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後叫我風雲,我們不過是普通的男女,在這凡世間遊走。”
風雲?五年前,她便一再堅持要這樣稱呼他。
這個稱呼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心頭顫動着,頭上卻傳來了細細的痛感。原來東方風雲從花束中挑出最漂亮的一朵,插在她的發間。
“好美!”他真心地稱讚。
南飛燕的小臉紅得如發間那花一般。
忍不住往她紅紅的臉上吻上一口,旁邊傳來嘻嘻的笑聲。“這對小夫妻着實恩愛。”一個走過的婆婆對身邊的老公公道。
小夫妻?
南飛燕的臉更紅,站起來就朝遠處跑去,遮住羞紅的臉,再也不敢回頭來看東方風雲。
東方風雲輕易地從後面追了上來,握住了她的細腕,順手一拉,將她拉到胸前,鎖在懷中。
“他們說得沒錯,我們就是小夫妻。”
“胡說。”細細地迴應,竟沒有刻意地反對。
東方風雲暖暖地笑着,不再說什麼,只是牽了她的小手。
“風雲。”她想起了珍妃,希望可以幫她說些話。雖然珍妃不喜歡自己,但也不能胡亂地連累別人。
多年的平凡生活,她變成了一個多愁善感的母親。
“珍妃終究是您的妃,她不可能做壞事的,放了她吧。”
“舞兒?”一聲輕呼,南飛燕的心動了動,她彷彿回到了過去的日子,父皇母后便是這樣呼喚她的。
舞兒,傾城舞,這個名字多久沒用了?
東方風雲顯然沒有注意到她表情的變化,只是臉部變得凝重。“你知道嗎?連她的哥哥都放棄了她,你爲什麼還要爲她說情?”
是啊,她爲什麼要去說情,珍妃處處針對自己。
只是,她不想再看到有人無謂地死去。
“風雲,舞兒只是覺得她可憐,不過是因爲喜歡你,做出許多不好的事來。但她真的不會背叛你的。”
“嗯……”東方風雲沉吟不語。
“魯青救駕有功,我打算升他的職,你覺得可好?”
魯青,那個憨直的文人,一向行事公正,爲人清廉,在四方街的時就頗有文名。
“這事當然,只是風雲如何要對我說?”
這個事情,原本就應該和大臣們商議的,不是嗎?
“我相信你,更甚於相信天下人。”
他的話音輕柔,分量卻似千斤之重,南飛燕的心重重地挫一次,像被什麼打了一棒。
相信她甚於天下人,爲什麼?
“風雲不該太相信舞兒。”她忍不住吐出這樣一句,卻是真心的話語。
郭雄還在和自己聯絡,準備隨時要了他的命。出行的主意也是她出的,不過是想將他送上不歸路。
面對着他的信任,她給予的是什麼樣的迴應?
南飛燕覺得內疚,更覺得不堪。
東方風雲握住她纖細的肩頭,炯炯的眼神落在臉上。“不知道爲什麼,我就是願意相信你,總覺得你就是至親的人兒,是可以一生相信的人。”
這是最高的評價,也是最直接的提醒,南飛燕的臉無端地紅着,十分地不自然。
“我……口乾了,去打些水來。”匆匆拿過一個銀碗,走向深處,不遠處有條小溪流出,她知道,再深一點必有清冽的山泉。
東方風雲並沒有跟來,留給了她喘息的空間。
舀一碗冰涼甘甜的山泉,灌入喉中,她感受着胃的收縮,似乎有了一絲的清醒。
溪水倒映出些許影子,不甚真切,搖搖晃晃,飄來倒去,像極了現在她的心思。
“公主。”
背是有人聲!
南飛燕猛然回頭,差點栽進那溪中。來人好心地扶了她一把,粗手握在她的肘處,控制了臂的動作。
“郭雄?”南飛燕的臉上褪去了所有的血色,此刻只有震驚。他到底是什麼樣的人,怎麼可以無聲無息地跟隨着他們,不露出一絲蹤跡?
手頭一鬆,那碗落入水中就要飄走,郭雄伸手一撈,握在手裡。
“公主,您真會找機會,也真有本事,能把東方風雲單獨帶出來。”他將碗遞回去,嘿嘿笑着。
南飛燕無語,垂下頭去顯得極爲不安。東方風雲離得並不遠,他們會不會有埋伏?會不會在這裡要了他的命?
“你們……什麼時候行動?”她想知道,雖然心裡害怕。
“放心吧,我們會很快行動的。您只要好好地陪着東方風雲就足夠了,剩下的一切由我們來。”郭雄沒有泄露任何行動的細節。
“可是桓兒還在宮內,如果東方風雲出了事,他們不會放過他的。”南飛燕緊張起兒子來。他還那麼小,深處皇宮中,根本沒有逃離的可能性。
郭雄彈彈手指,抹動一次臉上黑黑的鬍鬚,道:“公主放心,他是太子,將來加羅國的皇上,當然我們會好好保護他的,事一成,我們便會趁着大亂的時候扶他上位,做皇上。”
“哦,不是回加羅國嗎?”她沒有了底氣,心裡空虛着,隨時會倒下一般。
郭雄扯扯鬍子,奸邪的眼珠滾動一次,道:“不,公主,我們改變主意了,加羅國地小人稀,建國會被大國吞滅的。這宏清國多大呀,如果全部變成加羅國的領土,便沒有人敢奪取我們的領地了。”
“你們不是一樣對它虎視眈眈嗎?”她不服氣地爭辯。
郭雄到底在想什麼?他背後有誰在撐腰?
他再度嘿嘿笑着,搓動手板,低頭間露出粗大的後腦。
“不一樣!這是他有錯在先。是他毀了我們的國,我們的家,殺了我們的家人!”手做刀狀狠狠地砍下去,整個身體散發出恨意。
東方風雲的聲音在外面響起,郭雄掃視兩次,退身向深處沒去,轉身沒有了身影。
只剩下動盪不止的細枝,若不是此,便如從來沒有見過他一般。
無心地舀起一碗水,南飛燕走了出來。陽光下,東方風雲長長的身體閃着光芒,如同一個天神。
“放心吧,我們很快就會行動的。”
耳邊響起郭雄的這句話,她的手顫抖着,差點打翻了碗。
接過那水,東方風雲細心地扶過她。“你的手好涼,是水的緣故嗎?”
當然不是,但,她還是點了頭。
剛剛的這些東方風雲都毫無所知,他更不知道死亡已離他越來越近!
“接下來我們會去哪裡?”她試探着問。
“往前走,微服私訪,自然要朝着城外去,去哪些最少關注得到的角落。”手落在額頂,擋住此許陽光,看向遠方。東方風雲似在確認前行的方向。
越往前走,便越荒涼,兩人僱了一輛馬車,緩行在並不寬闊的小道上。路邊。有個老嫗在地頭吃力地挖着,不時彎腰撿起鋤下的東西,竟是一個個的紅薯。
擦擦額角的汗,她看看將黑的天色,放下了鋤頭,收拾好東西,努力想要背起那一筐挖好的紅薯,卻因爲年老體弱,幾次都沒有成功。
南飛燕叫停了馬車,跳下去來到老嫗的身邊,幫她提了一把。
“謝謝,姑娘。”老嫗回頭報以感謝。
南飛燕搖搖頭,晃動着耳邊的珍珠耳環。
“大娘,您這些紅薯是用來吃的嗎?”
“是呀。”老嫗緊緊帶子,回答。
“你們就吃這些東西爲生嗎?”她的小臉上有着難以相信。
“也不全是,青黃不接的時候就要加些。”
“這是個什麼世道,老百姓連飯都吃不飽。”她有些氣憤,擡眼看到停在小道上的馬車,以及馬車邊立着的東方風雲,她在怪他。
老嫗連連搖頭。“可不能這麼說,現在好多了,只有兩三個月要這些東西充飢,如果食物不夠,朝廷還會撥糧,老百姓的日子過得舒服多了。這得感謝我們的皇上呀。”
“現在還好些了,以前呢?”
南飛燕不想自己聽到的是這個。
“以前呀,別說吃紅薯,就是吃草根都要納稅,老百姓哪有錢去租地種呀。田地空荒在那裡,就是不給咱們老百姓種,那才叫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應呢。”
“這樣說,現在的皇上比先皇要好很多羅?”
“那是當然,莫說先皇,就是比以前所有皇帝都要好,免除了老百姓的苛捐雜稅,也不動不動就再亂抓壯丁,老百姓的日子過得可是天地之別了。”
南飛燕哦一聲,禮貌地向她道別。
老嫗看到了東方風雲,笑皺了一張臉。“姑娘,還有人在等着你吧,那小夥不錯,是你的相公吧。去吧,我也要回家了。”
想跟她澄清與東方風雲的關係,老人已獨自走遠,南飛燕紅着大半張臉,朝馬車走去。見東方風雲緊盯着自己的臉,不好意思地垂下。
東方風雲伸手拉她上了馬車,低眉啓脣,輕聲問:“剛剛跟老人說了什麼?”
“呃,沒什麼。”天色近黑,他們卻還在這人煙稀少的地方,一種不安感襲上來。
“快點吧,我們得找個地方打尖。”
催促下,馬車加快了步子,得得地朝着前方駛去。
“急什麼,這樣的夜晚可以和你單獨相伴,便是人生最大的樂事。”身邊有這樣一個優秀的男人說着情話,南飛燕應該覺得滿足的。她卻笑不出來。
前方越來越黑,天黑壓壓地沉了下來,這樣的情景總讓人產生不祥的預感。
轉過幾道彎,車子緩下來,因爲彎多的緣故。
“不能再快點嗎?”南飛燕掀簾看向外面。
“不能了。這裡彎多路窄,下面多涯,弄不好會出事的,姑娘,你們先耐一耐吧,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驅車者答,告訴了她不可改變的事實。
這樣下去,如何是好?
“前方還有多遠才能投店?”前方的路越來越迷濛,天色壓下來,已然看不真切。
“還有三十里。”
以這樣的速度,三十里要一個時辰才能到,這路上這般荒蕪,山間的茅草被山風一吹,起伏不定,就像藏了許多歹人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