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霖是真沒有想到仙澤會把自己橫抱起來, 不過,倒也有趣。
花霖體寒,仙澤呼出的熱氣輕撓着她的臉頰, 有些微燙。熱流順着薄瓷樣的肌膚透進身子, 花霖不自在地想要動一動, 卻被仙澤牢牢錮在懷中。於是她乾脆擡眸, 目光順着仙澤微微滑動的喉結向上爬, 看那憐人的淡紅從脖頸延到耳根。
這顏色好看極了,以至於有了幾分令人垂涎的意味。
接着,那顆喉結顫了一下, 仙澤僵着脖子一板一眼地說道:“師姐,冒犯了。”之後便騰空在竹林的上空, 避開了詭秘紅霧。
不知爲何, 花霖把頭靠在仙澤的肩頭時, 有一種沒來頭的安心。不過這念頭一出現在心中就被花霖扼殺了,她暗自嘆了一口氣。花霖從小就很抗拒依賴一個人的感覺, 這種害怕深入骨髓,像毒蟻附在脊骨,滲進髓液。
以仙澤的輕功,帶上花霖並不難,兩人掠過村子, 很快就到了一旁還算熱鬧的鎮子上。
這鎮子雖然人來人往, 店鋪街市也算頗有人間氣, 可也是和竹林無二的陰雲密佈, 那烏壓壓的天就像是被墨染了, 濃得化不開。
況且這天色也不早了,得趕緊找地方過夜纔是。
鎮是小鎮, 客棧不多,花霖挑來選去,最終找了一個不算特別熱鬧的走了進去。這店雖說不算生意興隆,但跑堂和那店小二卻是滿臉含笑,熱情得很。
花霖這纔剛剛站定在這家客棧大門口,裡面的跑堂就已經跑了出來。他甩了甩肩膀上的帕子,咧開嘴角,笑得眼睛眯眯,彎下身子就要把他倆往裡面引:“兩位客官,打尖兒還是住店?”
“來一間天字房。”說着,花霖擡腿就要往裡面走,卻被仙澤牽住了衣袖。
仙澤在用眼神示意花霖:這客棧看着好像有些問題,我們另選一家吧。
花霖笑靨如花,用目光回道:就這家了,不換。
仙澤無奈,行吧行吧,鎖着眉頭跟在花霖身後往店內走去,同時垂下右手撫着劍柄,以防不測。
與店外所觀不同,這裡面其實不像外面看上去那麼陰鬱,反而還有些亮堂熱鬧,讓人不禁覺得自己的身子輕盈了許多,心情也沒有那麼糟糕。
畢竟長時間待在總是陰雲蓋日的地方,人是會變得低沉的。
跑堂的小夥將二人引到二樓,幫忙打好了茶水和點心。接着問了句“兩位客觀可還需要什麼?”,花霖隨意點了一兩個家常菜,便把跑堂小夥打發出去了。
待外面安靜下來,仙澤拉住了花霖的袖子,正欲說些什麼,但是花霖的臉色不太對勁。
太平淡了,平淡地過了頭。
只見師姐也沒管他,自顧坐在了椅子上,端起一杯茶水就要放在嘴邊,神情閒淡極了,仿若沒有察覺到絲毫異常。
可方纔在客棧門口處,師姐明明是一副有話要說的樣子。
“師姐?”仙澤喚道,拿手在花霖面前晃了晃,卻見她眼睛眨也不眨,“師姐,你怎麼了?”
花霖沒理他,仙澤無奈,只好坐在了花霖的旁邊,撐着腦袋。
不過,一炷香的時間不到,外面就有人叩響了門:“客官,飯菜好了,要現在送進來嗎?”
來人的聲音比較脆嫩,大約是一個年紀不大的男童,音色裡含雜着專屬於孩童的稚音。仙澤有些猶豫,但是一轉過身就看到花霖站了起來,作勢就要過來開門的模樣,便一咬牙,把花霖護在身後,自己握住門上的把手,把門拉開。
來人是一個小童,瘦瘦小小的,有些怯怯地看着地面,手裡提着盛飯的盒子:“客官,這是您要的涼拌牛肉,醋,醋溜白菜和,和豆腐湯。”
小童說話時整個身子都在顫抖,就像是有什麼人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似的。
仙澤皺起眉頭,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伸手接過木盒。卻不料那小童一個箭步衝了進來,仙澤還沒來得及阻止,小童就已經把木盒放在了桌上,自己低着腦袋小跑了出來。
這孩子看着不太像正常人,但他身上也沒有那種專屬於妖類的氣味。
仙澤關上門,剛剛轉過身就看到花霖已經坐到了木桌旁邊,伸手就要把盒子打開,嘴裡還嚷嚷着:“好餓啊,來吧師弟,這幾天都吃的乾糧,好久都沒吃着熱乎乎的飯菜了。”
“師姐,先別動。”仙澤快步走回來,趕緊握住花霖蠢蠢欲動的右手手腕。
這手腕怎得如此燙得驚人!
“師姐?”仙澤又轉過頭望向花霖,只見花霖眼眸清醒,也不像是中了妖術。
“嗯…怎麼了?”花霖眉間微蹙,似乎也覺得奇怪,“哪裡有什麼不對嗎?”
仙澤伸手,手背靠向花霖的額頭,溫溫熱熱並沒有多燙。接着,他抓起花霖的左手手腕,可那手腕只是有些涼,和往常一般無二。
看來,問題就出在這右手的手腕上。
“師姐,這裡可有什麼不對勁的感覺?”仙澤把那滾燙的地方指給花霖看,問道。
“沒有啊,”花霖面露疑惑,自己也就伸出左手扶了上去,但她好像沒有察覺到什麼異樣,“沒有什麼奇怪的感覺,也沒覺得難受,師弟,你究竟怎麼了?”
不等仙澤說話,花霖直接把手從仙澤那裡掙脫出來,執意要開那個木盒:“先吃飯吧,待會兒涼了就不好了。”
不對。
師姐現在手上的力道不應該這麼大,而且她的手腕處也的確是有灼熱的。況且師姐一向小心謹慎,萬不可能在這種情況下還如此毫無防備,難道是中了什麼奇怪的法術?
驀地,仙澤回想起,方纔那小童的眼神似乎不僅有驚慌,還有一些…驚恐,像是在懼怕着盒子裡的東西。
“師姐!”仙澤趕緊側身一把把花霖抱住,“快收手,那盒子不能碰!。”
不料,卻撲了個空,仙澤重重地摔在地上。
“師姐?”仙澤趕緊擡頭,卻發現房內空空如也,哪裡還有師姐的身影?
“師姐?你還在嗎?”
“師姐,師姐!”
仙澤焦灼難安,額頭上漫出了細密的汗珠,他在屋子裡來回踱步,卻始終沒有找到可疑的物件。已經過去整整一炷香的時間了,再這麼下去也不是個辦法,仙澤擡起頭望向窗外。
這時外面已經黑透得透徹,連一絲月光都沒有。
仙澤最後低着眉坐在座位上,正在從回憶裡挖出一些細碎的記憶。
此時,一雙眼睛透過門縫,瑟瑟打量着裡面的男子。眼睛的主人似乎有些愣神,一時間竟沒反應過來男子早已走到跟前,打開了門。
“小童?”仙澤看着面前這個聽牆角的小男孩,笑了,笑得比樓下那跑堂還燦爛。
小童被嚇得整個人差點跪倒在地上,眼珠子在眼眶裡滑來滑去,就要往一旁跑去,卻被仙澤抓住了衣領,再跑不能。
接着,他就被仙澤毫不憐惜地拽進房間,綁在了木椅上。
“別怕,”仙澤看這孩子着實嚇得不輕,輕拍了拍小童的肩膀,“我也有一個你這樣的弟弟,所以我不會傷害你。但是我需要去救一個人,需要你把你知道的,如實告訴我就行。”
小童的眼底沁着些淚,可憐兮兮地看向面前這個眉毛都快皺在一起的男人,怕得連嘴皮子都在抖,蚊子一樣發了點聲:“好。”
仙澤從旁邊拉了一把椅子,坐在小童面前,嘴角努力勾出一個和善的弧度,開口:“嗯,我問,你答。”
小童眼淚汪汪地看着仙澤,使勁點了點頭。
“第一,那木盒裡有什麼?”仙澤已經儘量讓自己的聲音柔和些,不至於把面前這個弱氣的小男孩嚇壞。
“涼,涼拌牛肉,醋...”
仙澤打斷了他的話:“除了這幾樣菜,這裡面還有什麼?”
“沒,沒有別的什麼了...”
“真的?”仙澤嘴角一抽。
小童抽泣着,低下腦袋,不敢把眼睛睜開:“真,真的沒有別的了。”
“把你知道的告訴我,說不定我還能幫你做點什麼,”仙澤身子向後倒去,靠在椅背上,目光陰狠起來,意味明顯,“否則,今晚你別想走出這個房間。”
“我,我...”
“我不是什麼十大高手,三大頭牌,但也曾在清月大會上奪冠,這世上能除掉我的人,並不多,所以你也別想着有別人來救你。”
清月大會算是最富有威望的仙門試煉,能在清月大會上奪冠的,必不是等閒之輩,那十大高手榜上,有一半都曾拿下清月大會的魁首。小童並不像是一個普通的打雜小侍,他的體內也有着不太明顯卻比較規律的靈氣流轉。
小童深吸了一口氣,閉上眼睛:“是那個木盒。”
“木盒...”
“他們在木盒上做好標識,然後等被標識的人走近,就會被木盒帶走。”
“帶走是帶去了哪裡?”
小童抿了抿有些乾裂的嘴脣,眼睛裡閃過恐懼:“竹林西邊的墳坡。”
“去哪裡做什麼?”
“點,點竹鈴。需要用她,她的血作引,”說到這裡,小童就像是回憶起什麼,眼皮不斷翻動着,艱難地繼續說道:“然後,把她做成油燈放進竹鈴,老,老人說,這樣可保十年內,魅牙不會出來作亂。”
“魅牙?”
驀地,外面一道黑影飛了進來,一根帶了黑色尾羽的箭直楞楞插進了小童的胸膛。
這箭來得奇怪,仙澤原本都已經出手攔下,卻沒想到這東西拐了個彎,
而射箭的人也翻窗跳了進來。
仙澤還沒來得及惋惜這突遭飛來橫禍的小童,趕忙擡眼看向殺手的面容。
怎會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