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暴風雨的前夕,都會出現一種令人不敢置信的風平浪靜。
坐在診所走廊長椅上的祁雁回交疊着雙手,手肘支撐在雙膝上,十指變化着微小的動作,心慌意亂中,情不自禁地回想起過去的往事。
在他很小的時候,大概還是小學生、而比他小一歲的祁鷺走尚且是幼兒園大班生的時候,幾個小孩子在一起瘋鬧,其中有個胖胖的大男生嫌棄祁鷺走相貌太娘,非要和他進行代表力量的蹺蹺板對決。
結果祁鷺走使出全力,竟將胖男生震出了蹺蹺板。胖男生很倒黴,走衰運的撞到了石頭上,腦袋被劃破,哭着嚷着的跑去老師那裡告狀。
但是不想被家人知情的祁雁回爲了避免最壞的結果,在年僅八歲的時候就要承擔起向對方家長賠罪的責任。大概是震驚於年幼的他的懂事理與有擔當,對方家長並沒有追究,事情得以告一段落,祁雁回牽着祁鷺走朝校園外走去,門口停着來接他們的車,祁鷺走不太開心地嘟着嘴,但還是說,“對不起,我不該這麼不懂事。”
“又不全是你的錯。”祁雁回說:“只是下次不要再這樣了,要和其他小朋友和睦的相處才行。”
“如果沒辦法和睦的話,你還會幫我解決麻煩嗎?”
哪怕是到了中學時,面對同樣的問題,祁雁回總是要露出頭疼的表情,“爲什麼總要我幫你解決麻煩啊?”
“因爲你很可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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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爲你很擅長解決問題。”
“因爲你從來不會出錯。”
有你在真是太好了,就算做錯了事情,你也會幫忙擦屁股的。
“但是。”
祁雁回緩緩地擡起頭,眼裡有淡淡的落寞與疲倦,“但是啊,又有誰能來幫一下我的忙呢?”
在無助、不安、迷茫與困頓的時刻,誰能夠聽他訴說內心的壓力,誰能夠安撫他的情緒呢?
“拋頭露面這種事,就交給我好了。”
付美詩的聲音流淌進他的心底,以一種山洪傾瀉般的力道摧毀了他那道堅固設防的冰棘山川。
她允許他軟弱地“躲”在她的身後,哪怕她的肩膀柔弱的根本不足以支撐任何困難。
但她沒有猶豫,也沒有埋怨,這令祁雁回更加不安起來。他有些害怕面對自己內心的情感,如果說之前對她只是單純的喜好,那麼逐漸形成的深厚的信賴、欣賞與迷戀,該如何放棄呢?
一旦最後……他必須離開的時候……
想到這裡,祁雁回痛苦地皺緊了眉,路則丞在這時從病房裡走了出來,對長椅上的他打了個響指,他猛然間如夢初醒地仰起臉。
“不必擔心,老付的熱度就快要退下來了,估計很快就會醒過來,你等下就可以進去看她了。”路則丞說。
祁雁回失神地點點頭,勉強扯出一抹僵硬的笑容:“謝謝啊,多虧你去警局接她,要不然她發高燒的事……就危險了。”
路則丞不以爲然地聳了聳肩,“我是她的顧問嘛,拿錢做事。更何況她時常去局子,每次都是我把她贖出來,凶宅專業戶可不是說說而已的,她在過去每隔三天就會被舉報一次。”
祁雁回撓撓頭,“其實,這次並不是因爲凶宅,雖然也和凶宅有關係,可準確來說,是我們兩個的店裡出現了食物中毒,所以纔會……”
“嗯,我知道。在警局的時候,我大致看了筆錄,民警在你們做的那款名爲‘特色菜’的煲裡發現了發黴的食材,所以要暫且查封你們的店。”路則丞頓了頓,又繼續說:“至於那名中毒的顧客,在洗胃之後也沒有其他危險,當然這也是我去了醫院之後得到的回覆,並沒有看到那名顧客本人,所以,我也有些懷疑這其中是不是還有不爲人知的貓膩。”
祁雁回也說:“果然不只是我一個人懷疑這其中有詐。”
“不管怎麼說,眼下被查封也是緩兵之計,在這段時間,倒也可以找出問題的根源。其實,要不是老付當時高燒昏倒,我倒也可以在醫院裡打聽一下具體情況。”
說到這,祁雁回有些不滿地看着路則丞:“你們當時明明都已經在醫院了,爲什麼付美詩暈倒的時候,你沒有將她安頓在醫院裡輸液而是偏要跑到這種偏僻的小診所?”又不是曲線救國,根本不需要這樣折騰。
路則丞理直氣壯地回答:“只是發燒而已,在醫院裡掛號輸液太浪費了,老付也堅持要來小診所,她暈倒之後也在碎碎念個不停,‘不掛號,去診所’,我完全是尊重她的決定。”
貧窮使人卑微。祁雁回深深嘆氣。
接下來,他和路則丞無奈地擺了擺手,起身走進了小病房。
這會兒工夫,躺在病牀上的付美詩已經消退了熱度,她逐漸恢復了神智,睜開眼睛時,模模糊糊的看到一張大臉呈現在眼前。
她隨即困惑地瞪圓了眼,“祁哥?你爲什麼會在這?”
“路則丞打電話告訴我的。”祁雁回默默地給病號倒了杯熱水,遞給她手上,再坐到她面前的小椅子上,“不好意思啊,我一直沒注意到你生病,可能昨天晚上你就有點感冒,再加上今天一上午你都跳舞宣傳,總之……對不起。”
付美詩有點不理解他的歉意,“煽什麼情啊?只是感個冒而已。唉,也可能是聽到店鋪被查封時我受到了打擊,所以纔會突發高燒也說不定。”
“只要證明我們的食物沒問題,店面就會解封。”祁雁回說。
付美詩唉聲嘆氣的:“但的確發生了食物中毒事件,在場很多人都看到了,百口莫辯啊。”
祁雁回沉下眼,他的心裡在盤算着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的事情。似乎是見不得他這樣低落,付美詩卻忽然伸出手來捏了捏他的臉,他擡起頭,雙頰鼓成倉鼠狀,含糊不清的問:“捏夠了沒?”
付美詩嘿嘿傻笑兩聲,鬆開祁雁回說道,“別消沉嘛,就像你剛纔說的,只要證明整件事和我們無關,一切就還能回到原來的樣子,暫時性的查封也不能說明什麼。”
祁雁回的視線落在她的臉上,白皙光潔,還有點嬰兒肥,圓圓的眼睛像是貓,他的心神竟因此而有點盪漾,以至於連聲音都在不經意間變得莫名溫柔:“你先養好身體吧。”這麼說着,他的手也不由自主地反握住了她的五指。
“祁哥……”付美詩怔怔地吐出一句,“你的手心有汗,你很熱?”
“我不熱。”
“哦我纔看到,你怎麼還穿着圍裙?
“那是因爲——”根本沒來得及換下。
“我才發現你的圍裙,那啥,恕我直言——”
“不恕。”
“讓我講——”
“不讓。”
付美詩還是忍不住吐槽:“你的圍裙是粉紅蕾絲質地的,好惡心。”
“啪嚓”。祁雁回腦內的神經斷掉一根,果然,她還是繼續昏迷比較好。