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瞪着天放，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下一秒，我壓低了聲音沉沉問：“到底是怎麼回事？”
“你在主樓做了什麼？隱衛那邊又是如何安排的？”
天放摸摸下巴，眸光閃了閃道：“跟你說了，主樓有人在。”
“誰？”我追問。
“自然是能代替你的人。”我嚇了一跳，腦子裡閃過數個念頭，片刻後才狐疑盯着他道，“你去哪裡找來的人？”
我曉得跟他提出要離開麟德殿都是臨時起意的，事先他並不知道，但是短時間內要做成這件事，在主樓安置下一個替身......別說他還不是宮內的人了，就是宮內的人也難做到啊。
當中肯定有貓膩！
“師兄你原原本本告訴我，究竟怎麼回事？”
我驚異看着他：“難道你猜到我今晚要離開麟德殿，人，你早就預備好了？”
由不得我會那麼想，不合理不是麼？
“小菱兒，你將我想得太厲害了，”天放淡笑道，“人是入園子後現成找的不假，絕非事先安排。”
”我只是挑了個宮女安置到樓上。“
“從麟德殿外往裡頭帶人，可沒這麼容易，你知道防守嚴≯密的。”
天放負手閒閒道，一雙眸子在暗影中分外動人。
”其實是這麼一回事。“
天放跟我解釋道：”我進園子的時候還早，隨意在園中走了走。正巧碰上個身量跟你差不了多少的宮女，我看她急匆匆回去的，一時興起。將她點暈了。“
聽到他說的隨意在園中走，我就開始擦汗，聽到後一句更是愕然，這也能一時興起？！
”的確沒想過你今晚要離開麟德殿，雖說你古怪的想法總是一個接一個的，”天放笑看着我，語氣卻沉穩道。“我進來之後，你既然跟我提出來，當時我就想到那個人或者可以一用。“
”師兄。“我睜大眼睛看着天放哭笑不得道，”照你這麼說，若是我今晚沒提出要走，那個女孩子就白白受苦了？“
”點了她的穴道。不過三個時辰就能醒過來。好比睡一覺，毫髮無傷的。“
天放不以爲意道：”我輕易不喜歡手上沾血。“
”她穿着跟你一樣的衣裳，所以我臨走前才問你是不是麟德殿宮女着裝是一樣的，算是湊巧，借我一用吧。“
我搖搖頭看着他道：”就猜到你去而復返一定有事。“
我在假山石後等着他，看巡查的人走過園中小路，看得心驚肉跳的，生怕有點動靜就被他們發現。
他當然也曉得我躲藏的地方並不是萬無一失的。這當口他離開要去做的事情，自然是很重要的。
等等。我忽然拉住他問：”你說進園子的時候還早，麟德殿的竹園鮮少宮女進來，除了那個給我送餐送藥終日板着臉不苟言笑的，另一個，另一個不就是......小明珠麼？“
我着急形容了一遍明珠的樣貌，拉住天放的胳膊問：“你是不是抓了她頂替我？”
“這下壞了！”
我立即有了很不好的聯想，控制不住地開始腦補不好的畫面。
若是賀衍之回來，發現屋內的人不是我，而是小明珠，他會有什麼反應呢？
要知道書房內親眼目睹的那一幕，隱衛出手狠絕利索，至今是我心中的陰影啊。
不行，我不能就這麼離開的。
一剎那，我轉身想走，然而邁了幾步路，又停下來。
回頭看着天放，他雙眸一瞬不瞬的望着我，眼光意味深長，似乎在等我開口。
“師兄，這不成的，我不想牽連到無辜的明珠，“我咬了咬嘴脣，低聲道，”萬一賀衍之震怒，我擔心明珠會遭殃。”
“我從進宮第一天就跟她同住，在集訓地的時候也碰上不少事情，明珠能來麟德殿，陰差陽錯，其中還有我出力促成的份。”
“不講宮裡常說的姐妹情誼，就算是個普通的朋友，我都不能這麼對她。”
我深吸了一口氣，拽住天放：“師兄，你無論如何想個辦法，讓明珠離開主樓。”
我定定的看着遠處的湖面：“賀衍之覺察我不在，最多宮內搜查尋找，但是明珠在那裡，好比撞到槍口上。”
“師兄，我覺得不妥，很不妥。”
“你還有空惦記別人，先想好了出宮前的幾日怎麼躲藏，纔是上道。”
天放眸光深沉，瞥了我一眼道，“我送她進去樓裡之前，給她用了藥。“
”主樓安穩，巡衛隊並無發現，賀衍之斷沒有夜半打攪你的道理，你在擔心什麼？“
天放一字一句地道：”至於明早，就算賀衍之明早來找你，她也尚未醒過來。”
“身爲後宮之主，怎麼會爲難一個本身就被下了藥被人算計了的女孩子，“天放總結道，”你將賀衍之想得太沒品了。”
雖然本能的不喜歡出現在她身邊的大多數人，但也不會刻意去詆譭人家，天放自認看人的眼光還是客觀的，公正的。
”算了，不肯就不肯，那你就先回小院好了，我得走一趟，先找小四，請他幫個忙。“
權衡下，我開口將小四擡了出來。
通局盤算，眼看着就要走岔了棋子。
”還是一樣的急脾氣，“天放無奈拉住我。
他微微一笑，目光卻有些黯然道：”小菱兒，你先等一等，至少等你安全了，再想旁人的事情。“
“你找了侍從，豈不是節外生枝。”
其實我從來都沒想過找小四，我希望蓬萊閣的人一樣當我離宮了。我纔好放開手做我要做的事！
跟天放那麼一說，純粹是瞭解他不會不顧我的心意。
我不動，站在那裡跟他對視着。好比兩股力量的博弈。
少頃，天放嘆氣道：”知道了，大不了我多走些路，讓你放心，小師妹，你可以走了麼？你在這裡磨蹭，留給後頭我能安排的時間就少。“
聽他答應。我總算是鬆了口氣。
二話不說，跟上他就往小路走去。
......西蘭皇宮通往國庫的半道上，賀衍之身邊只跟着一個隱衛。原先排下的人都已經等在國庫附近靜候消息。
此時他皺眉站在暗影中，心情十分的糟糕。
夜風寒涼，吹動他身上的外袍，賀衍之站在風中思量。公主派人送來的消息。是今晚約定了在國庫附近碰頭的。
事關北地戰事，非同小可，這一趟也是定走不可。
這個道理，連留在主樓內等着的小丫頭都懂，可是千算萬算，臨到頭了，沒料想臨時到來的女帝，生生出來攪局。
隱衛有人手是在國庫做事。前一刻傳來的訊息是女帝到了那裡，還帶着幾個人。據說是那位國師大人臨時起意，要來國庫找尋一冊古籍。
上回國庫失火，導致庫藏的古籍損毀了部分，剩餘的近日還在整理中，一直都有人手在那邊張羅着。
偏偏是今晚，國師大人打算自個兒前來，他身子不適，女帝當然是竭力阻止的，甚至不惜親自替他跑這一趟。
等到了國庫，也是湊巧，值守的居然擅離崗位，這下女帝藉着這個名頭，立刻發了一通火。
最近的事情太多，女帝早就積累了一番怨氣，今夜正好是她們撞到了槍口上。
女帝當即下令叫上所有國庫值守的人員前來問話。
這一問話，持續了快兩個時辰都沒結束。
眼下，還在繼續，連輪休的國庫管事都來報到了，不太樂觀的估計，恐怕一晚上都不得閒。
賀衍之站在樹下，望向國庫的目光未曾偏移，他還在等後續的消息。
公主既然約定了在國庫附近見面，若是早早離開，錯過了時機，北地戰事一啓，消息就滯後了。
他不能走，除了等待別無他法。
國庫消息來報，女帝仍在內，不曾離開。
賀衍之面上掠過一絲失落，伸手從懷中取出了臨走時候她給的治頭疼的丸藥放入了口中。
隨即，苦澀的滋味在口中彌散開，久久不退，他人還是一動不動的站着。
夜色中，麟德殿值守的侍衛匆匆從小道上趕來。
賀衍之離開的時候定了規矩，每隔半個時辰就會有三波值守侍衛中的一人來跟他通消息。
“主樓安好，無人入園。”
“無人入園，園中巡查一切正常。”
......”巡查第三輪，園中一切安好。“
賀衍之的身形忽然一動，轉頭望向麟德殿所在的方位，下一秒，他皺眉道：”國庫這裡一時還沒進展，你回去，回園子裡去。“
他身邊站着的隱衛愣怔道：”皇貴君，那裡已經有人值守了，您這邊......“
不知怎麼的，賀衍之的心中一直都有些不安定，他搖頭道：”此處沒有大礙，竹園有人來過，難保今夜不會再來，我還是不放心。“
饒是隱衛猶疑，終究沒法抗命，還是依言折返。
隱衛的確參不透他這位主子的心意，在他看來主樓那個女孩，簡直找不出一點過人之處，偏生皇貴君跟着了魔似的，杯弓蛇影到以爲全世界都在算計她。
不解歸不解，隱衛的執行力還是足夠的。
......影子離去，賀衍之撫了撫額頭，她給的丸藥漸漸起了效果，頭疼似乎沒有那麼厲害了。
他悄悄將身體往一旁的樹幹上靠過去，借了點力。
......室內靜默，等在一旁的顧綺梅同樣連大氣都不敢出。
對上女帝震怒的臉色，底下跪着的一羣人，哪一個不是戰戰兢兢的。
說起來這批人運氣也真是背，背到家了！
擱在平時，夜半時候，女帝哪裡會有興趣跑國庫來視察，別說來了，就是夜裡散步在宮內走，都不會走到國庫這麼偏僻的地界。
今晚上，真真是個意外。
蓬萊閣的國師大人，昏睡了兩天，醒來第一件事忽然說要看國庫中的一冊古籍。
正好女帝去看望，聽到之後，立刻決定走一趟，親自替他來取。
微服前來，只帶了貼身的幾個人，沒成想等到了國庫，居然連看守的人都擅離崗位。
誰會想到夜裡聖上會突然駕臨呢，事先沒有通報，國庫值守的宮人也是臨時偷了個懶。
無巧不成書，都湊到一塊兒去了！
當下女帝便是龍顏大怒，不到一刻的功夫，所有國庫相關的人員都到齊全了，甚至連病倒的都被人攙扶着顫悠悠的走來了。
前不久剛剛經歷過一場大火，國庫修繕的一角工事都未完成，這個時候出了紕漏，國庫相關的所有人當中今晚是逃不掉被追責要遭殃！
顧綺梅趁着女帝訓話的間隙，悄悄走開，去取了一壺清心寧神的茶水。
回到屋內的時候，女帝正坐在桌邊沉默望着地上跪倒的人，顧綺梅小心地往桌邊遞上潤口的清茶。
女帝接過，就着喝了幾口，加上先前的一通火都發出來了，心情略略舒展了些。
國庫官員大汗淋漓地在庫中搬了把梯子尋找，力圖在最短的時間內找到陛下要的東西。
庫藏太多，大火之後的索引還未完成，給找尋的任務增加了許多難度。
幾個時辰的找尋之後，國庫的官員終於在角落的高層架子上找到了那本冊子，如獲至寶揣在懷裡，腳不着地的跑來女帝面前親自呈上那本國師大人想看的冊子。
女帝伸手接過，默默翻了幾頁，確認是國師大人想看的無誤，才起身對着跪在地上擡眼打量她表情的官員道：“明早來朕的書房。”
她撂下一句話，帶着顧綺梅跟另外兩個侍從，轉身出了國庫的大門。
不久，等候在林中許久的賀衍之終於得到了女帝離開的消息。
......從臨湖的林子裡出發，我跟天放沿途遭遇了兩次跟宮中巡衛隊的相遇，在他的機敏反應下，都險險躲過了。
我有些慚愧，師兄雖然毒舌，有句話還是說對了，我技不如人，哪怕這個時候跟着他的是小四，都比現在這般被動的狀態要好得多了。
想到這裡，我還是慶幸他能進宮走這一趟。
暗夜中的小院是在西蘭皇宮一處僻靜的所在，我跟着師兄一前一後到了院牆底下，他帶着我，一躍到了牆頭。
毗鄰院中大樹的枝椏，天放觀察了一下院中的動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