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世界，彷彿連身體血液都是黑色的。
再也聽不見那狂風暴雨電閃雷鳴的世界，彷彿這個漆黑的世界竟是亙古以來的安靜。
雲小邪好奇的站在一個一丈大小的透明圓形的結界裡，看起來就像一個巨大的氣泡，不是上升，而是一點一點的下降。
只是這種好奇很快就被一股深深的恐懼籠罩了，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腳下是彷彿沒有終點的深淵。
好在身邊的那個分水珠散發出來的淡淡光輝，微微緩解了雲小邪心中的那股恐懼之感。
這天池是一個獨立的生態體系，和外面八百里的洞庭湖並不是相連的，或者是因爲這裡曾經是火山口，就算幾百幾千年都噴發，但氣溫還是比洞庭湖高一些，生長在這一汪天池裡的水族魚兒並不是洞庭湖裡常見的鯽魚、鯉魚、鮎魚之類，而是頗爲古怪的魚類。
大的有四五尺長，小的有三四寸長。
饒是雲小邪飽讀羣書，也沒有認出幾種魚類來，心中微微有些好奇。
很久，雲小邪看到一隻又大又扁身子五顏六色的怪魚，他正想要詢問身邊站在分水珠的錢十三妹這玩意是什麼水族異種的時候，錢十三妹忽然打了一個手勢，指了指側面。
雲小邪極目看去，見到黑暗中的水底石壁上有一處發光的洞口，很大很大，幾乎有十丈之高。
這個洞口就孤懸在火山口崖壁上，上不着天，下不着地，散發出微微的灰色光芒，很微弱，如果不仔細看，萬難瞧見。
錢十三妹指着那個洞口，道：“就是這裡，我們進去。”
由於兩人都站在分水珠所佈的結界裡，又隔着水，她的聲音雲小邪聽的並不真切，但是大意雲小邪是明白了。
他皺眉，他還真有點怕進入這些古老的仙府洞穴之中了，前陣子在羅圖山差點沒死在裡面。
心悸之下，他掏出法寶無名短棍，對着錢十三點頭，咧嘴大叫道：“裡面有寶物我們平分！”
錢十三妹似乎沒挺清楚他的話，眼中流露出一絲狐疑之色。
她沒有詢問，而是控制分水珠朝着那巨大的洞口漂了過去，片刻之後就到了洞口處。她直接穿過那層灰白色的光幕，然後才收起分水珠。
雲小邪跟在她身後穿越灰白色光幕的時候，縱然有分水珠支撐，可彷彿還是覺得身體被一股水流般的光華穿過，心下不由得驚疑一聲。
那層毫不起眼的灰白色光幕蘊含無比神奇的力量，將外面的無盡天池之水全部阻擋，洞口裡面乾燥無比，甚至腳下連一點水漬都沒有。
錢十三妹已經收起了分水珠，她似乎不是第一次來這裡，也不管雲小邪驚疑不定的模樣，大步的往洞穴深處走去。
這個洞穴並不是漆黑的，久遠之前的火山噴發，使的石壁上存在一種散散發光的神秘物質，類似發光的貝殼似的，雖然光芒不亮，但已經能看清周圍的景物。
雲小邪將分水珠毫不客氣的丟進了自己的乾坤袋，大步追了上去，跟着錢十三妹左拐右拐，忍不住道：“雲巫仙子，你以前來過這裡？”
錢十三妹點點頭，但卻一個字也沒有說。
不久之後，雲小邪來到了一處天然洞窟之內，讓他驚奇的是，在洞窟的中間竟然有個面積足足有十餘丈大小寒潭。
他心中一陣錯覺，以爲自己進入了羅圖山古窟裡的那個八兇困天法陣，當時那裡的洞窟裡也有一個深不見底的寒潭，自己和韓雪梅就是掉進了寒潭所形成了無底漩渦才進入了藏有天人五衰圖的那個神秘石室。
萬幸的是，這個神秘洞窟的地面與石壁上沒有刻着那八個凶神圖案，不然他肯定轉頭撒腿就跑。
“雲巫仙子，這裡沒人呀？你不是說找烏龜嗎？”
雲小邪左右看去，一隻烏龜也沒有見到，心下有些奇怪，心中嘀咕道：“難不成烏龜躲在這寒潭裡？”
果然，錢十三妹的動作印證了他的猜測。
只見錢十三妹恭敬的對着寒潭彎腰行了一禮，道：“冥靈前輩，晚輩錢十三妹有事前來叨擾，還請前輩見諒。”
片刻之後，本來安靜的寒潭水面忽然泛起了漣漪，雲小邪嚇的連連後退，忍不住變了臉色。
只見，一隻體型和寒潭差不多大小的烏龜殼緩緩的露了出來，寒潭裡的水不由得往四面溢出，有些水都流到了雲小邪的腳下。
“十三呀。”
洞窟裡傳來了一聲蒼老沙啞甚至是無比虛弱的聲音。
這聲音一出，雲小邪更是嚇了一跳。
自古以來，人類在修真道路上是得天獨厚，妖族修煉數百年上千年的道行，人類資質上佳者只有百年甚至數十年就能達到。
一隻能說人話的烏龜？
雲小邪自認爲從小博覽羣書，神魔異志、山海經、五嶽奇談之類的書着實看了不少，上面只是記載妖族中最爲聰慧的狐妖一族，修道有成之後可以說人話，甚至可以幻化人形。
而烏龜說話，這倒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
忽然他腦中一閃，想到了剛纔錢十三妹對這隻老烏龜的稱呼，叫做冥靈前輩。
他身子又是一抖，愕然而立。
錢十三妹沒有在意雲小邪，只是站在寒潭邊緩緩的道：“冥靈前輩，晚輩貿然打擾，實乃迫不得已，近日……”
“我都知道了。”
不等錢十三妹說完，那虛弱沙啞的聲音再度響起，同時一個難看至極的烏龜腦袋緩緩的探出水面。
那腦袋是青黑色的，皮膚上盡是如老樹一般的皺紋，兩隻幽綠色的眼珠子耷拉着，仔細看去，眼中的綠色光芒竟帶着幾分的暗淡。
雲小邪看去，見那腦袋上大大的嘴巴輕輕張起，頓時間那沙啞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水妖……水妖施虐，我也無能無力了。”
錢十三妹似乎也有點愕然，道：“前輩，您掌管這片水域已有萬年，八百里的洞庭湖所有的妖族都是您節制的呀。”
難看的烏龜腦袋輕輕擺動，似帶着一絲的無奈，道：“百年前我就已經不行了，那次多虧你的爹爹錢多山鎮住了水妖，現在……我的靈力已經耗盡。”
雲小邪壯着膽子走過來，伸過腦袋，奇道：“你難道就是《逍遙遊》裡記載的那隻獸愈萬年的神龜冥靈？”
烏龜的腦袋微微擡起，看了一眼雲小邪，沙啞的道：“我是。”
雲小邪一跳老高，又是驚愕又是激動，道：“前輩，您真的存在呀？哈哈，我今天真是開了眼了！”
神龜冥靈搖頭晃腦，似乎這種場面他見慣了。每一次有人來看它，都是這麼一副吃驚的表情。萬年來，他也不知道經歷了多少次。
錢十三妹看了一眼激動的雲小邪，轉頭看向神龜冥靈，道：“前輩，你的意思是？”
神龜冥靈虛弱的道：“我要死了。”
雲小邪沸騰的鮮血立刻猶如被澆了一桶冰水，從頭頂涼到了腳底，吃驚叫道：“什麼？您不是龜仙嗎？怎麼會死呢？我們蜀山派的護山靈獸朱雀，聽說也有六千歲的年紀了，她現在活的還好好的呢，能吃能睡能打架，高興起來還能噴火呢。您老人家又稱玄武，在上古時期與朱雀名列四大神獸之一，現在才一萬歲，按說龜族壽命會更加長呀。”
神龜冥靈蒼白的眼眸再度擡起，又看了一眼雲小邪，蒼老的道：“蜀山的那隻朱雀？她出世的時候我已經在這裡生活一萬年了，哎，縱然是妖族奇獸，蠻荒異種，也逃脫不了六道輪迴之苦，如果可以，我真的還想再活一萬年。”
雲小邪一滯，啞口無言。
人類中普通人百歲已是高齡，修真有成者最多也就能活六七百歲，普通修真者能活到三四百歲已經不錯了。
這神龜的年紀竟是以萬年計算的。看來自己猜的有誤，這隻老烏龜只怕已經超過了兩萬年。
雲小邪思索之際，神龜冥靈再度開口了，沙啞的道：“十三，我的大限已經將至，哎，八百里洞庭湖的水妖還請你爹爹手下留情纔是，就算給我一個面子，不要趕盡殺絕。”
錢十三妹沉默了半晌，似乎剛從驚愕中清醒，低聲道：“可是，這些水妖連日襲擊凡人，已經有數十凡人喪生，如此鬧下去的話，就算我們湘西一脈不動手，正道的那些名門大派也會動手的。”
神龜冥靈嘆了口氣，沒有再說話，目光中帶着一絲的悲涼。
它終究是顧念同類之情，有他在時，可以壓制水妖不侵犯人類，可現在他的靈力已經所剩無幾，再也壓制不住那些大妖。
這些水妖力量雖強，可面對修真高手，也只是被屠戮的份。
看到神龜悲涼的眼神，錢十三妹覺得有點不忍，也不知道是不忍這隻看穿人世滄桑的神龜即將死去，還是不忍他帶着遺憾而逝。
“前輩放心，我會盡量說服我爹爹。”
“那就好，謝謝你了。”
雲小邪站在一邊，看着這頭蒼老無比的神龜，面色也是一暗，道：“前輩，您活了這麼多年，難道真的無法登仙達到長生之境？”
寒潭忽然泛起了一陣的漣漪，彷彿這隻巨大的老龜身子抖了一下，很久之後，幽暗的洞窟裡才傳來那沙啞蒼老的聲音。
“仙蹤飄渺，無人得見，滾滾紅塵，何人不欲長生。仙，有之，無之？縱然大道無情，又豈能擋住衆生不度輪迴之願？登浩瀚雲海，臨九幽之地，或問道求長生，或逍遙於天地。何謂長生？何謂成仙？天地之間一股青煙。”
雲小邪與錢十三妹都是身子一震，面露迷茫之色。
這二人都是難得一見的修真奇才，神龜冥靈的短短一席話，讓他們的心中隱隱感覺到似乎蘊含無上哲理，尤其最後那一句“何謂長生？何謂成仙？天地之間一股青煙。”
千萬年來，無數驚才絕豔的修真奇才，前仆後繼，所追求的只是天地間的那一股青煙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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