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現下可是和公主一樣是男兒身,公主都叫念默了,她是不是也不叫蘭韻了啊?
不知爲何,每次想起公主說起她名喚念默時,自己總會有點怪怪的感覺。
“哦?你要換成什麼?”依舊沒有睜開眼睛,換意用手肘撐着一邊的臉頰問道。
“公子讓我自己取嗎?”蘭韻眼睛一亮,開心的問道。
“隨你便是。”
“公子,我這個身份,我要叫離愁!”蘭韻偏過頭去想了想,繼而篤定道。
換意眉頭幾不可見的微微一蹙,正沉浸在喜悅裡的蘭韻並沒有發現。
“離愁?你願意便是了,那便離愁罷。”
隨着換意淡淡的聲音傳來,蘭韻眼裡滿是喜意,但隨之神色一正,有些不好意思道:“公子,以後,我還是叫蘭韻。”
“嗯。”
在蘭韻咯咯的笑聲中,換意幽幽地睜開了眼,目光落在了一處虛無。
離愁?蘭韻,你心裡有什麼愁的嗎?可是你又可知,離愁離愁,若真有愁在那裡,你又是如何能離得了呢?
“公子,我們今日要做什麼嗎?”高興了好一會兒,蘭韻總算是完全緩過來了,只是時不時地喃上兩句。
今日,她可沒忘記她們要來做什麼呢。這兩日,她也對今日這個文聚有了點了解。
想到這裡,蘭韻眼裡興奮更濃了,她可沒忘記,在南國公主的那曲驚世之音。
只是,瞬間,蘭韻的眼裡又有了古怪之色。
太激動了,以至於她方纔似乎忘了,今日她與公主,可是要去那一堆男子裡面混跡……
“做什麼?”換意低喃了一句,似乎在問蘭韻,也似乎在問自己。
“公子今日也彈琴吧?”蘭韻眼睛再度一亮,有些迫不及待地說道,公主若是彈琴,絕對沒有人可以比得過的。
彈琴?
換意眸子微微一閃,在南國的第一曲琴,是爲應對挑釁,第二曲琴,是爲了自己。
但是,在最內心的深處,她記得自己是要讓那個人對離開孃親,對自己的所作所爲而後悔。
然而,今日想來,心裡卻是有了一種自己也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不,今日不止要彈琴了。”思緒劃過,換意在心裡低低一嘆。
若是真如沈萬里所說,那麼,這會是一個很好的契機。一個能夠讓自己進去大梁朝堂更簡單的機會。
既是這樣,那麼光光靠彈琴是萬萬不夠的。
換意眼裡閃過一絲深色,那便讓自己用在雪山所學來的盡力一搏罷!
在換意她們前進的同時,樑城的道路上,陸陸續續地有着不同的馬車徐徐前行。
“主子,今年的文聚就在玉樑湖畔舉辦,您,真的要去嗎?”
一趟毫不起眼的馬車裡,一個穿着黑色衣衫的男子恭敬地低頭問道。
“不是說很有意思嗎?我還未曾見過這文聚,去看看又何妨?”軒轅無淚微微睜開了狹長的丹鳳眸子,紅潤細膩的嘴脣露出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緩緩地道。
若是有人看到,定會覺得這一幕是勾人心魄的美。
但是,這注定是無人可觀,便是看到了,那麼,那個人的下場只有一個。
“不是,屬下不敢,屬下只是擔憂主子的安全。”
擔憂我的安全?軒轅無淚嘴角的笑意更濃了。
不說他這次是微服出去,若是被人認出了,那又怎樣?若非不是某些人存了別的心思,自己的行蹤又怎麼會被人知曉?
原本魅惑的笑容,此刻順眼看去,竟是有了一絲邪惡與殘忍。
“對了,二月,國師說的那個人可出現了?”似乎想到了什麼,軒轅無淚突然出聲問道。
被喚作二月的男子愣了一下,繼而恭聲答道:“主子,國師說那個人已經出現了。”
聽了二月的話,軒轅無淚修長白淨的手指在椅子上點了點。已經來了嗎?那便好好玩玩罷。
他可沒有忘記國師說的這個人於大梁的命數息息相關。
但是,真是如此嗎?他從來不信命,但國師卻是篤定異常。既是這樣,那便讓他等着這個天命者的出現罷。
或許,便是在今日,他便可以看到這個國師嘴裡所謂的天命者了。
想到這裡,軒轅無淚的眼裡露出一絲興奮的光。
那是,一種獵人對於獵物纔會散發的光彩。
換意從馬車裡出來,入眼的便是一片湖,一望無際的碧綠色的湖。
“公子,我們……”蘭韻站在換意的身後,看着那已經走上前去,明顯是不願意與公主一道的沈清玉有些憤憤的道。
若非公子現下這個身份,否則定要讓她好生明白什麼才叫做尊貴。
這兩日裡下來,蘭韻也算是看清了這個沈家小姐,這就是一個愛慕虛榮,眼高於頂之人。
“無妨,咱們自個兒走過去便是。”往四處看了一眼,換意冷聲道。
這湖畔的前端,有着幾座亭子,有四角的,也有五角的,正中是一座八角亭子。
八角亭子的上面龍飛鳳舞的雕刻了幾個已經模糊的大字,但若是仔細去端詳,還是可以看得出字的痕跡,隱約是“八方會友”。
在亭子的四周,便是一大片空闊的青色的草地。
現下,已經有三三兩兩的人在亭子裡坐着或站着,倒是有了幾分熱鬧。
而,那青色的草地上,也是有人的站着或席地而坐,倒是不畏這夏日炎炎。
換意看了眼,心裡隱約對這裡的形勢有了大致的瞭解。
按照現下來看的話,男子多處於五角亭裡面,女子多處於四角亭,而草地上的均是男子。
若是猜得不錯,看那些在草地上或坐或站的的衣着飾物,便是寒門學士。
草地上的那些人,一個個雖是青衫布衣,卻也有的顯出了幾分風骨。其中最讓人注目的便是一個穿着青衫的男子。
若說注目,除去他本身坐在正中央,四周有人團團而坐,對他略有形成衆星拱月之勢外,還有他自身所散發出來的氣勢。
那是一種傲然,那種傲然之氣,沒有因爲處於烈陽下,沒有因爲四處不時傳來的駁雜之聲而動擾他分毫。
若讓換意用一種東西來形容她所見到的這個男人,那便是梅!在風雪中巋然不動,傲然挺立的梅!
換意在心裡吸了口氣,將這個人記在了心裡。若是猜得不錯,他便是這一代寒門學士中的領軍人物,邱綿澤。
“公子,咱們去哪裡?”看到這樣的佈局,蘭韻有些發矇的問道。
換意眼光一閃,徑直往五角亭走去,“既是喚我公子,自然是去那邊。”
在這裡,換意沒有必要在隱藏什麼,她是念默,她不是一國公主,她可以隨心而動!
換意一踏上五角亭子,有幾個圍在一起的公子哥的目光便隨之掃來,有驚異,有探究。
若是他們沒有記錯的話,似乎在以前都未曾見過這位公子,否則,如此之人他們怎麼可能會記不住?
換意剛剛進來時,便給他們有了一種感覺,一種冷冽入骨的氣質。待得換意走近,那容貌雖說不是俊朗非凡,但也算是上上之相了。
在換意坐下後,幾位公子互相看了幾眼,皆是從對方的眼裡看到了茫然。他們的的確確是未曾見過這位公子。
有心想去結識,偏生又礙於換意身上那股冷清的氣質,不敢輕易去打攪。
好一會兒糾結,最後還是一個藍衣男子在同伴的推搡下來到了換意身邊。
那藍衣公子在換意身前站住,微微躬一下,“在下劉孝文,今日似是第一次見公子,敢問公子是?”
劉孝文的話說得頗爲得體,但換意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便重新垂下了眸子,似乎根本沒有聽到他所說的。
“我家公子名念默。”倒是蘭韻有些忍不住回答道。
“離愁!”換意冷冷的一喝。
“是,公子。”蘭韻聽了,有些無措的閉上了嘴,也不再看那劉孝文一眼,垂下頭站到一邊。
劉孝文看到兩人的反應不由愣了一愣,在他看來,這個名喚念默的人,當真是有些狂妄了。
自己雖說不是什麼如同江睿南那般的在世家子弟裡有聲望,但也不是隨便一個人便可隨便拿捏的,畢竟自己還有一個四品大員的哥哥。
將哥哥交代自己需要注意的人名字在心裡過了一遍,又將樑城裡有名望的人想了想,劉孝文的臉色不由有些古怪起來,望着換意的眼神也有了些輕蔑。
在他的印象裡,可沒有一個姓唸的大族與大的官員。
當下,不由在心底冷笑了一句問道:“不知念公子是哪府之人,師承何處,有機會在下可要好好拜訪一下。”
劉孝文在那裡問道,換意卻依舊看都不看他一眼,蘭韻雖然有些着急,但經過了方纔換意的一喝,也不敢再多言。
當下,他們這三個人便僵在了一起,看向這邊的人也漸漸多了起來。
遠處,邱綿澤看到亭子裡的一幕不由微微皺了皺眉,方纔,若是自己沒有察覺錯的話,便是這個坐着的人注視了自己好一會兒。
現下看去,倒也看不出他到底意欲何爲。只是,一來便如此張揚,在邱綿澤看來,卻是不應該了。
“哎,你們看那邊那個是誰啊?”四角亭裡,也漸漸有人將目光投向了這邊。
“好俊俏的公子,但不知是誰家的人啊。”一個穿着粉色衣裙的女子問道。
“他在幹什麼?那個人不是劉家公子嗎?他和他莫非有什麼過節不成?”一個黃衣女子皺着眉道。
“哎,我想起來了,沈姐姐,方纔這個人不是和你一道來的嗎?你可認識他?”一個藍衣女子似乎想起了什麼,頓時激動的大喊了一句。
沈清玉一愣,臉色都有些不自然了。原本她還有打算讓這個念默丟臉的,但現下她是真不想和念默扯上一絲一毫的關係了。
在她看來,念默這幅樣子,純粹就是給自己找難堪來了,偏生還要帶上她。
想到這,不由冷冷地喝了一聲,“慶妹妹,你看錯了罷?”
“啊?哦,那就是妹妹看錯了,還請沈姐姐不要見怪。”藍衣女子順從的低頭道,但垂下的眸子裡卻是有一縷亮色閃過。
“好了,清玉妹妹,慶妹妹肯定是看錯了,你就不要見怪了嘛。”
“是啊是啊……”旁邊的女子看到了,也都笑着勸說道。
沈清玉一聽,更加生氣了,狠狠地瞪了慶煙兒一眼便走開了。
而換意那邊,隨着劉孝文的動靜,看過去的人也越來越多,隱隱地將換意包圍起來的趨勢。
看到這一幕,邱綿澤的眉頭再度一皺,就在他要起身的時候,一道帶着笑意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讓他復又安坐如山,但皺的眉卻是沒有再鬆開了。
“哈哈,讓各位久等了,還請大家莫要怪罪睿南纔是。”
“是江大哥來了。”
“睿南兄說的哪裡話,怎麼會久等。”
在那道聲音剛剛傳來的時候,換意身邊的人便自動散開,一個個往前走去,頗爲尊敬地說道。
但是,也就是在那一瞬間,換意明顯的從剛剛圍在自己身邊的幾個人眼裡看到了不同的表情。
看着四周圍繞過來的人,江睿南全都一一回禮道歉,端的是一副謙謙君子的模樣。
不遠處的邱綿澤看到這一幕,不由得在心裡發出一聲嗤笑。
每次都是如此,故意來遲一刻鐘頭,有意思嗎?
待得四周的人簇擁着江睿南往五角亭裡走去時,換意微微擡起眸子看去。
映入眼的是一個着着白色錦服的男子,兩道劍眉下的眸子炯炯有神,高挺的鼻樑下是微微上揚的嘴脣。
看了一眼,換意便收回了眸子,這個男子相貌倒也過得去,雖不是特別俊朗,卻是有了男子應具有的陽剛之氣,不似周子煜那般陰柔。
也沒有周子默那種讓人一眼看去便有如雲般的氣勢,偏偏卻是有了幾分鋒芒。
舉手投足間看似大氣灑脫,但若是與柳少揚一比較,卻是少了那份從容淡雅。
嘴角的笑看似完美,但曾經見識過雲言的笑容,這樣的江睿南顯然是低了一個檔次的。
無怪乎換意會有如此想法,她觸及的男子不多,但每個都是人中之龍,故此,也僅僅是看了眼這江睿南便不再打量。
在換意看過來的一瞬間,江睿南也擡眼望去,若是他記得不錯,在他下馬車看到的那團聚之人,便是因爲此人的緣故。
只一眼,卻是讓江睿南渾身一震,好一個秀麗俊朗的男子!
當下,想起方纔那一幕,更是上了心,竟是直接走上前去停在了換意麪前。
“在下江睿南,這個公子好生面生,不知如何稱呼?”微微一笑,江睿南擺了擺手道,那寬大的袖袍上用金絲線繡着的文竹隨着陽光散出的光一晃一晃。
蘭韻看到又有人過來,不由稍稍低下了頭。她可不能再替公主回答了,否則公主該不理她了。
就在蘭韻以爲換意不會開口時,換意緩緩地站起了身子,“在下念默,請江公子多多關照。”
聲音依舊冷淡,卻是沒有一開始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感覺。
看到這一幕,劉孝文看向換意的眼裡更多了一些輕視與憤怒。
在他看來,這念默分明就是故作高深,卻也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小人之態。
而遠處的邱綿澤的目光也微微一沉,似笑非笑。
“哦,原來是默老弟,不知默老弟家住何方啊?”江睿南聽了換意的話後一愣,仍舊笑着問道。
“在下家父早些年離京,前幾日念某才重新回到這樑城,卻是有幸趕上這一年一次的文聚,還請江大哥多多關照。”
“哈哈,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默老弟不必如此拘謹。”江睿南哈哈一笑,繼而朗聲道,望向換意的眸子,有了些興趣盎然。
來了這樣一個人,不僅能讓他再次顯露他的大度與氣量,而且看這念默的樣子,似乎……
想到這,江睿南眼裡的興趣更深了些,心底也閃過一絲邪笑。
同時,在四角亭裡,一個穿着紅衣的女子也正一瞬不瞬地盯着這邊。
“那人是誰?”紅衣女子看着換意,眸子閃了閃問道。
“啊?景南姐姐,那人啊?不知道他呢,方纔慶妹妹以爲他是和沈姐姐一同過來的,後來問了沈姐姐才知道不是。”聽到紅衣女子的問話,那黃衣女子立馬答道。
江景南眉頭不動聲色的一蹙,轉過頭看了看身邊沉默着的沈清玉,不由微微勾了勾嘴角。
“好了,都先散了罷,等二哥宣佈開始的時候,咱們今年的比試便正式開始了。”江景南朝着四周的女子微微一笑,繼而執起沈清玉的手走到了一邊。
“清玉妹妹,可是有什麼心事不成?看看,眉頭都沒有鬆開,怎的回事呢?”江景南用手輕輕地撫了撫沈清玉的眉,無比的憐惜道。
“江姐姐……”沈清玉喉嚨一澀,竟是不知道該說什麼。
“好了,別人不知道你,江姐姐還能不懂你嗎?慶妹妹方纔說的話,其實是真的吧?”
看到沈清玉不情不願地點了點頭,江景南的眸子也隨之一閃。
“和姐姐說說,爲何他讓我們清玉妹妹柳眉不展?便是我二哥那春風來了也無濟於事?看姐姐能否給你想出什麼法子。”江景南笑着打趣道。
沈清玉一聽江景南這話,鼻子微微一皺,有些不好意思的偏了偏頭,往五角亭裡望了一眼。
而,這一眼看去,卻是讓她神色更加古怪起來。
她分明看到,在那一羣人裡面,江大哥走在首位,而那讓她厭惡之人,竟是走在了江大哥的後面!
“清玉妹妹,你看什麼呢?”看着沈清玉變幻莫測的神情,江景南微微一笑,也順着她的目光望那邊看去。
“看來,清玉妹妹認識的人不錯呢,竟然直接讓二哥看上眼了。”
“什麼啊,那人就是一個故作玄虛的小人!”一聽江景南的話,沈清玉立馬忍不住反駁了起來。
“清玉妹妹,你這是……”江景南聽了沈清玉的話,眉頭幾不可見的一蹙,有些疑惑的問道。
看了看江景南疑惑的眼神,又往那邊望了望,沈清玉有些受挫的低下頭來將事情一一說出。
待得她說完後,江景南眼裡閃過一絲嘲諷,卻是在沈清玉擡起頭來時瞬間消失不見。
“清玉妹妹,姐姐還當你有什麼麻煩事呢,原來是這樣,姐姐告訴你啊……”
江景南將嘴貼在沈清玉的耳邊嘀咕了幾句,卻只看到沈清玉一會兒震驚,一會兒嬌羞的神色在不斷閃爍。
玉樑湖不遠處的一座酒樓裡,軒轅無淚饒有興致的看着這一幕幕。
修長的時不時地端起桌上的酒杯把玩一會兒,卻是遲遲不將杯裡之物飲盡。
待得他玩夠了,便將杯裡的酒輕輕地倒在地上,等到身後的人給他再倒一杯又重新開始原來的動作。
而此時,軒轅無淚的眸子看去的人,赫然是——換意。
在他看來,那江睿南遲來的做法,卻是有些明顯的譁衆取寵了,一次兩次便算了,若是周而復始,便是有些得不償失了。
而那邱綿澤,寒門學士,風骨雖有卻是少了那一絲變通。烈日下帶着寒門學士在草地上席地而坐,當真是最好的法子嗎?
而讓他對換意感興趣的緣由卻是換意的改變。
他原以爲那冷清的人會如同對待先前那人一般與江睿南進行冷漠的交談,卻是不想,他竟是與那江睿南開始客氣了起來。
這個人,當真是有趣了……
軒轅無淚又倒了一杯酒,往換意身上投去的目光興趣更濃了。
恰在此時,江睿南帶着幾人進了那八角亭裡,看着四周一個個都將目光朝自己望來,心裡頓時得到了最大的滿足。
當下,清了清聲音道:“古有文人墨客相聚議道,詩詞曲賦,百世流芳,今日,吾等不求流芳百世,便也願以文會友,以道相交,暢所欲言,把酒同歡!”
說完,江睿南轉過身子往八角亭那刻着的幾個殘存的字俯身一拜,朗聲道:“今日文聚,於此開始,諸君請盡興而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