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公鎮毗鄰的十村八店,直至百里外,但凡能在一日內送到消息的地方,祖百壽都差人給親戚朋友送了請柬,若不是時間匆促,他能把請柬送到京城甚至江南。
請柬同樣送到了白金祿手中。
進入冬季,長青山至少有半年大雪封山,等到了明年四月裡才真正融化,這段時間是狩獵的黃金季節,相對那些以狩獵爲生的獵戶,平常百姓大多閒了下來,於是上山打獵,一爲消遣,更是補貼家用。
既會功夫,便識騎射,也就喜歡狩獵,所以白金祿帶着家丁在山裡轉悠了兩天,大貨小物打了不少,家丁們抗的抗、擡的擡,除了他都負重而行,所以他就準備下山返家。
“老爺!”
隔着起伏的雪坡子,一個黑點朝他這裡而來,身邊隨行的家丁頭子劉春指着那黑點道:“聽聲像是狸貓。”
狸貓,是白家專管跑腿的家丁。
雪地反射着刺目的光,白金祿眯着眼望去狸貓。
哈嗤哈嗤……狸貓雖然擅長奔跑,只是雪沒過小腿,行走困難,是以他累得夠嗆,到了白金祿面前邊大口的喘邊道:“老爺,兩個事,第一樁,白老爺子讓陵王的人抓去了。”
白金祿重重呼出一口氣,尋了白老爺子這麼久,卻讓陵王搶了先。
狸貓又道:“第二樁,祖老爺送來請柬,明日成親。”
成親?白金祿有些意外,譏笑道:“不知是誰家的姑娘倒了黴,落入這個老犢子手裡。”
狸貓自然而然的接話道:“外來戶,聽說那姑娘姓善,那小模樣長的,賊拉拉俊。”
話音還沒落利索,衣領子已經被白金祿揪住,瞪眼喝問:“你說誰?”
狸貓不知老爺爲何如此激動,戰戰兢兢道:“善,善家的姑娘,好像是叫善寶。”
啪!左邊臉捱了白金祿一記耳光,並罵他:“混賬!不知道我的規矩嗎,撿重要的事先稟報。”
狸貓摸着火辣辣的左邊臉,看白金祿吃人般的,沒敢搭話,心裡道,你一直想找白老爺子,我就是撿重要的先稟報的,祖老爺娶親關你屁事。
忽聽咔嚓一聲脆響,白金祿身邊碗口粗的一棵松樹硬生生被他揮掌砍斷。
所有的家丁不知他爲何突然發脾氣,個個噤若寒蟬。
白金祿迎風站立好一會子,問狸貓:“婚禮在哪天?”
狸貓小心翼翼道:“明天。”
白金祿又氣呼呼的折斷手中的弓箭,然後吩咐:“下山。”
劉春接着傳話給衆家丁:“下山嘍!”
白金祿大步在前,等下了一陣,路好走了,就尋了自己的馬匹,翻身上去,使勁抽打那馬,但見馬蹄下濺起一片片雪沫,跑的正歡,突然出現幾個人,爲首一個穿着紅衣綠裙,在滿目的雪色裡非常醒目,那馬想是驚到,一聲嘶鳴,前蹄豎起,換了一般人就被甩了出去,白金祿已經從馬背上騰躍而起,然後穩穩當當落在地上。
劉春大呼小叫的過來呵斥那幾個突然出現之人:“瞎了你們的狗眼,沒看見我家老爺在此。”隨後追加一句:“漁幫的白老爺。”
這幾個人四個男的一個女的,那女子上穿大紅錦緞刺着大朵牡丹花的襖子,腋下還夾着個紅綢包袱,下身卻是條綠色打着百褶的裙子,雖然穿的俗不可耐,但長的卻是眉清目秀,她朝白金祿深深道了萬福,柔聲道:“小女子無意驚了白老爺大駕,還請見諒。”
舉止相當得體,惹來白金祿的好感,問:“姑娘這是去哪裡?”
紅衣女子道:“窮不起了,投親去。”
白金祿掃了眼她身後的四個男人,這陣仗不像是投親像是被押解,猜測會不會是有人強搶民女,於是道:“窮不起了就去白家莊。”
紅衣女子杏眼溜溜的亂轉,聽出他的意思,歡喜道:“老爺能養我?”
白金祿漫不經心的嗯了聲,接過劉春遞給他的馬繮繩。
紅衣女子走了上前,討好的伸出嫩白的手指撣了撣他肩頭的雪沫子,嬌聲道:“怎麼個養法?”
言下之意白金祿明白,收爲丫頭也是養,擡爲姨娘也是養。
白金祿見她眸光流轉中透着風情萬種,宛如風月場中混熟了的,遂起了疑心,往旁邊走了幾步去問劉春:“認識麼?”
劉春小聲道:“當然認識,這女人叫花蝴蝶,沿江一帶誰不知道她,流娼裡的頭牌,專門從那些木把身上撈錢,瞧這架勢,應該是被哪個大櫃請去了。”
木把,是木幫夥計的意思,天南海北的都有,吃的是苦力飯,無論山場子伐木的還是水場子放排的,一干就是幾個月不回家,手裡有了點錢就起了歪心思,找沿江莊戶人家的女人,一個出錢一個出身子,各取所需,更何況多數木把來自窮苦人家都沒有娶妻,一羣爺們,縱使沒這個心思的,耳濡目染,久而久之都樂此不疲。
而大櫃,是指山場子或水場子說了算的人物,三教九流混得熟,五行八作走的通,既有錢又有名,最初這些個大櫃是單着幹,後來被文重歸攏一處,成爲他的手下。
流娼,是相對那些莊戶人家的女人,那些居家過日子的女人做賣肉的營生是副業,而流娼是專門以這個爲生的。
白金祿聽聞這紅衣女子是個流娼,輕聲對劉春道:“可憐見的,給她一頭大貨罷。”
然後斜眼看看被花蝴蝶碰過的左肩頭,有些噁心,右手扣了上去,用力一扯,刺啦!可惜了白錦緞的鶴氅,撕下一塊丟在地上,露出裡面同是白色的錦袍,然後翻身上馬,雙腿一夾,飛奔而去。
耳邊風颼颼,心裡想的是善寶,不知爲何,善寶給他的感覺總像是纔出浴似的,長的美,更長的乾淨,所以才讓他念念不忘,恨只恨自己最近忙着找白老爺子,讓祖百壽搶了先。
回到白家莊,白金祿就讓人備下賀禮,沐浴之後穿戴整齊,明日纔是婚期,他卻頭一天就來到了祖家,賀禮送到了祖百壽手裡,扯謊說自己犯了心痛病,要找善寶給看看。
祖百壽吃不透他的用意,更不知善寶會醫術的事誰傳了出去,對白金祿道:“祖家有專用的郎中,善寶是女子不方便拋頭露面,更何況明日即是婚禮,新娘子這個時候無暇管其他的。”
白金祿料到祖百壽會拒絕,道:“只是我這病,非她看不可。”
祖百壽擰緊了眉頭,有些不悅,問:“白公子,哦,應該是白老爺了,但不知你患了什麼病?”
白金祿捏着白瓷茶杯,淡淡道:“相思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