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 牽制花霖的無形鎖鏈突然消失,花霖斷翅鳥兒一般從半空墜落下去。
因爲驚懼,仙澤的瞳孔皺縮, 來不及多想, 他的身體直接衝上前接住了花霖。
花霖嘴脣發白, 眉頭緊蹙, 眼睫微微顫抖着。仙澤緊緊抱住她, 只覺得自己抱着個大冰塊,心一下子就撲通沉到了底,沉甸甸的。
不會和上次一樣吧, 不會吧……若是師姐再一次瘋病發作,那他…
仙澤急得心緊, 恨不得現在就把自己的金丹從心腔處剖出來塞給花霖。
於是, 他現在正看着手中的短刃若有所思…眼神怪狠戾的。
“她沒事。”
方纔的少女已經變成身量十足的一位女人, 聲音裡是掩蓋不住的沙啞和疲憊。仙澤擡眼,一位身裹紅衣髮絲凌亂的女人正頹然站在那裡, 眼裡是說不出的落寞情緒。
好在懷中的人兒已經漸漸轉回溫熱,悠悠轉醒,仙澤這才略微放下了心。
“師弟?”花霖一睜眼,就看見眼前這個拿着短刃一副呆像的人,一時不知道是該趕緊從仙澤懷中下來, 還是讓師弟把刀放下不要對着自己的心窩子, “你…在作甚?”
“啊我, 我不是, ”聽到花霖開口, 仙澤纔回過神來,趕忙把刀收好, “師姐,你感覺怎麼樣?”
“她應該感覺不錯。”女人搶了花霖的話,拖了一身破爛的紅裙,向兩人走來。
仙澤放下花霖警惕向前,把花霖護在身後,再次拔劍。
那女人自顧自接着向前走,兩手負於背後:“我的祭品在獻祭前,都會喝一種至補的湯藥,名喚千華湯。幾乎百益無害,你師姐的身子涼,我特意加了點溫性草藥,療效更佳。”
“幾乎?”仙澤眼眸微眯。
“嗯,”女人停在了距離兩人三尺的地方,輕輕搖了搖頭,“是藥三分毒,但爲了這碗補藥,我已經盡力讓毒性微乎其微。”
似乎是尋求仙澤的信任,女人垂着眉,嘆着氣:“不信我也罷,如今我也被封在這地道里。淪落妖道這事,非我本意,也不是我所能阻止的。而你們這兩個大活人在這裡,要是我哪天妖性發作,也不能保證能保住你們的命。”
花霖心覺有的地方不對:“聽聞魅牙只是一位隱士,除去好牙這一傳聞有些駭人,但…”
但魅牙此人並不是濫殺之輩,只對誤闖入林濫殺無辜的人下手,所以與那妖邪道差別甚大。
魅牙嘆了口氣,臉上浮起一抹慘淡的微笑:“你們可到過那竹裡軒?”
花霖點了點頭。
“那你們…可遇見了一個人,那人有些蠢笨,什麼都會一些,又都學不太精?”
“嗯,”魅牙所指的應該是那個黑衣少年了,“一個少年,會點生花派的筆法。”
魅牙撫上左手手腕的木鐲,一臉惋惜和慈愛:“他是我養子。”
“原本他拜我爲師,習了十年的醉竹軟刃劍,可誰知道後來,這孩子信了蠱王的說辭。”
“蠱王?”
花霖腦子有點疼,找顆草藥怎麼又能扯上蠱王。
“蠱王嘛…如果不是那傢伙,我又怎麼會孤身一人呆在林裡?”魅牙蹲下身,抱起一隻蹭腿的小肥貓,“小娘子的病是在蠱城拉下的吧…真是,多行不義必自斃,何必呢?”
說後半句話時,魅牙神色黯淡,像是輕微斥責着一個至親的人,有些惱,卻無能爲力。
“蠱王是你什麼人?”仙澤說着,把正要走上前的花霖死命攔住,不讓她往前分毫。
花霖無奈,只得笑着後退。
“蠱王,算是我的母親吧,”魅牙擼着懷裡的貓,小肥貓舒服地直打呼嚕,“也說不上是母親…我不過是蠱王耗了近百年,做成的活死人。”
“所以我的命,不值錢,連個三魂七魄都沒有。”
活死人……
曾經蠱王手下的一位將軍一戰封魔,以一人之力對敵前來討伐的衆人,一時間百萬雄師葬身沙場,而後這位戰神突然隱匿,不知所蹤。
世人皆以爲蠱王被怨靈反噬,不再出山。但沒人知道這位可憐的將軍後來怎麼樣了。
而這位將軍,據傳,就是一位活死人。
“活死人嘛,命賤得很,可能是蠱王她老人家覺得我沒什麼用處了,便直接滅了我大部分的靈力,讓我在這山野中乖乖待着。”
這麼說來,這《奇草方談》或可是蠱王的東西,專門來牽制住魅牙的。況且蠱王是醫藥世家出身,若這些事情之間有些關聯,也並非不可能。
“所以,你們爲什麼找到了這裡?”說了這麼多,魅牙也不願再回憶那些陳年舊事。
“我們來時,只是爲了幻夢草,”事情變得複雜有趣了起來,花霖露出一抹久違的淺笑,“但是現在,事情好像沒有我們那麼簡單。”
“我知道,”魅牙瞭然地點點頭,“你是那個刻意被蠱王放出來的小娘子。”
花霖:啊……放了我爲什麼還要把我當做祭品?難道…你們不是一夥的?
“她願意放過你,不代表我會放過你,”魅牙垂首,“蠱王憐惜當年你和她之間的情誼,但我沒那個心思。”
花霖:“這…”我真的不認識蠱王…
“罷了,”魅牙自嘲一笑,“如今我是被這《奇草方談》徹底奪了靈力。所有的事,等你拿到幻夢草,就明白了。”
說完,魅牙將手中的貓兒放到地上,屏息凝神,喚出了這空蕩蕩暗室隱匿的東西。
上面的鐵鏈子顯出了形狀,鏽跡斑斑,雜亂無序,而四周,則是參差不齊的櫃子。
“我那些貓兒,都是不省心的,我不得已才做的幻術。”魅牙走上前去,按了幾個櫃子上面的機關,便聽到旁邊開了一扇石門。
一行人走進石門,後面跟了一連串的貓,喵嗚喵嗚,把清冷的地道襯得有些熱鬧。
“我這個老怪物,也就只有養些貓兒來陪自己了。”走着,魅牙偏過頭,給花霖兩人解釋。
仙澤沒好氣地回道:“我看這些貓也不是常物。”
“當然,”魅牙沒有反駁,“不過活死貓罷了,我與他們同病相憐爾爾。”
愈往前走,便覺得愈加乾燥,到了後來,花霖伸手揉了揉鼻子來緩解不適。
“幻夢草不喜水,所以這裡有些過於乾燥,小娘子忍忍吧,”魅牙停下步子,轉過身,“那幻夢草是靈物,你們且退幾步,我把她引出來。”
仙澤趕忙拉住花霖,走到一旁。
魅牙輕笑:“不要靠着石壁,我的貓兒要從那裡蹦出來,咬人。”
接着,魅牙吹了一段刺耳如泣的口哨,引得那些貓兒紛紛棄了身子,喵喵叫着朝前滾去,到了燈光照不見的地方。
真不愧“活死”兩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