畢業後卻娶了另一個女人。古漸尹的媽媽很執着,死纏爛打,還住進了古家,三個人的關係很混亂,後來古漸尹的媽媽就懷上了。”
“古漸尹的媽媽一直千方百計要古漸尹的爸爸和妻子離婚,在古漸尹三歲的時候,她做了一件很瘋狂的事,就是□□自己的女兒。我猜她一方面是想報復對方負心,另一方面是想通過綁架事件喚起負心漢的舊情。”
“詳情我就不說了,只知道古漸尹被藏了一個多星期,古漸尹媽媽找來的幫手是她大學時的同學,那同學擔心被小孩認出來,就矇住她的眼睛,綁住她的手腳,也不敢跟她開口說話。”
“那一個星期,古漸尹看不見動不了,只要一哭鬧,就會有人喂她吃冰激凌,爲了讓她情緒平靜,那人還特意在房間裡播放鋼琴曲。古漸尹只能在固定的時間裡吃飯和上廁所,其餘時間都只能像擺在櫥窗裡的洋娃娃那樣,沒有任何活動自由。這樣的遭遇就算是成年人也未必可以忍受,可想而知當時的古漸尹有多麼惶恐無助。”
“這件事是古漸尹喝醉酒時跟我說的,她原本一直不知道綁架案的幕後主謀是誰,直到大學畢業前才意外知道整件事的真相。那晚她灌了很多酒,我們當時同專業又同宿舍,恰好其他室友不在,就我跟她兩個,她醉了之後就把這一切都跟我說了,我想她未必很信任我,只是心裡實在太痛苦,憋不住要說出來……”
程麗麗聽得兩眼溼潤,淚光閃爍。
太特麼狗血了。
雖然程麗麗也知道一個bt的成長肯定離不開一兩件bt事件的觸發,古漸尹性格里的陰暗面絕對和她的童年陰影脫不了關係,可是她真沒想到,陰影部分面積竟有那麼大一塊。
“所以……她纔不敢一個人呆在家裡?”程麗麗簡直恨死了那個喪心病狂的綁架者,不被小孩認出的方法其實有很多,他卻偏偏挑了對小孩子來說最殘忍的一種。
“不光這樣,她還對人產生了極大的防備心理,她被最親的人出賣過,這世上已經沒有能夠讓她覺得可靠的人。所以她只相信自己,只在乎自己,那種思維已經根深蒂固,以至於一旦發生意外,她會下意識地先保護自己。”陳靜不無難過地說。她和古漸尹初中的時候便已認識,當時古小姐的脾氣雖然也飛揚跋扈,不可一世,但卻直率坦蕩,喜怒哀樂都表現在臉上,不像現在陰陽怪氣,不可捉摸。
程麗麗點點頭,直到現在她才明白,爲什麼古漸尹和陳靜這兩個性格截然不同的女孩會成爲莫逆之交。
陳靜單純,心地善良,又能包容別人,還是唯一一個在古漸尹最痛不欲生時給予她無盡安慰的人,難怪古漸尹對她如此重視。
“粒粒橙,古漸尹沒談過正常的戀愛,她的爸爸媽媽沒能給她樹立一個正面的戀愛榜樣,她的人生觀幾乎是扭曲的,不懂得如何去愛,去珍惜,只一味由着性子予取予奪,很容易就傷害到身邊的人。你如果真的喜歡她,就要有足夠的耐心,慢慢教會她這一切。”陳靜說到最後,捂着自己半邊臉蛋說,“其實一直以來,我都很擔心她會愛上我,因爲我各方面都那麼出色……幸虧,她連審美觀都是扭曲的。”
程麗麗:“……”
鍾璇義正辭嚴地道:“麗麗,你必須在最短時間內將古小姐完全拿下,免得她四處荼毒生靈,殘害百姓。”
程麗麗:“……”
離開“驛站”之後,程麗麗沒有回公司,而是直接坐計程車去“麥琪的禮物”那裡。
蛋糕店如常營業,女孩站在櫃檯裡替客人打包點心。
程麗麗等客人走了之後纔來到櫃檯前,女孩見到是她,愣了一下,面容隨即變得冰冷。
“你們能不能放過我?”女孩厭煩地瞪着程麗麗,“我之前是不是得罪過你們,你們要這樣玩兒我?”
程麗麗真心實意地向她道歉:“對不起,我和我朋友都給你帶來了很多麻煩……”
話沒說完,她就猛然感到背後有一股力量將她用力推到玻璃櫃臺前,胳膊頓時被狠狠壓住。
“是不是這人?是不是她三番四次來這裡鬧事?”一把粗啞的聲音帶着怒氣傳來,程麗麗回過頭,發現制住自己的是個身材魁梧的男人。
女孩連忙說:“不是她,是另外一個,你放了她。”
男人於是瞪着程麗麗冷冰冰地道:“你回去跟你那不要臉的朋友說,以後最好別在大街上碰到我,不然我一定給她好看!”
程麗麗眨眨眼,艱難地吞了口口水,努力擠出友善的微笑:“這位大哥,我朋友深刻地反省過了,她已經受到了良心的譴責,終日坐立不安,輾轉難眠,整個人都萎靡不振,意志消沉,你們能不能……原諒她?”
男人冷笑一下,反問:“你說得她那麼愧疚,那她怎麼沒有來親自道歉?”
程麗麗張了張嘴,啞口無言。
女孩說:“她來過了,剛走不久。陸哥,算了吧,別爲難她了,你這樣威脅她,和昨天潑礦泉水那傢伙有什麼區別?我痛恨那種人。”
程麗麗馬上感激地看着那女孩。
“你不要再來了,你那個朋友也是,我真的不想再看見你們。”女孩轉過頭對程麗麗說,“還有,這張支票請你拿回去給你朋友,我不要她的錢,我沒有辦法原諒她,但請放心,我也不會報復她。”
“就這樣吧,現在請你立刻離開,謝謝。”
女孩從頭到尾都很客氣,但就是態度冷漠堅決,不可能得到她的原諒。
程麗麗接過那張支票放進口袋,上面的金額高達五位數,別人也許會覺得用金錢去補償什麼是一種侮辱,但程麗麗已經逐漸瞭解古漸尹的爲人和個性,知道這是古漸尹所能做到的最真誠的舉動。
走到門口時,程麗麗又再轉過身,深深彎下腰去:“很抱歉。”
叫陸哥的男人喊了聲:“滾!”
女孩卻默默地看了她一眼,然後別過臉去。
作者有話要說:一不小心,又狗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